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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八章 真假相疊

  山洞中,已經許久沒有響起雷鳴聲,又或者是章杳根本沒聽到,他的思維太過緊張,所有的思緒彷彿都在另一個時空中馳騁,如他的腳步,急急不停。


  章杳一路向前狂奔,手中火光搖曳,他望著地上的一片狼藉,時不時停頓下來檢查。


  那些碎片……他看到得越多,心中就越是驚恐。


  在碎裂的棺材和龍杠、還有一些被碾碎的章家軍屍體之後,隨著章杳不停前行,他看到了越來越多詭異的痕迹。


  首先,是屍體。


  這些屍體之所以令章杳驚愕,是因為這些屍體的情形與之前看到的那些截然不同——牆上遍布血跡,屍體頹然滑落在牆邊的地上,或肩頭或胸背有不同形狀的傷口,被折斷、被割開抑或被直接刺穿。


  而且屍體的腐爛情況不同,能明顯感受到其中的時間差,最多的相隔十數年,從衣物的面料和腐爛情況也能判斷出大概的年代。


  一個念頭從章杳腦海中穿過,好像一道閃電,令他渾身打了個冷顫,他站在這裡,時間在周身流轉,他彷彿看到十數年的時間裡,這裡不停有人死去,章嚳海每次來時都會帶著新的章家軍隊伍,他們踏著前人的屍骨,毫不猶豫地前仆後繼奔向死亡。


  最重要的是,如果說最初的屍體只是被什麼東西碾碎,後面的這些,很顯然是被殘殺致死的,從那些致命傷的痕迹來看,殺死他們的是同一種身形龐大孔武有力的東西。


  在那些屍體之中,一些碎裂的鐵鏈很快印證了章杳的想法,他低下頭來撿起一根鐵鏈。


  銹跡斑斑的鐵鏈足有手腕粗細,不足半米長,卻足有沙袋重,從扭曲變形的斷口處可以判斷出這些鐵鏈是被硬生生扯斷的,章杳的目光在那些碎裂的鏈條上巡視過來,彷彿能看到當初的章家軍士兵是如何在這山洞中艱難穿梭——這裡的山洞被崩開后已經不算狹窄,但要算上那東西的龐大體型后,可以想到他們的行動空間是多麼有限,而即便他們勉強用鐵鏈將那東西層層束縛住,卻抵不過他的力量在一瞬間將鐵鏈崩斷,成了稀碎的一小截兒,一小截兒……


  章杳的手腕發軟,鐵鏈從顫抖的手指中滑落在地,他從未感覺到自己是如此渺小,在那些奔流往複的屍體中,他的力量如此渺小,如潺潺溪流,什麼都做不到。


  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章杳靠在牆上微弱地喘息,毫不誇張地說,此時連呼吸都會令他感到吃力,而恐懼感卻一刻都不肯放過他,一絲恐懼好像茁壯的春苗在心底生髮,迅速飛長。


  是章嚳海……這裡的一切都與父親章嚳海有關,在章杳的眼前,記憶中嚴守孝道的慈父和山洞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軍閥重疊在一起,而所有的線索也因這兩個截然不同的形象而串聯起來。


  儘管現實難以置信,可章杳還是意識到,這裡所發生的一切都是那個孝順的章嚳海所為,他來這裡為先父章百手送葬,而後與棺材里的「那個東西」發生戰鬥。


  如果說屍橫遍野的情況只有一次的話,章杳還尚能理解,或許是因為棺材里的章百手發生了什麼異變,所以章嚳海才不得已而為之地與其發生戰鬥,可若是如此,如何解釋章嚳海一年又一年明知危險還要遙遙千里趕來「祭拜」?這裡的慘狀,哪裡有半點兒祭拜的意思!

  那些鎖鏈,就如同章嚳海的念頭被物化在章杳眼前,他想把什麼東西囚禁在這裡,比如說,發生異變身形龐大的章百手。


  金玢的話突然在章杳的耳邊響起。


  「你想想,你爹為什麼要把章百手埋在昆崙山下?」


  是啊,自己還要再想想,為什麼說昆崙山下埋藏著能讓章家軍起死回生的秘密,再想想章嚳海多年來的目的,想想他那親身躬行的孝道背後究竟藏著什麼……


  章杳抬起頭來向黑暗處望去,一切秘密就藏在那地道的盡頭處,章杳手中的火把散發著喘息般忽明忽暗的光亮,那些光亮彌散開來,彷彿跌入了更加寬闊的空間,這意味著這條地道已經逼近盡頭,而章杳的答案,也已經離他越來越近。


  膝蓋有點兒發軟,人就像走在棉花上,忽高忽低飄飄搖搖,而章杳的腦袋也像一團棉花般,膨脹而空曠。


  在章杳的腦海中,對於接下來要看到的東西其實可以有千萬種猜想,可他哪一種都不願去揣測。


  或許會死,畢竟要面對的是那麼多章家軍也敵不過的東西,又或許其實什麼都沒有,自己費盡周折到頭來也是白跑一趟,再或許……他會看到他最不想看到的東西,比如會推翻章杳對章家的所有認知的那種。


  就是說……其實根本沒有什麼父慈子孝,根本就是章嚳海為了煉返生蠱,用章百手做了實驗,但沒想到章百手卻變成了什麼可怕的東西,比如說甚至是巨大的蜈蚣,然後章嚳海便將章百手囚禁於此,他年年都來祭拜,嘴上說得多麼畢恭畢敬,實際上卻是來觀察章百手的情況,他不肯放自己的老父親故去,而是要將他的利用價值榨乾到最後一刻,這才導致章百手多年來與他戰鬥,導致那麼多章家軍士兵慘死於此……


  瞧,多麼順理成章又嚴絲合縫?章杳沒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拼湊出了一整套事實,而這也是他不敢再想下去的原因,生怕最後的勇氣會因此被抽離,然後如喪家犬般,在咫尺之遙的現實面前落荒而逃。


  想法時而躍起,被章杳硬生生按下去,像是浮在水裡的瓢,總是蠢蠢欲動,他的嘴唇不停開合,無聲地默念著一個個名字。


  「章為民、文戚、章山石、章金萊、章洪、章浙、章毅闞、章久安……」


  那些是章家軍士兵的名字,或許連他們自己都不記得了,章杳卻記得清清楚楚,倒也並非是刻意背下來的,只是他覺得自己需要記住這些和自己出生入死的人叫什麼,好歹不至於將來為他們立無字碑。


  而此時此刻,這些名字成了他唯一的解藥,能讓他驅散心中如惡魔叫囂般的煩亂思緒,也能讓他清楚記得自己站在這裡的目的。


  直到章杳手中的火光突然分散稀釋,而他的腳下也同時踏空,整個人一個踉蹌便結結實實摔在地上。


  坑坑窪窪的碎石咯得章杳渾身生疼,額角和顴骨更是火辣辣的,戳在地上的指骨更是疼得撕心裂肺,章杳的腦袋裡嗡嗡作響,雙肘撐地,好像牛犢般勉強才撐起半個身子。


  就在那即將熄滅的火光中,章杳看到了一隻巨大的蜈蚣,他靜靜地趴在地上,身下血流成河。


  而在那蜈蚣對面,文戚安安靜靜地站著,慘白的臉上沒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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