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私牢
嶽寧沒吭聲,眼睛卻是掃過那二老爺。
他一臉精明的樣子,一雙小眼睛精光閃閃,骨碌碌地轉了幾圈,看著莫問道:“敢問這位郎君高姓大名?”
莫問似笑非笑,目光滑過這二老爺,飛快掃過整間院子。
這間院子明顯是後院,並不大,收拾得還算幹淨。不過從那院中小路邊上的青苔上還是能看出,這間院子並不是常有人來。
其實府衙的側院是個很重要的地方。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這樣的話早就在民間流傳開來,誰都知道當官的下一步就是發財。隻是送錢的人總不能從官邸的正門進出,這偏門便是客人往來的重要出入點了。
人來人往的地方,哪裏還會有青苔。
所以這間偏院居然顯示出主人家並非常有客到,這便讓人很是奇怪了。
那二老爺見問話莫問並沒回答,不由得順著莫問的目光看過去,同樣落在那小路的青苔上,他的神色略顯得有幾分尷尬:“讓貴客見笑了,家兄治下並不嚴,這些仆役經常偷懶。”
“無妨。”莫問點點頭,“治家不嚴倒無妨,若是真是治下不嚴,恐怕就不大妙了。”他說得很是直白,那二老爺的臉色變了變。
“敢問貴客高姓大名?”二老爺雖然變了臉色,可還是明顯忍住了火氣,將方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我姓莫,單名一個問字。”莫問報出的仍舊是他的化名,並非裴姓真名。
他這話一說,嶽寧卻突然反應過來。
自己同莫問處了這麽久,卻也不知道他的真名。隻知道他是已經“歸西”的皇太孫殿下,他的裴姓真名是什麽,自己卻也不知道。
心下不由得有些好奇,抬頭瞅了莫問一眼。
莫問看她看過來,對著她微微一笑,示意她安心。
他這樣安定,半點恐慌也沒有……嶽寧不由得猜想,莫非在官府這些人裏,都知道莫問實際上就是曾經的皇太孫殿下?
可想想也不像啊。
要是都知道,裴皓和池秋又怎麽會將此事當成把柄?
那他的這種信心是哪來的?
果然,那二老爺聽到“莫問”這個名字時,明顯愣了一下。“莫問?”他下意識地跟著重複了一遍,眨了眨眼睛,像是思索一般。好半晌才又開口,“恕我孤陋寡聞,貴客從何處來?”
莫問仍是十分坦然地樣子:“寧遠。”
“寧遠?”二老爺又愣了一下,“你們不是從京師來的?”
莫問點頭。
應聲稱是還沒出口,便見那二老爺臉上陣紅陣白,像是惱羞成怒的樣子,猛地一揮手,厲喝道:“來人,將這兩個狂徒給我綁了!!”
他變臉的速度極快。
快到嶽寧都沒來得及反應,先前站在一側的衙役便立時應聲,上前將剛才還沒收走的繩子又給綁到兩人身上。
“押下去!”那二老爺恨恨道,話還沒落地,他又補充上一句,“私牢!”
私牢!
嶽寧猛然一驚。
這個小小的鄭州知府,居然有私牢。
須知從太祖年間,趙貴妃設私牢黑獄,虐宮女致死一案起,便禁設私牢。無論王子或者百姓,若查設私牢者,革功名。若有人死傷,則充入賤籍。
這個鄭州知府,膽挺肥啊。
莫問眼中閃過一道幽光,卻也沒掙紮,隻將手伸到一邊,緊緊握了嶽寧的手。
二老爺的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突然露了抹淫笑:“到頭還要做對鴛鴦啊……嗬嗬嗬嗬……帶走!”
他狠狠揮了手,砸下來的時候袖子都飄了起來,可見力道之大。
真狠。
這反應有些不大對,嶽寧心中暗道。
不過隨即便被先前的衙役們狠狠推搡著出了門,這回與先前不同,她和莫問都被衙役們用黑布蒙了眼睛,隻知道被推著往前走,卻不知道方向。
想來雖然那鄭州知府設了私牢,卻還是怕人知道。
這幾個衙役……估計便是心腹了。
不多時,便聽到生鐵與地麵摩擦的聲音。
又被牽扯著像是往地下走,鼻腔中傳來濃濃的黴味兒,又約莫走了四十多級台階,眼睛上的黑布才被取下。
說是私牢,不如說是黑牢更貼切一點。
因著是在地下,所以光線極差,隻靠屋角的一張桌子點著的小蠟燭照明。屋子倒也不小,一側用鐵欄杆隔出了三個小間,另一麵則放了不少刑具。
空氣似乎也發了黴,味道極重。
還夾雜了淡淡的血腥味兒。
嶽寧不由得狠狠皺了眉,這地方……看來死傷不少,否則空氣裏不會帶了這樣的味道。久而不散,與黴味兒混雜在一起。
想是混得久了,味道已經呈現出酸腐的氣息。
嶽寧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袖口上挑,手指輕滑,便將藥粉抹在了鼻下。
這藥粉是之前在山穀裏便做好的,用來驗屍的時候抹在鼻下,防屍毒、防腐毒。那時候莫問經常會撿一些屍體回來,和她一起研究屍體的死因……以便更好的對醫術鑽研。
先是無味的,後來她嫌那屍味實在聞之欲嘔,便在藥粉裏加了冰片和薄荷等幾味藥材,正好和原來的藥粉裏的藥材配合,可以驅除這些腐爛的屍體味道。
她出門的時候,便全帶著了,隻是備著不時之需。
未曾想,卻還是讓她給用上了。
此時牢中並沒有人,那幾名衙役將兩人推進一間牢室,回身用厚重的鐵鎖將門鎖上。為首的並不是先前的邢三,而是另一名衙役。
那人看了兩人一眼,大聲笑道:“你倆就在裏麵做一對絕命鴛鴦吧!哈哈哈……”轉身前,他將那蠟燭一口氣吹滅,“夜深了,你倆記得洞房啊!”
他的笑聲在屋裏回響,重重的腳步漸漸遠去。
“咣!”鐵門重重地著上,稍震了一下手,屋裏頓時陷入一片寂靜。
嶽寧都隻能聽見自己和莫問的呼吸聲。
起起伏伏。
除此之外,也再沒聽到別的什麽。
“阿寧……”好半天,才聽莫問開了口,“是我連累你了。”
他雖然說著抱歉的話,但是嶽寧卻聽不出半點悔意。仍舊是如同先前一般的有信心……這句話,仿佛也隻不過是為了走過場說出來的。
她沉默了一下,也開了口:“你的真名,叫什麽?”
莫問一愣,下意識地鬆開了一直握著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