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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七章 輸一棋,敗一族

  齊孤鴻的確不是全知全能,其實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給章山石寫這封信,就像當初他和唐鬼留下章山石的時候,也並不能確切知道章山石到底能為他們做什麼,而宋不雙的那句話是說對了的,既齊孤鴻不能未卜先知,但宋不雙忘了齊孤鴻身邊還有個盲丞,那個掐指一算就能知曉未來的瞎子。


  同樣的,章山石不知道他的老東家到底遇到了什麼危險,更不知道齊孤鴻說的那件只有章山石才能解決的事情到底是什麼,而章杳也不知道章山石會在危急時刻成了決定他生死的關鍵。


  恰如此時的葉君霖不知道章杳會用什麼樣的方式來救她和她的葉家門徒。


  也就像金寒池不知道章杳和葉君霖為什麼會決定幫助齊孤鴻去救唐鬼,也不知道這五門聯合最終會發生什麼。


  在這所有人都在迷霧之中無從揣測未來時,大概唯有盲丞知道最多的線索。


  而這一切……如果說齊孤鴻所做的事情恰好是開啟那個至關重要的未來的引子,那麼齊孤鴻所得到的指引,其實全都來源於盲丞手中的那副龜殼,盲丞不需要知道龜殼給出的答案究竟出自怎樣的邏輯和緣由,他只需要知道,這就是命運。


  每個人都會在某個階段自以為已經知曉了自己的命運,可是唯有經歷山窮水復后,當看到柳暗花明時,才會發現自己永遠鬥不過狡黠的命運,它最擅長在人狂喜時潑上一盆冷水,也最擅長在人絕望時,送上一線生機。


  或許命運之所以令人著迷的原因,就是其懸而未決,將心懸在半空,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獄,讓人周而反覆於其中,不得其所,只能活在當下竭力品涉。


  而此刻的章杳還並沒有看到曙光,他在黎明前最為深沉的黑暗中,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決定。


  以前章杳經常說一句話,因當時他是那個決定他人命運的人,所以從未感覺到這句話聽起來那麼殘忍。


  他說,人啊,想要活得久,就要讓自己盡量有用。


  而就像因果循環一樣,此時這話也正好應用在了他自己身上,此前的章杳從未親身體會過想要活成一個有用的人,是有多麼難。


  不得不說,葉君霖之前的那一番話曾讓他深為感動,其實就算葉君霖不說,章杳也知道章為民對自己的忠心,然而,人畢竟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的,有著自己的法則和初衷,不管章為民是多麼的願意為自己設身處地,他也終究難以體會自己的心情。


  章杳,生來就是章家族長,章嚳海對他所有的嚴苛教導,從某種意義上都體現著家族對他的期望。


  雖然章杳自然可以說章家的滅門是因為章嚳海身陷於兒女情長,可這借口卻不能完全撫慰章杳的心,他知道這個被交託在自己手上的家族最終走到這一天,他有著不可脫卸的責任。


  章杳甚至曾想過,如果不是自己的話,如果換其他人來坐自己的位置,是不是能改變這個家族的命運,但是很快的,章杳放棄了思考這個毫無意義的問題。


  誰來做族長,這是一個從原點出發的問題,從這裡延伸開來,任何一個可能性都會改變線性命運的發展軌跡,關於這一點的猜測可以如大樹枝杈開枝散葉般膨脹擴散,更何況章杳已經做了族長,就算他現在再怎麼愧悔,事情都不可能退回去。


  所以,章杳轉頭來思考另外一件事情。


  章家,接下來要怎麼辦。


  葉君霖來找自己的時候,大概是因為自己的那張臉——章杳知道自己自幼就是一個不擅長表達感情的人,甚至或許可以說是因父母的緣故,根本認為感情的存在是一種羞恥——所以,或許因為葉君霖生怕自己不肯幫她,特意提出了章家的事情。


  她以能夠幫自己解除掉齊秉醫所下的蠱咒為交換條件。


  但事實上,章杳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一個已死之人所下的蠱咒,且不說究竟有多少種可能性,至少從章杳自身的情況來看,他甚至想不到任何能夠解除蠱咒的可能性。


  自古以來一蠱一解,能救章杳的就只有齊家人,可章杳太了解齊家,是他親手滅掉了齊家,雖然留下了遺孤齊孤鴻,可章杳當時之所以能放任齊孤鴻存活於世,也是因這齊孤鴻生在齊家禁蠱之後,就算他有心幫助自己,也未必能想出辦法。


  可以說,是章杳一手滅掉齊家,也是他一手滅掉了自己,章杳甚至覺得齊秉醫應該是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才會留給自己這樣一個局,那個垂垂老矣的人雖然與章嚳海年紀相仿,但畢竟比他多活了那麼多年,活著時就因沒有被捲入那個情感亂局而落得逍遙自在,死去后,又仍是能在最後一刻做出最為正確的選擇。


  齊秉醫永遠比章嚳海活得明白,就算是親生父子,章杳也不能因這血緣關係替章嚳海辯駁,如果說章嚳海花了多年,只是研究出來一盤能夠滅掉齊家的棋局,那麼齊秉醫只是在短短的七天時間內,便想到最後一步在棋盤之外將章家置於死地的絕殺。


  齊家滅門的最後一刻,章杳站在山上,他遙望章家族地,腦海中所想的是九泉之下的章嚳海或許終於能露出欣慰的笑容,然而現在想來,九泉之下的人會不會笑,其實都是活著的人的臆測,但可以肯定的是,當王大雄的炮火將齊家化為一片灰燼時,廢墟中的齊秉醫,已經給章家下了蠱咒的他,一定是在笑著的吧。


  時隔這麼久之後,章杳重新回想起當時的種種,他突然感覺到一種令他通體發寒的絕望,章杳覺得自己輸得厲害,從章嚳海到他,在這前後跨度長達幾十年的時間裡,在他們與齊秉醫之間的博弈中,他們這兩代人都輸得厲害,這讓章杳喪失了希望,覺得自己不但根本做不到反擊,甚至連自保的可能都沒有。


  所以啊,真的是感到絕望了,根本沒可能扳回來一盤,應該也沒可能維持原樣,章杳知道這巫蠱五族在千百年之間曾有過數不勝數的爭鬥,他不知道其他任何一門的族長在自己這樣的情況下是不是也如此絕望,更不知道那些人是得到了轉機還是一路敗北,總之,章杳已經給自己下了定論。


  既然已經沒有翻盤的機會,那章杳現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希望自己能成為有用的人。


  在離開章家軍營地前,章杳已經做了他能為章為民和文戚做的所有事情,不管是留下的蠱葯還是錢財,他出門時,就已經是孑然一身。


  當時的章杳已經想不到自己還能為這世界上與自己有關的人再做些什麼,若這樣來看,葉君霖的主動登門對他而言或者是一種救贖,這讓章杳找到了一些能讓他發揮餘熱的可能。


  所以,當章杳此時站在這裡的時候,他心中沒有愛恨、沒有恩怨、甚至沒有目的。


  保護好葉君霖,幫她完成她想要做的事情,這便是章杳此刻唯一的、僅有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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