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貓鬼一過
其實,葉君霖對葉景蓮的態度很複雜。
雖然在旁人看來,葉君霖對葉景蓮也是寵到不計代價,但唯有葉君霖自己知道,有些事情她不能對門徒講,生怕門徒蔑視葉景蓮,可她也不能對葉旻說,因為幾次三番的進諫換來之結果非但不是讓葉景蓮改正,而是對葉君霖的責怪。
「你就只這一個弟弟,葉家上下就只這一個男兒,你為何就不容他?」
年少時,葉君霖以為這是自己的錯,是自己不容葉景蓮,年長后,她恍然發現,不是自己不容葉景蓮,是葉旻,是她不容自己不容葉景蓮。
可是,只要以一正常人之所見,都知道這是個禍患!
葉君霖自詡明主,她能做的,只是不讓葉景蓮死,就比如現在,當葉休儀挾持住葉景蓮的時候--那個葉家人私下議論聲中不通蠱術的廢物,此時就被葉休儀這麼個身份低卑的門徒擒在肘間,她的本事是葉君霖教的,她知道若休儀想取葉景蓮性命,就只在分分鐘之間。
「住手!」葉君霖大吼一聲道:「別傷他!」
「不傷他?」葉休儀凝望著葉君霖,那張在葉家時鮮有表情的臉,此刻表現出一種悲痛的失望,她歪著頭望著葉君霖,長嘆一聲道:「難道就任他這樣傷害你,傷害其他葉家人?」
葉君霖被葉休儀這一句話說的愣住,是啊,她說的沒錯兒,一字一句正中葉君霖的心,可是,站在葉君霖的位置上,想要兩全其美是有多難?
這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怪葉君霖貪心,她愛的太多,卻要親眼看著她愛的人自相殘殺,可她的初衷明明是哪個都不想傷害。
誰都不想自己愛的人受傷,袁兢也是一樣。
在葉景蓮出現之前,葉休儀只是將「死」看做為了保護袁兢的最後一條萬不得已之策,但是葉景蓮來了,他出現的時候,休儀就知道自己必死無疑。
也不知道這世界上是否真的有什麼心有靈犀,袁兢就好似已經感覺到了這危險一般,笨重的轎車開得幾乎要貼地平飛,他卻仍是焦躁不安,一次次地深深呼吸又長長吐氣,他看著懷中的貓鬼,它平靜地躺在自己的懷中,身體蜷縮,將尾巴裹在頸下,它沉在一場彷彿永遠不會醒來的睡眠中。
就憑這隻小貓,真的能救休儀?袁兢對此有所質疑。
然而好似察覺到了袁兢的懷疑一般,正當他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凝視貓鬼的時候,懷裡的貓鬼突然睜開眼睛。
一藍一綠的眼睛閃著一種凌力的光,令袁兢不禁駭然,緊跟著,貓鬼縱身自袁兢懷中而起,猛地向車窗玻璃沖了過去。
「停車!」袁兢意識到貓鬼是想衝下車,可這可憐的小畜生大概對玻璃沒什麼概念,袁兢生怕貓鬼會撞在玻璃上,連忙對司機大喊道:「開車門……」
司機不知袁兢這驚慌來自何處,他一邊驟然停下車子,一邊借著後視鏡向袁兢看去,只見袁兢懷中空空,他正一臉愕然地望向車窗。
在司機眼中,好像什麼都未曾發生過,可是袁兢知道,他是親眼看到那貓鬼的身子穿過了玻璃,就好似那玻璃完全不存在般,而後貓鬼身子落地,接連狂奔幾步后跳上一棵樹又躍上一座小樓的屋頂,而後便消失在了袁兢這凡人的視線中。
車子已經完全停下來了,司機輕聲道:「先生,怎麼了?」
「沒……」袁兢的聲音顫抖,他以難以置信的目光望著眼前的車窗,忍不住伸出手來摸了摸,車窗玻璃還在,將他的手指阻隔在玻璃內,他的身體穿不過去,追不上貓鬼,這一層玻璃將他和貓鬼隔開,讓他意識到自己和貓鬼完全屬於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他吞了口口水,聲音艱澀道:「沒什麼,快,開車去陳嘯風家吧。」
貓鬼穿過玻璃離開的身影對袁兢而言是一種安慰,這無聲的舉動撫平了袁兢心中的懷疑,他堅信貓鬼自然是往陳嘯風的宅子去了,它嫌棄汽車太慢,所以先袁兢一步,去救葉休儀。
掉過頭來再說陳宅,葉君霖與葉休儀以目光對峙著,知道彼此都不會讓步,倒是圍在身旁的青幫弟子令葉君霖心煩意亂,她懶得對這些凡人廢話,乾脆放出了蠱蠍。
周身黑紫甲殼發光的蠍蠱自地下爬出來,潮水一般向陳家子弟涌去,耳邊的慘叫聲此起彼伏,正有一名青幫弟子揮著手中的砍刀向葉君霖撲過來,只是人還未到近前,一隻蠱蠍不知從何處躥出來,正落在那青幫弟子的臉上,毒刺狠狠戳進了他的腮幫里,蠍子鉤兒的另一端直接刺穿他的嘴巴,自口中探出來,一時間黑血直流。
「滾開,」在那青幫弟子的慘叫聲中,葉君霖不耐煩地罵了一聲道:「滾得快一點,興許還能保命!」
東上房裡的騷亂很快傳入正堂,陳嘯風仍在彌光和金寒池上演的那一出鬧劇中驚魂未定,緊跟著便看到原本前仆後繼往東上房去的人此時已經調轉方向,逃也似的連滾帶爬。
彌光就在那人流中,因人就在人流里,所以一時間感覺不到情勢的變化,只覺得起初自己在人群中只恨自己腳步不夠快,不停看到不少人從自己身邊狂奔趕過,將自己甩在後面,可是眼看就快到東上房的時候,卻不停有人自東上房內面容猙獰恐慌地撲面而來。
怎麼回事兒?
「裡面可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了!」
說話的人好似看透了彌光心中的疑問般,一句話正解答了她心中所想,彌光循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看,正看到金寒池和一名女子正如飛燕般走在瓦檐上。
彌光呆住了。
這瓦檐年庚日久未曾換過,一踩就碎,為了修葺屋頂的事兒,陳嘯風來來回回念叨過好幾次,說是想要將舊瓦都換了,可是此刻彌光卻看到兩人飛也似的自舊瓦上狂奔而過,片瓦不損,足以可見兩人輕如燕。
迎面奔走一人正撞上彌光,將她撞得坐倒在地上,可這些前幾日還對她畢恭畢敬馬首是瞻的青幫弟子此時只顧逃命,哪裡還顧得上彌光有什麼身份尊貴,一個個自她身邊經過,卻沒有半個停下腳步將她扶起。
彌光咬著牙撐著地勉強要爬起來,與此同時,房頂上的休儀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隨著她身形頓立,腳下的舊瓦發出細微的「喀嚓」一聲,是瓦面開裂,瞬間如閃電般蔓延成了一條詭異的紋路。
「怎麼了?」金寒池皺眉,回頭,然而還不等休伶回答,金寒池的表情變得古怪三分,似乎是驚喜又似乎是驚懼,「是它來了?」
「是,是它來了。」
金寒池望向遠方,整個陳宅大亂,遠處的人影都只是個黑點兒,想要在這樣的亂局中找到貓鬼,簡直如大海撈針,可是金寒池已經看到大宅門口發生了異變——原本紛亂奔走的人流突然凝固了。
這是一種極其詭異的場面,正在動的人不動了,而且是大片大片的人不約而同停下動作,如同提前商量好過一般,就像一場可視見的瘟疫正在迅速蔓延,又如死亡的潮水鋪卷而來。
「去,」金寒池仍舊眯著眼睛望著那一場異變,沉聲對著休伶下令道:「去帶她走,她錯不至於為此喪生。」
「是。」
貓鬼一過,無人得活,金寒池知道這事情玩笑不得,他是見過這場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