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第二百一十章
「怎麼樣?」湊在那白髮老翁身側, 蘇梅睜著雙眸, 聲音細糯道。
「身孕無事, 天色悶熱,可適當食些祛暑之物,不過你這……」撫著自己的鬍鬚, 白髮老翁沉吟片刻后道:「可是有口疾?」
聽到白髮老翁的話,房陵公主神色一震,趕緊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注意到房陵公主的動作, 這白髮老翁輕慢的仰頭道:「口疾而已, 老朽治得……」
「那,那個……」打斷白髮老翁的話, 蘇梅趕緊將人從綉墩之上拉起道:「屋中悶熱, 大夫您還是與我和房陵姐姐去外頭說吧。」
說罷話, 蘇梅直接便生拉硬拽的將那白髮老翁給帶出了屋子。
屋外活泉邊, 蘇梅探著往四周看了看,在發現四下無人之後, 才伸手推了推房陵公主的胳膊道:「房陵, 你與大夫說去。」
聽到蘇梅的話, 房陵公主低垂著腦袋,伸手撫著自己的肚子沉靜片刻,終於還是開了口道:「如何治?」
那白髮老翁被蘇梅拽的急了,這會子還在喘氣,聽到房陵公主的話,粗喘了片刻之後才道:「老朽有一妙方,專治口疾,不過凡事言,解鈴還須繫鈴人,這位姑娘若是真心想要治好這口疾,還需自個兒使勁,別人是幫不得的。」
暗暗緊了緊自己覆在肚子上的手,房陵神色微斂道:「勞煩。」
「嗯,請姑娘隨老朽來,老朽與你一張藥方,日日參謀,可破這口疾之症。」一邊說著話,這白髮老翁一邊帶著房陵往屋內走去。
房陵雙手置於自己腹前,緩慢的隨著那白髮老翁往前走去,行走之際,她的眉眼之中顯出一抹溫柔慈意。
這口疾之症,是困擾她多年的惡疾,這惡已深入她的心底,實難拔除,她不願她的孩兒再受此苦之痛,她不願她的孩子被人指著鼻子說她的生母是個連話都說不清的結巴,她不願成為,像母后那樣的人。
蘇梅跟在房陵身後,看著她臉上那抹顯而易見的溫柔神色,也是不自覺的輕勾了勾唇角。
若是早些碰上這老翁,房陵的口疾,怕是已然治好了。
白髮老翁與房陵開了藥方子,蘇梅斜瞥了一眼,上頭密密麻麻的堆著字,也不知亂七八糟的寫得何物。
蘇承宣與宋靜女正大眼瞪小眼的互相憋著勁,蘇梅見狀,也未再多留,徑直便提著裙裾出了竹苑。
踩著腳上的木屐,蘇梅緩步慢走時掛著一盞盞暈黃琉璃燈的抄手游廊之上,細雅的涼風絲絲扣扣的吹拂過她浸著熱汗的鬢角,帶起一陣舒爽涼意。
「四姐兒。」跟在蘇梅身後的妙凝突然伸手扯了扯蘇梅的寬袖道:「那處可是宋姑娘?」
聽到妙凝的話,蘇梅探頭往那拐角處看了一眼,透過微薄的琉璃燈光,果然看到了宋華勝那張熟悉面孔。
「這大熱的天,宋姑娘怎的還穿著高領子?」湊到蘇梅的耳畔處,妙凝壓低了幾分聲音道。
「走,去看看。」躊躇片刻,蘇梅拉過妙凝的寬袖,徑直便堵住了那宋華勝的去路。
攏著自己的寬袖端站於宋華勝面前,蘇梅唇角輕勾道:「宋姑娘,真巧,可食過晚膳了?」
乍聽到蘇梅的聲音,宋華勝被嚇了一跳,她蒼白著一張白凈面容,踉蹌的往後退了幾步才堪堪站穩身子。
看到這副驚恐模樣的宋華勝,蘇梅的眼中顯出一抹疑惑神色,她汲著腳上的木屐,又往宋華勝的方向壓了一步道:「宋姑娘怕什麼?難不成以為……我還會吃人不成?」
踩著腳上的繡花鞋,宋華勝慘白著一張臉,喉嚨裡頭發出明顯的粗喘氣,那穿著袖衫的身子踉蹌的往後退去,卻是不想腳下一空,直接便磕在了一排堅硬石階之上。
悶哼一聲,宋華勝摔在地上,她伸手捂住自己被高領覆住的脖頸處,那裡依舊紅腫淤青非常,讓她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宋姑娘怎的這般不當心,這夜路走多了,可要當心鬼。」站在石階上,蘇梅斜睨了跪坐在自己腳下的宋華勝,唇角輕勾道。
聽到蘇梅的話,宋華勝喘著粗氣,一雙眼眸憤恨的抬起,直直的看向面前的蘇梅。
注意到宋華勝看向自己的目光,蘇梅突然撫唇輕笑一聲。
蘇梅本就生的極媚,她纖細的身姿盈盈玉立於暈黃琉璃燈下,肌膚白細宛若凝脂,眉目艷絕,流盼姿媚,這一笑,差點勾去人的三魂四魄。
「你,還不配與我爭。」睥睨的看了一眼宋華勝,蘇梅踩著腳上的木屐,翩然離去。
聽著耳畔處那漸緩漸消的木屐踢踏聲,宋華勝這才從剛才的那抹驚艷之中回神,她伏跪在地上,雙手緊握成拳,神色怨懟。
*
在避暑山莊之中呆了半月有餘,蘇梅每日里窩在瀟焦園之中除了吃喝便是睡,別說馬焱了,就是宋靜女和房陵等人都鮮少見到。
「四姐兒,玫瑰酥來了。」茗賞端著手裡的玫瑰酥,緩步跨進內室之中道。
「唔,放著吧。」躺在竹塌之上,蘇梅懶洋洋的甩了甩自己的小細腿,然後突然開口道:「對了,那宋華勝和魏玉姚一干人,這幾日怎的也未曾見到?」
「奴婢聽說是那宋姑娘身子不適,魏大姑娘與魏二姑娘這幾日正在那毛葵園裡頭照料著人呢。」放下手裡的玫瑰酥,茗賞拿過竹塌邊的羅扇,小心翼翼的替蘇梅扇著風道:「四姐兒怎的突然問起這事來了?」
「沒事。」在竹塌上頭翻了個身,蘇梅仰著小脖子探頭往庭院裡頭看了一眼道:「那上次看到那後園子裡頭是不是開著一片芙蕖?」
「這幾日正開的艷呢,四姐兒可要去瞧瞧?」聽到蘇梅的話,茗賞接話道。
「好啊。」她正閑的無聊呢。
應罷,蘇梅趕緊從竹塌上起身,汲著木屐便要往外去,茗賞眼疾手快的將人拉住道:「四姐兒等會子奴婢,待奴婢去與您拿頂油紙傘來。」
急匆匆的從紗櫥之中拿出一頂油紙傘,茗賞緊跟在蘇梅身後出了瀟焦園,往後園之中走去。
外面的日頭依舊濃烈的緊,鼻息吞吐之間滿是晦澀焊氣,蘇梅側身繞進一旁覆著藤蔓的房廊之中,氣喘吁吁地扯著身上的大袖衫落坐於一旁石墩之上道:「坐會子,累了。」
茗賞站在蘇梅身側,聽到蘇梅的話,趕緊從寬袖之中掏出巾帕細細的替她擦去臉上的熱汗道:「四姐兒在這歇會子,奴婢去與您端碗茶水來。」
「唔……去吧。」斜斜的趴在石桌之上,蘇梅只感覺自個兒嘴裡頭都要乾的冒火了。
茗賞將手裡的油紙傘置於石桌之上,然後便提著裙裾匆匆往瀟焦園趕去。
蘇梅熱的不行,她伸手掀開自己覆在肌膚上的寬袖,露出一截白細藕臂。
房廊拐角處,隱隱綽綽的顯出幾個公子哥,那走在最前頭的男子穿著一身晃眼的寶藍色寬綢,他甩著手裡的摺扇,一眼就看到了那隻掛在石桌邊,瑩白如玉的素潔藕臂。
蘇梅正閉著眼眸趴在石桌上,卻是突然感覺到一陣熱源觸在她的手背之上。
猛地一下睜開眼眸,蘇梅一眼便對上了那站在自己面前的尤濤奎。
「小娘子怎的一人在這處啊?」慢條斯理的捻著那似乎尤帶暗香的指尖,尤濤奎雙眸微眯著看向面前的蘇梅。
捂著自己被那尤濤奎碰過的手背,蘇梅嫌惡的從石墩之上起身,腳上的木屐磕在硬石的青石板磚之上,發出一陣噼啪亂響。
尤濤奎垂眸,看到蘇梅那踩著木屐的白細小腳,眉目微斂,下意識的就要伸手去碰,卻是被蘇梅厲聲呵斥道:「大膽!」
聽到蘇梅那故作強硬的細軟嗓音,尤濤奎敲著手裡的摺扇,突兀仰頭大笑道:「小娘子莫怕,在下姓尤,乃雲南平西王府的小王爺。」
「是啊,小娘子莫怕,這位可是小王爺,正宗的世代勛貴之家,皇親國戚之子。」跟在尤濤奎身後的纖弱男子啞著嗓子話道。
「什麼小王爺不小王爺的,這是我的地方,滾!」端著身子站在那處,蘇梅微仰著下顎,眸色睥睨。
「小娘子莫惱,我們其實是來尋人的。」尤濤奎上下打量著面前的蘇梅,伸手攔住身後正欲開口說話的纖瘦男子道:「不知小娘子可識得在這避暑山莊裡頭的宋家姑娘?」
「不識得。」冷著一張臉,蘇梅甩袖正欲離去,卻又是被那尤濤奎給攔住了去路。
其實這尤濤奎長的並不醜,甚至可以說是十分俊美,但他那露骨的目光猶如黏膩暗蛇一般,濕噠噠的粘在蘇梅身上,只讓人感覺噁心非常。
「小娘子莫慌著走啊。」站在蘇梅面前,尤濤奎敲著手裡的摺扇,自詡一風流翩然模樣,卻不想看在蘇梅眼中只覺嫌惡非常。
「我乃長樂郡公主。」微揚起下顎,蘇梅神情睥睨道:「還不讓開!」
「哦?果然是長樂郡公主嗎?」聽到蘇梅的話,那尤濤奎一點也不意味,只輕挑的挑了挑眉道:「人都言,漢陵城中的長樂郡公主實乃當今一絕色也,渾身艷艷,遍體嬌香,果真誠不欺我也。」
「滾開!」甩袖揮開尤濤奎湊到自己面前的身子,蘇梅踩著腳上的木屐,猛地往後一退。
「小娘子可要小心了,這濕苔路滑的,莫摔傷了自個兒。」對上蘇梅那雙帶著驚惶神色的秋水明眸,尤濤奎的臉上顯出一抹怪異神色。
穩住自己的身子,蘇梅十足一副嫌惡模樣的看著面前的尤濤奎,掩在寬袖之中的手掌不自禁的暗暗握緊了幾分。
突然,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掌搭在蘇梅的肩膀上,馬焱穿著一件青白色寬綢站在蘇梅身側,面無表情的看著面前的尤濤奎。
「喲,這不是靖江郡王嗎?」敲著手裡的摺扇,尤濤奎眼眸微眯道:「真是許久不見了。」
側身往馬焱身後躲了躲,蘇梅用力的攥緊馬焱的寬袖,眼中驚惶之色未褪。
「滾。」漆黑暗眸微沉,馬焱定定的看著面前的尤濤奎,眉目微凜。
「有道是來者便是客,靖江郡王怎的如此不近人情?」「刷」的一聲打開自己手中的摺扇,尤濤奎輕慢搖晃著。
「是人,才有人情。」斜睨了一眼尤濤奎,馬焱輕啟薄唇道:「牲畜還是應當呆在豕(豬)圈裡。」
「大膽!小小一個郡王,竟然敢與小王爺如此講話!」那站在尤濤奎身後的纖瘦男子聽到馬焱的話,立刻便跳了出來道:「還不快快跪下賠……啊……」
那纖瘦男子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馬焱給一腳踹出了房廊,橫砸在外頭的假山石壁之上。
「靖江郡王何必動怒,不過小小一個奴才罷了。」扇著手裡的摺扇,尤濤奎面上依舊是一副風輕雲淡之相,私下卻是暗暗緊了緊自己掩在寬袖之中的手掌。
都言這靖江郡王胡攪蠻纏,果真狠戾強硬的緊。
「滾。」面無表情的對上尤濤奎,馬焱眉目微斂,細薄唇瓣抿起,眼中顯出一抹不耐。
搖著手裡的摺扇,尤濤奎正欲開口說話之際,卻是突聞得一旁傳來宋華勝的溫婉聲音道:「表哥。」
「華勝妹妹。」伸手輕搭住宋華勝朝自己伸出的纖白素手,尤濤奎將人從外引上房廊之中道:「這大熱的天,怎的親自跑出來了?」
「這不是擔心表哥不識路嘛,你看,與焱哥哥衝撞了吧。」宋華勝依舊穿著高領的細薄衣衫,將自己的脖頸遮的嚴嚴密密的一絲不露。
「誤會而已,誤會而已。」尤濤奎一邊說著話,一邊轉頭看向馬焱道:「靖江郡王莫惱,我這不是來看華勝妹妹的嘛,俗話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與華勝妹妹已有三年未見,真是恍如隔世啊。」
牽著蘇梅的小手,馬焱轉身便走,完全連一點搭理人的心思都沒有。
蘇梅踩著腳上的木屐,踢踢踏踏的跟在馬焱身後,那隻白細小手緊緊的攥著他的寬袖。
看著那一高一矮消失在房廊拐角處的身影,尤濤奎臉上笑意漸斂道:「雜種。」
「表哥。」端著身子站在尤濤奎面前,宋華勝眉目輕蹙道:「姑母讓你過來,你要你解決那蘇梅的,你怎的和焱哥哥吵起來了?」
若不是她這表哥與馬焱吵得凶,她也不至現下出來。
慢條斯理的扇著手裡的摺扇,尤濤奎眉目輕斂道:「你懂什麼,我自有主張。」
看著面前冷淡無比的尤濤奎,宋華勝雙眉緊蹙,眼眸低垂之際,卻是突然看到了那摺扇內側所繪之美人圖。
「表哥,這是……」看著那美人圖,宋華勝面帶疑惑道。
「古佛下美人,青燈側尤物。」輕柔的撫著自己手裡的美人圖,尤濤奎的面上顯出一抹奇怪的痴迷神色。
「可是她……沒有臉……」看著面前尤濤奎臉上的神色,宋華勝不自禁的暗暗抖了抖身子。
「不,她有。」截斷宋華勝的話,尤濤奎小心翼翼的將摺扇收入寬袖暗袋之中,然後攏袖負手道:「走吧,先去毛葵園。」
「……好。」
*
翠竹瀟瀟的瀟焦園中,蘇梅汲著腳上的一雙木屐,踉蹌的跟在馬焱身後道:「你走慢些,我跟不上了。」
聽到蘇梅的話,馬焱突兀便頓住了步子,那張清俊面容之上一片深沉晦色,看著讓人感覺膽寒。
看到這副陰沉模樣的馬焱,蘇梅小心翼翼的伸手拽了拽他的寬袖道:「喂,你,你怎麼了……」
蘇梅話音剛落,馬焱直接便伸手握住了她的一截素白藕臂,然後垂眸定定的看著那處被輕捻出來的微紅肌膚,眸中沉色更暗。
「這是剛才趴在石桌上頭磕到的。」注意到馬焱的目光,蘇梅趕緊解釋道。
「是嗎?」沉沉的吐出兩個字,馬焱那箍在蘇梅手臂上的手掌愈發緊了幾分。
「自,自然是的。」心虛的晃著一雙秋水美眸,蘇梅不自覺的便踩著腳上的木屐往後退了一步。
伸手攬住蘇梅裹著綬帶的纖細腰肢,馬焱將人使勁往懷中一扯道:「離那人遠點。」
「……誰?」驚惶的對上馬焱那雙暗沉眼眸,蘇梅顫顫的抖著唇瓣道。
「那平西小王爺。」一點一點的緩慢鬆開自己桎梏在蘇梅藕臂上的手掌,馬焱突然抬眸往蘇梅身後看去道:「過來。」
「嗯?」順著馬焱的目光,蘇梅轉頭看去,只見自己身後不知何時竟站了一個面容稚嫩的少年,這少年長相精細,眉眼開笑,看著便是一副單純稚善的可愛模樣。
「請郡公主安,奴婢名喚洋槐。」那身穿少年衣衫的女婢拱手與蘇梅請安道。
「哎?」蘇梅愣愣的被馬焱摟在懷中,整個人還在發矇。
「日後她便跟在你身邊,寸步不離。」輕緩的吐出最後四個字,馬焱沉晦的雙眸定定的看向那洋槐。
「是。」洋槐神情一斂,畢恭畢敬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