第十四章:宿主(1)
他的臉色極是不善,陰沉得幾乎能滴下水來。
裴皓的態度卻同之前完全不同,先前有求於他的那種感覺似乎在一瞬間完全消失,此刻在他臉上出現的,卻是淡淡的嘲諷。
又有那種久居上位,萬事皆謀劃於我手的感覺。
他這樣的表現看在莫問眼底,讓他更為憂心。莫問暗自運氣,突然又是一個滑步,直衝裴皓過去。
裴皓並沒能想到莫問會再度衝過來,怔了一下子,這便沒有避開,被莫問紮紮實實地抓了手腕。
莫問扣了他的手腕,食指和中指立時搭了上去。
方才感受到兩下脈博,他立刻變了臉色。
裴皓此刻的脈博跳動得並不是很有力顯得很是虛弱,可也僅僅是虛弱而已。這脈博絕對不應該是他的脈博!!
即使是他服下了九花玉露丸,也絕不可能隻是虛弱!
哪怕是虛弱到死,卻也不應該是他的脈博。
他的脈博應該是寸脈沉,尺脈浮,脈往來流利,應指圓滑,似如珠滾玉盤之狀。也就是所謂的孕象。
現下……卻什麽也沒有。
除非是母蠱已經產卵,可如果母蠱已經產下了子卵……那麽,必然是找到了下一個宿主!!可現下屋子裏,還有誰能成為下一任宿主?
莫問睚眥欲裂,反手將懷中掏出的冰藍銀針刺入裴皓的身體,轉身便如風般衝入了嶽寧沉睡的房間。
身後的裴皓哀號如豬,他卻充耳不聞。
任憑他在地上痛得打滾,腦海中卻隻浮現“嶽寧”二字。
內屋裏仍舊是顯得十分安寧。
所有的一切都和莫問出去的時候一樣,嶽寧仍舊在床上沉睡,麵色如常,似乎也隻是沉睡。隻是先前微顯粉紅的麵龐此刻卻又回到之前的慘白,白得甚至有些嚇人。
莫問的心沉的更深。
他隻覺得自己身上一陣陣發冷,每個毛孔都緊緊收縮起來,腳下也似灌了滿當的鉛,每走一步都是這樣的困難。
手伸出去,似乎也不能控製。
感覺手上綁了許多東西,手指有些麻木,摸到嶽寧的皮膚的時候,似乎都感覺不到她的溫度……
不是似乎。
是真的。
她身上的體溫從先前的火熱滾燙變成了如今的冰涼瘮人。
若非她胸口尚有起伏,鼻息尚存,或許真以為她死了也說不準。而此刻她與死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或許比死還要差上一點兒……
她之前服了“鬼見愁”,此刻身上並不應該是這樣的狀態。
也不可能是“春意濃”的狀態,雖然他對“春意濃”的毒並不是很了解,可……嶽寧的皮膚之下似乎有什麽在遊走,隻見微微一兩點突起的小點順著她的皮膚飛速滑動。
看到這個,若他還不明白嶽寧是怎麽樣了,恐怕他便是世界上最蠢的人。
不……
他已經是世界上最蠢的人了。
他怎麽能放心的讓嶽寧和裴皓同處一室?裴皓從來都不是什麽憐香惜玉的人,以前就能對嶽寧下得了手,現在他怎麽會以為裴皓不會對嶽寧下手?
莫問呆呆地立在嶽寧的床前,緩緩落下淚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
卻是裴皓。
莫問先前給他刺的那一針並非致命,他原本也沒想著要了裴皓的性命。隻是教他狠狠疼上一陣,若是知道嶽寧這情形,他還不如直接殺了裴皓!
“你如今覺得心疼了?”裴皓一步一步走過來,“可要不是你,我怎麽能讓子蠱選了她呢?”
裴皓緩緩過來,臉上帶了詭異地笑。
“若她隻是中了‘春意濃’,我也是無計可施的。即使我讓子蠱過去,子蠱也不會過去……可你偏偏讓她又服了‘鬼見愁’。那樣滾燙火熱的溫度……從血液裏散發出來的純陽氣息,是火雲蠱最喜歡的啊!”裴皓深深吸了口氣,“你真的覺得,我中了火雲蠱,便就隻能求著你一個人治療?”
他冷笑一聲,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嶽寧:“你名鬼醫,可也有人名為神醫。”他頓了一頓,“即使做不到根治,可也能夠想出暫時阻止我體內蠱蟲發作的法子……甚至轉移蠱蟲,也是他教我的,你可想知道他是誰?”
莫問恍若未聞,隻是怔怔地盯著嶽寧。
裴皓卻也不管莫問的反應,仿佛也隻為了一吐胸中長期的憋悶,徑自往下說:“這神醫你也見過,便是那鮮卑的拓拔宏。他雖非精通醫術,可在對付這蠱蟲上,也是別有一手。隻可惜與我相處時日稍短,加之這火雲蠱的確難解……他耗盡氣力,也才想出這轉移子蠱卻不傷我身的法子……我本也不想選擇寧兒,可惜……她已經不是我的寧兒了。”
最後一句話像是解開魔法的咒語一般,剛說出口,莫問便突然回過神來。他猛地一轉身,手臂探出,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大掌直接掐住了裴皓的脖子,然後用力收緊。
裴皓八尺男兒,卻被他死死扣住,如同掐著小雞一般動彈不得。莫問明顯是想掐死他,手上的力道極大,竟然將他微微提起了一些,裴皓隻覺得自己雙腳離地,已經完全不能呼吸,臉色更是漸漸發紫。
若這樣下去,他便隻餘一個死字。
裴皓用力掙紮,卻怎麽也掰不開莫問的手。
“我死……她死……”他掙紮著,從唇縫裏擠出破碎的幾個字。
莫問卻是聽得極為清楚,手上的勁道一下子便鬆了下來。裴皓瞬時摔倒在地,整個人如爛泥一般癱了下來。
莫問站在一邊,冷冷地看著如泥般的裴皓。後者大口地貪婪喘著氣,臉色也從豬肝紫緩和過來,好半天才恢複到稍覺正常的顏色。
莫問知道被扼的人此時會很是痛苦,喉嚨應該如火燒般疼痛,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可癱在地上的莫問居然還能緩緩地抬了頭,向著自己露出一抹詭異地笑。隻見他抬起自己左邊的胳膊,右手掀了袖子,緩緩地撫摸上臂:“你瞧……”
聲音碎裂如沙,嘶啞難聽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