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八章 逃出生天
對於這些多年來追隨在葉君霖身邊的葉家門徒來說,她們雖然不能說自己是葉君霖的一部分,但她們自認為多多少少能夠感受到葉君霖的情緒,就比如此時,她們都能感受到葉君霖的心不在焉。
走廊盡頭的窗前,一根麻繩被綁在旁邊一個房間里幾張桌子的桌腳上,像走迷宮似的來回纏繞了好幾圈,隨著繩子另一端的拉力,桌子被拽到門口處,卡在門框上,看起來甚至簡陋,勉強算是她們此時能想到的唯一一個萬全之策。
這根麻繩的另外一端順著窗戶延伸出去,為防止繩子在水泥窗台上摩擦斷裂,她們用幾件衣服墊在窗台上,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在風月場上是她們招蜂引蝶的工具,此時則被用來保命。
繩子時而緊繃,意味著窗外的牆面上,有人正死死攥著繩子下落,而它的每一次鬆懈,則意味著又一人的成功逃脫,這麻繩著實牢靠,這一點已經從七八個順利落在地面上的葉家門徒身上得到了驗證,也讓窗口那幾個即將順著麻繩溜下去的女孩子多多少少感覺到了一絲安全感。
但她們不放心的是葉君霖。
門徒們已經順著麻繩一個個離開,而遠處的槍聲被阻攔在了位於整個走廊中央的樓梯口處,槍聲稍有強烈或減弱的變化,葉君霖的表情都會隨之而鬆弛或緊繃,她雖然站在窗口死死抓著繩子,可目光卻一刻不停地望向走廊中央,即便目光在這最為深沉的黑暗中根本無法捕捉到遠處的情況,只能隱約看到不停閃爍的火光。
或許在葉家門徒們眼中,那就僅僅只是一片火光而已,但對葉君霖來說,此時那片火光代表著的卻是一個人,只要槍聲在響,他就仍身處危險中,但只要槍聲還在響,也意味著他還活著,葉君霖從沒想過這樣一個之前甚至令她感到避恐不及的人,現在卻令她如此牽腸掛肚。
不知章杳此時若是能知道葉君霖的想法會不會覺得滿足,他終於成為了自己口中那個「有用」的人,不知道這一點是否能給他更多的勇氣,在槍林彈雨之間,一點又一點地,變得愈發堅定。
沒有情緒,從某種角度來說,也意味著一種純粹,此前,章杳一直自認為是個純粹的人,而後因章家的種種變故,他變得左搖右擺猶豫不決,但現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好像終於重新變回了那個堅定的人。
槍在手,生死在眼前,沒有任何一個時刻會比此時更為純粹、更為專註,甚至能讓一個並沒怎麼親自上過戰場的人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學會單手填彈,章杳甚至因此忍不住露出笑容,看來對生的渴望,還真是能讓人變得無所不能。
做一個有用的人……這種感覺真好。
章杳從沒抽過鴉片,他不知道那種感覺是否與此相近,他只是因聽人說過抽了鴉片會有種飄飄然的感覺,故此才將鴉片的作用與自己此時的感覺相提並論。
他彷彿已經感覺不到恐慌,也感覺不到疼痛,所有其他感官都被此時油然而生的這種成就感給遮掩並取代,章杳左右開弓,緊緊握著手中的步槍,每一枚子彈發射時帶來的后坐力都成為他此時活著的理由。
但是,僅剩的理性也在提醒著他,敵人並未因死亡而停止眼前的逐步逼近。
每當章杳看到一名士兵在自己面前倒下的時候,他心中都會升起一種怪異的感覺,雖然明知道情況並不允許,但他卻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他的章家軍,他的士兵們會在每一次倒下之後再度站起來,哪怕肢體不全,哪怕頭顱離體。
章杳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成就了章家軍,還是章家軍成就了自己,因為如果沒有哪些不知疼痛不畏死亡的行屍走肉,或許,他也不可能成為後來的那個章杳。
但是即便如此,章杳手中的子彈卻沒有停下,他知道自己要守護的人就在距離自己差不多十幾米開外的地方。
葉君霖是因為槍火而看不清楚章杳,但章杳身在槍火之中,卻能看清楚葉君霖所在的走廊盡頭的情況。
一個人不擅長做出表情或者用言辭來表達,這並不能專橫地決斷這是個沒有情感的人,就像章杳什麼都沒說,但他在開每一槍的時候,都會盡量抽出時間去關注背後的情況,哪怕是透過玻璃中折射的畫面,所以,就在葉君霖已經走神的時候,章杳卻比她還清楚葉家門徒撤退的進度。
還有十二個。
章杳沒有時間去細細數,他只記得自己每次回頭時,靠在窗邊的門徒大概穿著什麼顏色的衣服,以此作為根據來進行倒數。
然而這個數字和章杳心中預想的數字還是有些差距,就像葉君霖當時會為了爭取時間讓蠱蟲為更多門徒解開繩索一樣,章杳也要對戰鬥做出預期。
至少還要撐到六個或者七個的時候,在那之前,自己還不能死。
正當章杳這樣想著時,一道黑影在他的視線中從一個點變成一條線,而後,隨著這人的逐步逼近,那道黑影漸漸變成了一個具象的人影。
而這人的手中還舉著槍,黑黝黝的槍口正對準了自己。
雖然這士兵的勢頭很兇,那張年輕的臉也因憤怒而有些扭曲,但章杳能看得出來,那所謂的憤怒,其實只是一種對恐懼的包裝,最能說明這一點的就是章杳身邊的彈孔,這士兵雖然一邊怒吼一邊對著章杳連開數槍,可是卻沒有一枚子彈落在章杳身上,反倒是打中了那些被章杳用來當做掩體的日軍士兵的身體,迸濺開來的血落在章杳臉上,也有一大部分落在那士兵的臉上。
同伴的血,令那士兵愈發怒火三丈。
相比較這士兵因惱怒而慌亂的舉動,章杳倒是顯得從容不迫,他的彈藥數量有限,想要再撐五分鐘都十分勉強,憑著章杳對這士兵的判斷,在他達到能夠準確擊中章杳的位置時,他自己也恰好進入了章杳的精準射程內。
用來殺人的子彈,一顆就夠。
然而就在章杳這樣想著的時候,在他的余光中,竟看到了一個黑黝黝的……
那不是槍孔,章杳突然感到腦海中彷彿響起一聲炸響。
不知是哪個瘋子竟然拉出來了一門六十毫米口徑迫擊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