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 血染和室
天下萬物,利弊相輔,就比方說美支那的隔牆,朱循祖覺得很奇怪,他曾問過面前這位中島先生,說日本人為何要以這弱不禁風的竹紙做牆,尤其是在這充斥著曖昧聲色的溫柔鄉,若真是有心做點兒什麼,豈不是要時刻提心弔膽以免被隔壁的人聽到?
對此,中島江沿神秘一笑。
「在我們日本本土,多見木、竹、籬笆為牆,因身處海島之上,屢發地動,若如中國以石磚泥牆造屋,逢地動之時,人畜皆易為之所傷。後來逐漸開始以樟子木貼麻布為隔板,其妙處在於,可透光然不可見人,而在這聲色之地,這份意境正在這光影流動之中,恰為其妙處也……」
只能看到光影,聽到聲音,而不可見其真面目,或許,這才是溫柔鄉特有的魅力所在吧。
起初剛聽到這答案時的朱循祖只覺一知半解不甚了了,不過當他隱約看到那扇牆板后彌光的身影時,突然感覺到了那份獨有的妙處--彌光自以為隱身於牆面之後,卻不知自己已經看到了她在暗處的身影。
尤其是此刻,朱循祖與面前的中島先生推杯換盞,不遠處的歌姬已經停止了淺吟清唱,房間里看似是冷清了不少,朱循祖卻能欣賞隔壁的好戲,他看到彌光羸弱的身影沖入了一群五大三粗的癟三中間,儘管身手靈動勢頭甚猛,可是就憑「他」那身子骨兒,又能多活幾分鐘呢?
一牆之隔,彌光已經無暇顧及朱循祖那邊的情況,幾個男人一擁而上,「齊孤鴻」弓身猛地兩步上前抓起地上那張矮桌當做盾牌,殺入了人群之中,只見他猛地以那矮桌推翻兩個男人,毫不猶豫地從男人的肚子上狠踩過去,腳步不停地直奔門口,以那桌面將一混混推到牆角。
混混手中本拿著一把散著寒光的砍刀,無奈胳膊被摁著,根本無從下手,「齊孤鴻」以肩膀頂著矮桌,騰出一隻手抄起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扭,癟三叫痛不止,手中的砍刀落地,「齊孤鴻」腳腕一勾,正將那砍刀踢上來,被他接在手中,此時他身子往後撤了兩步,一隻手抓住向地上掉下的矮桌桌角,另只手中的砍刀已經毫不留情地向那混混胸口而去。
一時間鮮血迸濺,一道甜腥的熱血濺在「齊孤鴻」臉上,自左額角滴滴點點向右額角灑落,適逢他正回頭望向彌光,只見那一隻眼睛已經被血染紅,一黑一紅的雙眸之中儘是放肆的殺戮之氣。
四目相對之下,彌光不由得有些呆愣,此刻與剛剛不過幾秒之隔,眼前的卻好似變了個人,萬般柔情都化作蕭殺寒意,他對著彌光喝了一聲,同時將手中的矮桌扔向彌光,她這才反應過來,接住桌角的瞬間,手中握住了粘膩溫熱的血,那觸感令彌光突然感到一股堅定的氣力自心底而生,彎腰抄起地上一把砍刀便沖向「齊孤鴻」身邊。
眼看著距離那「齊孤鴻」還有兩步之遙,彌光忽而聽到斜刺里傳出一聲大喝,正是一倒在牆角的癟三不知幾時已經爬起身來,手中的砍刀直向彌光而來,彌光揮起矮桌對著那人的頭上便是狠狠一拍,頓時將那人拍到了牆角。
東瀛和室本就狹窄,四下里場面一片混亂,兩人相隔幾步,彌光卻是推開了好幾人才勉強衝到「齊孤鴻」身邊,她突然想到「齊孤鴻」上次留在肩頭的傷,不免擔憂起來,死死貼在他的身邊與他肩背相抵,為他抵擋著背後的偷襲。
「喂,」彌光貼著「齊孤鴻」的背,能感覺到他脊背上的肌肉收緊,同時猛地踹開一人,然而直至此時他卻還不忘對彌光開口揶揄,以至於一張口時,彌光能察覺到他背上的顫動,可口氣卻仍是那麼弔兒郎當道:「你是怕死還是怕我死?貼得這麼緊,老子不娶你都怕你嫁不出去了!」
「閉嘴!」彌光不知這些人是什麼身份,生怕被暴露了自己的女兒身,低聲咒罵一聲后,突然想起曾在隔壁聽到的話,連忙抓緊時間對這「齊孤鴻」囑咐道:「別下蠱!」
「齊孤鴻」聞言有些納悶兒,轉頭望向彌光,「為啥?」
「不為什麼,不讓你下就是……」
彌光話還沒說完,正瞧見剛剛那被她以矮桌拍到牆角的混混不知幾時已經重新爬起來,大喝著直奔「齊孤鴻」背後而來,彌光心急如焚,乾脆自「齊孤鴻」胳膊下鑽了過去,手中的矮桌正迎上混混手中的利刃,刀身劈砍入木,一時間難以拔出,彌光也動了殺心,餘光之中瞥見那混混背後的窗戶,乾脆用盡全身力氣將混混向窗邊推去。
人在危難關頭之前,往往是難以探明自己到底有多少力量的,就如彌光也沒想到自己就好像牛犢一般頂著那混混直接到了窗口。
和室的木窗低矮,窗檯不過只到混混小腿中間,彌光感覺到那混混腳下拌蒜,身子迅速下墜,那力量幾乎將彌光也帶出窗口,小腿骨已經撞上了窗檯,這一下令彌光渾身一個激靈,霎時間冷汗直流,她本能地立馬鬆開了矮桌,誰知卻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胡蹬亂踹的混混攥住了彌光的衣擺,將她一把拽出了木窗!
窗外車水馬龍,霓虹燈和車流本是平鋪在窗外,可在那一瞬間,彌光看到車流突然扭曲,向自己的眼前飛速撲來,她這才明白了什麼叫做「天旋地轉」,只覺得天地萬物搖擺飛升,唯有自己的身體迅速被捲入風中。
所有的感官在這一刻已經停滯,連身子都好似不再屬於自己一般,彌光只覺得渾身僵直動彈不得,那墜落的速度彷彿令她的靈魂都自軀體內被抽離了一般,無論她如何反抗,都抵不過身體撲向地面的力量,直到一隻手突然攥住她的手腕,令她的身子在半空中用力彈了一下!
眼前的萬物終於恢復正常,霓虹燈還橫在她對面的舞廳招牌上,車流回到腳下,而非與她相對,腳下是空的,但手臂是緊的,胳膊的關節好似快要被人拽斷了,卻仍能感覺到一股溫熱的力量自手腕源源不斷而來。
彌光馬上反應過來,立馬掙扎著一腳踹向牆壁,令身子調轉了個方向,這時再一抬頭方才終於與面前的人四目相對。
「齊孤鴻」隨意綁在腦後的頭髮已散開,捲曲著,勾勒在他的臉頰周圍,額前碎發上仍有星星碎碎的血珠兒灑落,彌光覺得自己好似從未如此清晰地端詳過他的臉,此時甚至能看到他那睫毛和眉毛上的汗珠兒,許是緊張了,方才掉了一頭的冷汗。
該死,明明是生死關頭,彌光卻不知自己為何忍不住揚起嘴角,一隻手與「齊孤鴻」的手纏繞在一起,同時,另一隻手也努力往他向自己伸來的那隻手靠攏過去,彷彿只要握住了,天下便再沒有什麼事情可去擔憂……
相較之下,唐鬼卻沒有彌光想的那麼多,他張嘴便罵道:「不要命了?你當你摔下去不會死的?還有臉笑?你以為……」
唐鬼使了七成力氣才抓住彌光,可若要控制自己不對這女人罵髒話,卻真是耗盡了他八成的力氣,可是,明明是怒氣當頭,但唐鬼卻突然罵不出來了,他看到彌光臉上的笑容轉瞬間華為驚恐,同時,一道黑影自他的背後而來,正落在彌光臉上,遮住了她眼中的神采。
這個……唐鬼在心中苦笑,活該自己婆婆媽媽給了人家趁人之危,只是,他此刻人未回頭,卻已經聞到了刀鋒上的血氣,想躲開已是來不及,唐鬼身子一閃,捨出半個膀子擋住刀鋒,同時,十指張開,鬆了那隻握緊彌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