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抵背殺敵
再聰明的人在某些時刻也是無暇思考的,比如彌光,她眼睜睜看到那舉著刀的混混凶神惡煞往「齊孤鴻」背後來了,那人揮刀直奔他的手臂,其意是想砍斷他拉著自己的那隻手。
彌光可以想很多,想救他、想為他擋住刀鋒、想……想再多,可惜都是空想。
故而,出自本能的,彌光想要掙脫開「齊孤鴻」的手,不過令她意外的是,就在刀鋒落下的瞬間,他抓住彌光那側的肩膀竟向刀鋒頂了上去,而在彌光還想不明白他這此舉何意時,「齊孤鴻」已經鬆開了彌光的手。
是的,事情發生在一瞬間,是在彌光想要掙脫開來時,「齊孤鴻」也恰好鬆了手,本來緊緊握著對方的手就這樣迅速地脫開了,毫無任何留戀一般。
那一刻,彌光覺得自己的心跳漏掉半拍,也不知是因為身子往下沉下去的緣故,還是心突然沉下去了,總之,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兒,而這不對勁兒的地方又讓她覺得那麼熟悉……
當初全家人逃往滿洲時,慌亂逃命的奶媽差點兒忘了彌光。
在那之後,爹爹亡故時,全族分家產,又有人建議彌光的娘甩了她這拖油瓶。
就說前不久,橫野下二每次帶著彌光出去應酬時,那潛台詞都是想將彌光推出家門,以她為自己換回利益。
眼下又有這曾經屢次救過自己、讓自己誤以為可以依靠的人,竟然在生死關頭就這樣放開了自己的手……
彌光覺得奇怪,她在這一刻思考的竟然不是死,她思考著一個問題,她想知道為什麼自己是如此容易被人輕易放棄的那一個。
這個問題對彌光而言比死還重要,被放棄這種事情,比死還令她絕望,可就在彌光以為自己將要萬念俱灰萬劫不復的時候,「齊孤鴻」的另一隻手已經揪住了自己的領子,與此同時對著彌光大吼一聲道:「跳!」
眨眼之前,沉浸在絕望之中的彌光覺得天地間彷彿萬籟俱靜,可隨著這一聲大喊,彌光突然聽到背後的舞廳響起為招徠客人而奏響的舞曲,霓虹燈璀璨閃爍,將光影映在「齊孤鴻」的臉上,她突然有種不思議的感覺,彷彿自己只要看著他的眼睛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趁著領子被「齊孤鴻」死死揪住,彌光雙腳撐住牆面,全身拚命往上躥了一下,手也抓住了窗檯,緊跟著,彌光感覺「齊孤鴻」還在將自己的身子往上頂,她順勢跳起,被「齊孤鴻」撐住自己的腰間,她順勢抄住窗框上端,身子向後甩去,隱約能看到自己的下半身已經飛出窗外,彌光的心中卻早無半點兒驚慌,反倒是享受著騰空凌駕於上海灘大地之上的快感,同時順著身子慣性甩回窗內時,彌光死死盯著正衝過來的混混,渾身肌肉緊繃,趁著那兩人衝過來的瞬間狠狠撞在他們身上。
彌光是在地上打了個滾兒才勉強翻身起來,人早已不知道叫痛,那種破壞欲好似一頭野獸在她體內橫衝直撞,唯有以血氣方可安撫平息,而在她身邊,仍有人向「齊孤鴻」奔去,彌光已經忘了什麼招式策略,就如獵食的野獸般用盡渾身氣力,憑著本能死死抱住那人的腿,對方立馬踉蹌著摔在地上,彌光順手抄起地上的瓷壺碎片,對著那人穿著布鞋的腳底就是猛地扎了進去。
粗糙而寬厚的瓷片戳穿皮肉時會有一種艱澀的質感,可是看到血跡沿著瓷片上涌,卻讓彌光感覺渾身血液噴張,她猛地抽出瓷片自地上爬起,不遠處的「齊孤鴻」正被一混混頂在牆角,彌光縱身一躍向那人背後撲去,手中的瓷片也橫在了那人脖頸間。
只是,還不等彌光動手,那混混的脖子已經軟趴趴地歪在肩頭,彌光一愣,目光望向「齊孤鴻」,她順著「齊孤鴻」的目光向下,低頭盯著混混衣領敞開的胸口。
那是「齊孤鴻」抵在混混胸前的肩膀,一道刀傷……不對!
彌光起初以為那是被剛剛那一刀砍出的傷口,可是再仔細一看,卻見那傷口上獠牙倍出,竟足有三排,幾十顆細密的獠牙已硬生生撕破混混的皮肉,一條舌頭般的東西正貪婪地吸吮著混混的血,竟不過癮似的直往那混混的肉里鑽去,看似柔軟的舌頭此時好似錐子般深入皮肉筋骨,而他那傷口周遭的皮膚就像貪婪吞噬時的頸嗓咽喉般咕嚕咕嚕上下浮動。
彌光渾身的力氣一下軟了,她忘了自己是怎麼鬆了氣力,而「齊孤鴻」的臉上隱約……好像似乎也露出了一些驚慌之色,那條舌頭一下縮回他的傷口之中,死透了的混混身子一軟摔在地上,彌光正被那混混壓在身下。
房內早已是一片大亂,不知是誰離開時不小心撞翻了紙牆,彌光看到有人向自己狂奔而來,在那慌亂中,「齊孤鴻」已經隨奔逃的混混一起消失不見。
彌光不知是誰掀開壓在自己身上的混混,又是誰將自己從地上扶起來,好幾張臉在她的眼前一晃而過,卻沒有她想看到的那張臉,彌光突然愧悔,在幾分鐘之前她還絞盡腦汁想方設法讓「齊孤鴻」逃離這一場混亂,可現在她卻不顧一切地想留住他,死死攥著他的胳膊,強迫他給自己一個答案。
那到底是什麼?自己看到的怪物是什麼?自己看到的他到底是什麼?!
窗外的霓虹燈仍在閃爍,一下、一下,紅的、紫的、藍的燈光在彌光臉上閃爍,她失魂落魄地望向門外,望著「齊孤鴻」離去的方向,周遭的嘈雜聲響彷彿都已與她無關,彌光現在就想知道這一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如果彌光此時還有力氣能站起來,她可以走出門,在三樓走廊盡頭,一扇小門正在迅速被關上,門的那一邊也是一家妓院,名字叫春樂閣,與美支那不同,是地地道道的江南裝飾,不過這些對彌光來說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果彌光還能走過去的話,就可以看到「齊孤鴻」正靠在一道結實的木板牆上,他大口喘著粗氣,拽著袖口擦著肩膀上的血,臉上的鮮血與汗水混在一起,使勁兒擦了一把后,血跡與殺意褪去,面頰上可以看出皮膚的本色和難以名狀的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