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檀菊園中,窗欞大開,老太太正靠在羅漢床上飲著清茶,一側穗香手持羅扇,輕輕的替老太太扇著細風,內室角落處放置著兩個木製冰鑒,裡頭存著冰塊,上頭鏤空,冷冽寒氣從孔中浸出,驅散了一室悶熱。
馬焱牽著蘇梅的手步入內室與老太太請安,老太太放下手中清茶,還未說話,蘇梅便趕緊邁著一雙小細腿跑到了那木製冰鑒處半蹲下來,然後將小腦袋湊在那寒氣出口,眯著一雙濕漉水眸舒服的吹著冷氣。
看到這副小模樣的蘇梅,老太太好笑的輕拍了拍身側的穗香道:「去,把那冰鑒裡頭的西瓜給娥娥拿出來。」
「是。」聽到老太太的話,穗香提著裙裾走到那冰鑒處,然後伸手掀開上頭的隔板,從冰鑒里拿出一盅冰鎮西瓜遞給蘇梅道:「來四姐兒,與奴婢一道去綉桌上頭吃。」說罷話,穗香彎腰牽過蘇梅的小嫩手往一側綉桌邊走去。
被穗香牽著坐在實木圓凳之上,蘇梅抱著懷裡那盅冰鎮西瓜,忍不住的輕咽了一口口水。
看到蘇梅那饞嘴的小模樣,穗香輕笑一聲,伸手掀開瓷盅上頭的圓蓋,露出裡頭冰涼沁爽的艷紅西瓜肉。
清爽清甜的瓜果香味隨著微冷寒氣撲鼻而來,讓蘇梅忍不住的嗅了嗅鼻頭,伸手拿起一旁的小瓷勺,舉著一隻小嫩手用力的往面前的瓷盅裡頭舀去,但當她剛剛觸到那瓷盅裡頭的西瓜時,一隻纖瘦手掌卻是突然從一旁伸出,緊緊的按住了她那捏著小瓷勺的白嫩小手。
「三日之內,不能吃冰寒之物。」伸手抽掉蘇梅手裡的小瓷勺,馬焱面無表情的綳著一張清俊小臉,「咔」的一聲就將那瓷盅給蓋了個嚴嚴實實,然後反手遞給身後的穗香道:「拿回去。」
穗香捧著手裡的瓷盅,略微猶豫的抬眸看了一眼一旁的老太太。
老太太靠在羅漢床上沖著穗香微微頷首,穗香這才轉身將瓷盅端回了冰鑒裡頭。
眼巴巴的看著穗香端著那瓷盅放回了冰鑒里,蘇梅睜著一雙濕漉水眸一副委屈模樣,可憐兮兮的看著面前的馬焱,用力的鼓起了雙頰。
伸手掐了掐蘇梅軟嫩的面頰,馬焱雙眸微暗,低聲開口道:「昨日里還嫌吐得不夠嗎?」
聽到馬焱的話,蘇梅頹喪的垂下了纖長眼睫,聲音糯糯的扯著馬焱的寬袖道:「我,我就只吃一點點……」
一邊說著話,蘇梅一邊伸出小嫩手掐住自己的小手指做出一點點的動作,那副歪著小腦袋,睜著一雙濕漉小鹿眼的可愛模樣讓站在一側的穗香都忍不住的心軟了幾分。
「不行。」淡淡的看了一眼面前的蘇梅,馬焱伸手撫了撫她白細的額角道:「別撒嬌。」
「噗嗤」聽到馬焱的話,穗香看了一眼蘇梅那立馬便癟悶下來的白嫩雙頰,好笑的掩住了口鼻道:「四姐兒莫急,奴婢去給您端盅酸梅湯過來,可好?」
蘇梅瞪著一雙濕漉水眸恨恨的一把拍開馬焱那覆在自己額角上的纖瘦手掌,然後聲音軟糯的轉頭對一旁的穗香道:「要加了青梅蜜餞的酸梅湯。」
「好。」笑著應了一聲,穗香提著裙裾出了屋子。
穗香纖細的身影剛剛消失於屋外,那房門口覆著的細薄幔紗便被輕柔掀起,蘇洲愉帶著一身形欣長的男子緩步踏入屋內,與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被一旁的婆子攙扶著端坐在羅漢床上,一雙丹鳳眼微眯,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站在蘇洲愉身後的男子道:「可是周大人?」
「不敢當,周某請老太太安。」周易穿著一襲雪青色儒衫拱手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與老太太請安道。
「周大人不必客套,快些落座吧。」看到這般彬彬有禮的周易,老太太面上微松,側頭與一旁的丫鬟道:「去端盞涼茶過來,與周大人去去暑氣。」
「是。」丫鬟輕應一聲,垂著腦袋出了屋子。
一旁的周易含笑謝過老太太之後,便撩袍落座於一側圈椅之上,剛才的丫鬟端著一盞涼茶從側邊茶室之中走出,小心翼翼的將手中涼茶置於周易身側的小桌之上。
端起那小桌上的涼茶輕抿了一口,周易面上含笑道:「果是好茶,沁涼入口,消暑解熱的緊。」
「一盞涼茶而已,周大人若是歡喜,過會子我讓丫鬟給你裝一罐子今年的嫩茶帶回府去細品。」聽到周易的話,老太太輕笑著道。
「既如此,那便多謝老太太了。」周易放下手中茶盞,拱手與老太太道謝道。
自進門之後,周易面上笑意便始終未減半分,說話做事儒雅風趣,看在他人眼中,只覺這人親和溫柔非常。
坐在羅漢床邊,老太太滿意的朝著周易點了點頭,然後將雙手覆於膝,輕捻著手中的木患子抬眸與周易道:「周大人,老身聽老三說,周大人年紀輕輕的便任了那刑部左侍郎?真是年輕有為啊。」
「老太太過獎,不過是僥倖罷了,論才能學識,周某怎能比得過蘇兄呢。」一邊說著話,周易一邊抬首與蘇洲愉道:「蘇兄,昨日淺湖游荷,你怎的扔下小弟一人?今日可該你與小弟賠罪了吧?」
蘇洲愉負手而立一側,聽到周易的話,淡淡點了點頭道:「今晚石亭,不醉不歸。」
「好,蘇兄難得爽氣,小弟也不是小氣之人,小弟那處有盅三年期的梅花釀,今晚願與蘇兄共品。」一邊說著話,周易一邊從圈椅之上站起身,俊朗面容之上雙眸帶笑,語氣豪爽的與蘇洲愉道:「蘇兄,待小弟去聆春園取那盅梅花釀過來,說好的,今晚石亭,不醉不歸。」
自顧自的說完話,周易撩袍側身,與老太太道:「老太太,周某先行一步,那罐子好茶,您可莫忘了。」
「不會忘的。」老太太坐在羅漢床上沖著周易微微頷首道:「既然周大人有事,那便先行去了吧。」
「告辭。」周易拱手出了屋子,帶起房門口處的那一片細幔輕紗。
老太太輕捻著手裡的木患子,靜默片刻之後與蘇洲愉道:「老三啊,這周大人如此通達聰慧之人,怕是看不上二姐兒的。」
剛才周易的一番話中,當著老太太的面提及聆春園這一處青樓妓館,明擺著就是要告訴老太太,自個兒已經知道了她老人家想牽媒的意思,但現今自身歡喜沉醉於溫柔鄉中肆意風流激蕩,暫沒成親娶妻這方面的想法,對文國公府裡頭的姑娘更是沒甚興趣,在最後又說了那罐子嫩茶的事,意在言雖不能娶你家姑娘,但卻還是能交個朋友的。
「母親言之過早,今晚子時一刻,讓二姐兒於石亭處等候,到時候成不成,自見分曉。」蘇洲愉嚴肅著一張面孔,拱手與老太太道。
聽到蘇洲愉的話,老太太微眯了眯那雙丹鳳眼,抬眸看向面前的蘇洲愉道:「老三啊老三,別看你平日里看著寡言少語的,這心眼子,可不比剛才那周大人少啊。」
她這老三怕是昨日里就已經給那周大人下釣鉤了。
這邊老太太正與蘇洲愉說著話,那邊蘇梅捧著穗香給她端過來的酸梅湯細細飲著,一雙濕漉水眸微睜,靜聽片刻之後,伸出小嫩手輕輕的扯了扯身旁的穗香低聲道:「老祖宗是不是要給二姐姐與這周大人做媒?」
穗香抽出寬袖之中的巾帕細細替蘇梅擦了擦小嘴上的酸梅湯漬道:「四姐兒莫亂說,這還沒定型的事兒呢。」
「哦。」聽到穗香的話,蘇梅蔫蔫的應了一聲,一雙濕漉水眸微睜,小心翼翼的往一側的馬焱身上看去,只見那人靠在一處書架邊,手掌之中正捏著一隻白玉瓷瓶把玩著,雙眸微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端著手裡的酸梅湯微微挪了挪小身子,蘇梅一股腦的將瓷盅裡頭的那幾個青梅蜜餞都含進了嘴裡,然後才推開面前的瓷盅踩著一雙小細腿往老太太處跑去。
老太太正靠在羅漢床上與蘇洲愉說話,在看到那鼓著一張白嫩面頰撲進自己懷中的蘇梅時,好笑的伸手撫了撫她那鼓囊的面頰道:「你這貪食的小東西。」
鑽在老太太懷裡,蘇梅嚼著嘴裡的青梅蜜餞,晃悠著一雙小細腿看向那站在老太太面前的蘇洲愉。
對上蘇梅那雙烏黑的濕漉水眸,蘇洲愉伸手撫了撫自己空空如也的寬袖,靜默片刻之後道:「明日再給娥娥帶那高福齋的糕點。」
「要玫瑰酥。」聽到蘇洲愉的話,蘇梅興奮的鼓著面頰含糊道。
「好。」點了點頭,蘇洲愉面上神色微斂,轉頭看向一側從書架邊緩步走來的馬焱,皺了皺眉道:「靖江郡王是不是讓你後日去參營?」
「是。」單手負於身後,馬焱抬眸看向面前的蘇洲愉道:「父親不必擔憂,孩兒自會照料好自己。」
「靖江郡王營帳之中多龍虎,你切不可逞強。」聽到馬焱的話,蘇洲愉低聲叮囑道。
「是。」馬焱垂首應罷,抬眸看向那縮在老太太懷裡的蘇梅,朝著她招了招手道:「娥娥妹妹與我過來,我有話與你說。」
聽到馬焱的話,蘇梅不樂意的縮在老太太懷裡不說話,使勁的晃悠著那雙小細腿表示反抗。
「去吧,與你四哥哥說說話。」伸手推了推蘇梅那纖細的小身子,老太太聲音細緩道。
磨磨蹭蹭的下了羅漢床,蘇梅嘴裡還含著一顆青梅蜜餞,她邁著小細腿慢吞吞的走到了馬焱面前,仰頭看向那廝,蔫蔫的喊了一句道:「四哥哥……」
「嗯。」馬焱輕應一聲,隨手牽過蘇梅的小嫩手往屋外帶去。
皺著一張白嫩小臉被馬焱帶到了屋外,蘇梅縮著小身子靠在身後的柱簾之上,疑惑的睜著一雙濕漉水眸看向面前的馬焱道:「四哥哥,外頭太熱了,我們還是回屋裡頭去吧。」
「嗯,弄完就回去。」沖著蘇梅淡淡點了點頭,馬焱伸出纖瘦手掌攤開在她粉嫩的唇瓣處道:「吐出來。」
聽到馬焱的話,蘇梅趕緊奮力嚼著嘴裡的青梅蜜餞一咕嚕的就給咽了下去,然後半張開小嘴沖著面前的馬焱擠眉弄眼道:「吃完了……」
淡然的伸手掐住蘇梅那張半張的小嘴,馬焱伸出兩指探入她口中,輕輕的撫了撫那鬆動的門牙。
察覺到馬焱意圖的蘇梅開始奮力的掙紮起來,卻被馬焱用身子牢牢的擠在了柱簾上。
「啊啊……」下顎被固定住,纖細的小身子被擠在柱簾上,蘇梅努力的揮舞著一雙小嫩手去扯馬焱,但當她剛剛碰到那廝的衣襟時,就感覺自己門牙一痛,一股細淡的血腥氣漸漸在她的口中彌散開來。
捏著指尖那顆白細牙齒,馬焱面無表情的鬆開禁錮著蘇梅的手,只那小東西紅著一雙濕漉水眸捂著小嘴,白細的下顎處還有自己掐出來的紅印,纖細的小身子縮在一處,看上去楚楚可憐的緊。
將捻在指尖的細牙放入寬袖暗袋之中,馬焱伸手撫了撫蘇梅發頂的小髻道:「晚上可以吃一塊糖糕。」
「兩塊……」悶悶的軟糯話語帶著一股漏風氣從蘇梅口中傳出,皺著一張白嫩小臉,蘇梅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小嘴道:「三塊!」
斜睨了一眼面前跺著小細腿的蘇梅,馬焱撩袍轉身,聲音淡然道:「半塊。」
「不行,那,那兩塊……那,那一塊……」纖細的小身子跟在一道清瘦身影之後兜轉,說話時細糯軟語的帶著一股明顯的漏風氣。
廊外,蔥樹瑟瑟,蟬鳴不休,一陣又一陣的熱浪隨著細暖的穿堂風撩袖而過。
晚間鹿鳴苑,蘇梅坐在實木圓凳之上用缺了一顆門牙的小嘴啃著手裡那半塊糖糕,雙眸含淚,表示這樣的竹馬她不想要。
文國公府後園石亭之中,飲醉了一盅梅花釀的周易扶趴在石桌之上,抬眸看到那站立在一片鏡面白石處的纖細身影,唇角輕勾,仰頭大唱一曲勾欄艷詞道:「春眠夢笑靨,粉汗濕香棠,曾將花蕊破,復把柳枝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