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無人得活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連當事人也不記得,準確說來,是當事人全部失去了記憶,不,是失去了心神。
「貓鬼噬魂」,於金寒池這一代,甚至包括他的爺爺、祖爺爺而言,都只是一個上古流轉下來的傳說,因這幾百年就只出了這麼一隻貓鬼,而傳說究竟是真是假,因一個「傳」字,任何人都不敢妄斷。
但金寒池是親眼見過的。
那時金寒池蒞任族長不久,年紀輕輕得了貓鬼不知是不是他的幸運,反正,金寒池是親眼看到貓鬼為了保護他,而吞了一個人的魂魄。
過程很簡單,貓鬼凌怒之時,沒有什麼神話傳說中描述的雷鳴電閃,它就只是與那人對視著,而後,一縷青煙自那人五官七竅中而出,好似一幅潑墨山水般,流暢自如地進了貓鬼的口中。
只因當時金寒池正在性命受到威脅的生死攸關,不知是不是因恐慌而遺漏了什麼繁複的過程,但是那人的下場,金寒池卻是記得很清楚的,就像此時不遠處的青幫弟子一般,逐漸僵固如雕塑般。
一些蠱書中也曾說過,貓鬼需以人的魂魄來餵養,金寒池目睹當日那一場面時,心中暗暗生出恐慌。
諸多蠱門中都有金蠶蠱,養金蠶能為人納富護主,聽起來是玄妙無比的蠱術,可鮮有人嘗試,即便是有貧不可活的人鋌而走險煉了金蠶,到最後也多是要想方設法將金蠶送走,也就是所謂的嫁金蠶。
其緣由,乃是因金蠶到了一定程度後會變得很難以飼養——這是一種以血為生的蠱,先是食毒蟲血,隨著其靈力增加,漸漸要吸食牲畜血,再到後來便是人血。
這事情說來也不奇怪,因其本就是一種為了滿足蠱主貪婪而生的蠱,以貪婪之人的血飼之,自然生出貪婪之心,一旦蠱主無法滿足金蠶的食慾,就會遭到金蠶反噬,甚至被金蠶所蠶食。
而貓鬼的情況則與金蠶十分相近,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也就是說,既然金寒池養了貓鬼,那麼以魂魄飼養貓鬼乃是必經之路,甚至被貓鬼吞噬自己的魂魄,也並非不可能。
金寒池為此擔憂許久,好在,發生過那件事情后,貓鬼倒是沒有再吞食過他人的魂魄,除非是為了保護金寒池,吞掉要傷害他的窮凶極惡之徒的魂魄,類似的事情發生的並不多,而像今日這般,一口氣吞掉這麼多魂魄的情況,連金寒池也是第一次遇見。
看來它是餓了,是憤怒至極,懶得再做什麼克制,乾脆放任自己貪婪的口腹之慾將這些兇惡的靈魂吃個痛快。
金寒池皺了皺眉後轉過頭來,繼續向東上房裡狂奔而去,這裡死多少人他都不介意,只要他在意的人不死,就沒關係。
貓鬼噬魂的速度極快,還不等金寒池趕到東上房,宅子外兩進的青幫弟子已經無一倖免,如雕塑般凝固在宅子中不動,有些人的手上還提著兵刃做劈砍之勢,可是身體已經一動不動。
除金寒池和休伶外,最早察覺到貓鬼到來的,應該是唐冕。
唐冕和齊孤鴻也正在往東上房去的路上,只是不同於金寒池和葉君霖這種無法無天的做派,兩人還是比較保守,為了避免無謂的爭端,兩人盡量躲開青幫弟子,一路上躡手躡腳穿行而去。
然而走到第二進院的時候,齊孤鴻突然覺得不對勁兒,周遭的一切都安靜得有些過分,而且這種安靜好似是在一瞬間突然降臨的,沒有任何預兆,嘈雜的院落突然變得萬籟俱靜。
齊孤鴻和唐冕正穿過一道迴廊,越過窗棱,齊孤鴻忍不住向院子內望去,正見到一隻瘦小的貓穿堂而去。
真正吸引齊孤鴻注意的不是那隻貓,而是它的所過之處,正在奔走的青幫弟子會因它的出現而突然僵固不動。
正所謂凡事反常必為妖,齊孤鴻頭皮陣陣發麻,忍不住對著「唐芒」肩頭拍了一把道:「你看那個……」
唐冕下意識順著齊孤鴻視線望著的方向看去,一看到那隻貓和身旁的青幫弟子后,唐冕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猛地蒙住了齊孤鴻的眼睛。
齊孤鴻眼前頓時一片漆黑,他能感覺到「唐芒」的手掌粗糙,但這布滿了傷痕和老繭的厚實手掌卻在不住微微顫抖,緊隨其而來的,是「唐芒」同樣顫抖著的聲音。
「別看那東西的眼睛!凡是和它對上眼光,就會被吞了魂兒!」
這話令齊孤鴻感到難以置信,但說老實話,就連唐冕也不敢相信他竟然能在有生之年親眼見到貓鬼,然而眼前的事實卻不容他們有半點兒質疑。
齊孤鴻恍然想到在「唐芒」捂住自己的眼睛之前,那隻貓正微微揚起脖頸,向自己所在的方向轉頭,這個念頭令齊孤鴻渾身一陣激靈,冷汗已經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
只差一點兒!簡直是只差一點兒!齊孤鴻意識到,若非「唐芒」剛剛捂住自己的眼睛,那麼像那些青幫弟子般變成行屍走肉的人,就會是自己。
「走,」「唐芒」一邊在齊孤鴻背後輕聲開口,一邊拉住齊孤鴻躬身向前走去,他仍是不肯鬆開擋住齊孤鴻雙眼的手,語氣急切道:「我們去幫那個什麼袁先生找到他要找的人就趕緊走,貓鬼來了,這事情鬧大了!」
齊孤鴻認為「唐芒」本領非凡,因此前曾見過他的蠱,簡直令齊孤鴻膜拜得五體投地,可不想竟然也有什麼東西能讓「唐芒」如此恐慌,而且,還僅僅只是那麼只小貓,對,是他口中的「貓鬼」。
足足衝出了一條游廊后,唐冕這才鬆開手,兩人這便腳下著火了似的向東上房而去,畢竟只因有袁兢的託付在身,既然答應了,哪怕鋌而走險也要做到。
與齊孤鴻和唐冕有著相同想法的還有一人,那就是彌光,此刻彌光就在距離東上房不過百步的一間書房裡,房間外仍有青幫弟子不停奔走,彌光卻根本顧不上,腦袋裡就只惦念著休儀。
儘管有那麼多人自東上房的院子里奔走逃離,可彌光還是不為人流所動,只因心裡早已打定了無論如何都要救出休儀的主意,可是此刻,她卻被面前這女子關在了書房中。
「你到底是……」彌光煩躁地以質問的口吻與女子相對,可是話說到一半兒,彌光突然覺得眼前這女子眉眼之間竟與休儀有著幾分相似,心中隱約生出些希望,對著女子話鋒一轉道:「你到底是來救她還是來害她的?」
「說不好,」休伶抿著嘴唇望著窗外,不與彌光對視,是啊,她只是個僕人,休儀的死活不在她的控制中,若說金寒池的行動還有幾分情理可以猜測,那麼葉君霖的喜怒,她就根本無從猜測了,「但是,我會儘力……儘力不讓她死。倒是你,我家主人不想讓你死,外面的事情也不是你能左右的,就呆在這裡好好保住你的命吧。」
說罷這話,休伶奪門而去,為了防止彌光擅自衝出去捲入亂局,休伶還不忘自外面插上門閂。
彌光仍不知這女子姓甚名誰,只能將對休儀的希望寄托在這個她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身上,而休伶也不知道彌光的名字,只知道她大概不是壞人,所以主人不想讓她死。
可正如兩人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一般,兩人也不知道就是休伶的這麼個好心之舉,險些要了彌光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