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四章 觀覽
可以說,中島芳子對妊娠的所有認知,都來自於她和中島江沿的姐姐。
是的,在他們兄妹上面還有一個姐姐,叫禾子。
如果齊以見過中島禾子的話,就會認為中島芳子的性格其實還不算乖張,與其他溫婉順從的日本女性相比,中島禾子簡直是個怪胎,她的古怪貫徹在她生活的各個方面,其中也包括對於懷胎生子的態度。
中島芳子清楚記得,當初,當全家所有人都在因禾子懷孕的事情而喜悅時,禾子的反應是多麼奇怪。
「真是糟糕……」
這是禾子關於懷孕這件事情發表的第一個意見,當時,中島芳子和禾子躺在她們從小長大的榻榻米上,因為身邊沒有其他人在場,所以可以肯定禾子當時的表現是最真實的,她的語氣中充滿了埋怨——以前禾子躺在這裡時可不是這樣的,對她來說,回家省親是一件格外美好的事情,她對中島芳子說過,當她重新躺在這疊榻榻米上時,覺得自己彷彿回到了少女時代。
那麼,此時微微隆起的腹部,自然就是禾子感到糟糕的原因,以前她還能通過這種方式假裝自己還是個少女,但這塊真切存在的肉,卻在時時刻刻擊碎她最後的幻想。
「為什麼是我呢?」禾子哀怨地說著,「為什麼這麼突然?當然了,我不是不想生孩子,我就只是……我還沒準備好啊,它……」禾子是用這種方式稱呼肚子里的小生命,似乎並不是因為不確定孩子的性別,這個「它」,意味著禾子根本還沒有將這小生命看成同等的人類,更談不上什麼喜愛。
在禾子看來,懷孕生孩子應該是一件由自己選擇並控制的事情,她無法接受這小東西不打招呼不做預約就突然闖入自己的生命,打亂了自己所有的計劃。
「我好不容易才說服了丈夫和婆婆,讓他們答應我到國外去念書,這下就完了……」
禾子喋喋不休地說著,在中島芳子聽來,她那些細碎的抱怨與一個新生命相比,都是些再微不足道不過的小事,但後來,中島芳子才明白那隻不過是因為自己不懂一位母親關於命運的恐慌。
老天似乎是為了讓中島芳子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給她展示了一個範例——對於生育充滿不滿的中島禾子最終死了,她死於難產,那個孩子好像提前預感到母親對它並不歡迎,所以拒絕來到這個世界上。
兩個活生生的人命,變成了兩灘模糊的血肉。
中島芳子並未對姐姐的死做出任何評價,但對生育的抵觸已經深深地根植於她的腦海中。
換個角度來說,就像齊以知道自己背負著對瓏尹的愛和對日本人的恨,所以交配對他而言是如此的艱難並充滿厭惡,他知道自己為此付出了多少,同樣的,中島芳子也很清楚自己是經歷了怎樣的思想轉折,才終於說服了自己,敢於向母親這一身份邁出一步。
如果不付出,或許也不會如此痛苦,但中島芳子偏偏就是付出了的那一類,她想不明白自己已經做出了如此大的犧牲和改變,為什麼偏偏還是懷不上孩子。
「是你的身體,」齊以坐在窗邊,煙霧在他的指尖繚繞,而後迅速化為虛無,像他對中島芳子的愛意一樣縹緲無存,他的話語斬釘截鐵,態度中帶著毋庸置疑,「我們需要好好調養你的身體……」
還不等齊以這話說完,一隻茶壺已經狠狠地砸在牆面上,瞬間摔得粉碎,這是中島芳子的憤怒,在她的意識中,她還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惱怒,只是憑著本能行事,而在她尚未查明的內心中,她憎恨的是齊以這武斷的態度。
他一句輕飄飄的話,就將罪名扣在了她的身上。憑什麼?在中島芳子的印象中,齊以明明是那種罕見的講道理且不武斷的男人,為何在這件事情上,他會毫不猶豫地認為自己是過失方?
彷彿是為了證明自己一般,中島芳子猛地爬起來,她的手腳並用,就好像一隻蜘蛛在榻榻米上爬行,緊跟著,突兀的腿骨和鬆軟的皮肉一時間都纏繞在齊以身上,好像一副刑具鐐銬將他纏繞其中,她的手一把伸入齊以的褲子,冰冷如一條蛇,令齊以渾身惡寒。
「肯定可以的!我已經吃了那麼多的葯!還要我怎麼樣!我憑什麼不行……」
老天不會這麼惡搞,中島芳子想,相比較一直不想懷孕卻偏偏中標的禾子,自己明明已經這麼努力,在自己這溫暖而充滿渴望的子宮裡,憑什麼就不能豐收一個孩子?
然而在中島芳子嘗試了幾次后,手中的小蛇卻仍是軟趴趴的,她抬起頭來望向齊以,為了今天這個晚上,中島芳子特意化了妝,還特地畫上了鮮艷欲滴的口紅,可她不知道恰好是那口紅的顏色,令她的表情看起來近乎猙獰。
中島芳子以近乎質問的目光瞪著齊以,嘴上沒說話,手卻不自覺地加快了速度,如同一串連珠炮般的質問,問齊以為什麼不給她一個反應。
只不過,齊以的視線並沒有望向中島芳子,他的視線越過她的香肩,徑直落在了紙門前。
中島芳子下意識回過頭去,紙門關著,那是僕人走之前小心翼翼拉上的,意味著今天晚上不會有任何人打擾他們,但是……中島芳子眯著眼睛將那紙門來來回回看了兩三遍,突然意識到不對的地方。
紙門上,出現了一個小黑洞,不過拇指大小,紙張的纖維被口水浸染,變得軟踏踏地蜷縮在一起,她望著那個小黑洞,彷彿與一個冷冰冰的視線直直相對。
中島芳子渾身打了一個激靈。
而齊以率先起身,他在將中島芳子推開的同時,不動聲色地將自己嚴嚴實實的衣服裹得更緊了一些,不過兩步就到了那門邊。
隨著紙門被拉開的同時,齊以在微弱的光線籠罩下,看到了一張蒼白而沒有任何錶情的臉,那視線有些木訥,就好像一個無知的生物在貪婪地觀察著一切。
自然,也包括剛剛那一片旖旎。
中島芳子先是恐慌,待到她認出中島菡子的臉后,惱怒湧上心頭,如同油潑濺在火上,她邁著小碎步急切切一路狂奔到中島菡子面前,人還尚未站穩,一記巴掌已經狠狠抽打在中島菡子臉上。
「都怪你!你這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