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青三十六幫半
喜歡上一個人,還真是蠻可怕的事情,彌光看向袁兢,不知道這對袁兢來說究竟是好是壞,她是親眼看到這天不怕地不怕的袁兢也會因為休儀不小心打碎一隻碗碟而緊張,生怕他的女人流一滴血、受一點傷。
而對面的袁兢則因彌光這一句話而有些失神,他警惕地望向彌光,發覺自己在彌光面前暴露了,他可是向來小心翼翼地遮掩著自己的軟肋,然而還是被彌光輕而易舉地看出端倪。
「喂,」彌光好似個男人似的大手一揮,皺著眉頭道:「我和你是什麼關係?難不成你還怕我將大阿爸變了花痴的事情宣揚得天下皆知?更何況……」
彌光想告訴袁兢,自己是可以信任的,可以被他當做朋友,她之所以這樣想,是因為以一道高牆將自己層層圍護其中、因為躲避傷害而不肯信任任何人、與任何人做朋友的袁兢,令她心疼。
和當年的彌光何其相似。
不過思來想去,這種事情不但羞於開口,就算是厚著臉皮說出來了,也未免因太過做作而不易被人相信,而自己與袁兢之所以能成為摯友,尋其本根,還是因為一些極其相似的心態與經歷構成的感同身受,所以袁兢應該懂,不管自己說與不說,他會突然變得如此敏感,許是墜入情網的人之常情吧。
嘖嘖,想到這一點后,彌光心底生出諸多感慨,幸好自己不是男人。
對面的袁兢望著彌光,還在等著她那句「更何況」後面的內容,只是彌光改了主意突然不想再說這事兒,便乾脆岔開話題,指了指葉休儀道:「你的女人有心事。」
葉休儀的確有心事,她整個人都是包裹起來的一團心事,袁兢如今想起自己與葉休儀的相識,都不免覺得匪夷所思,她就好像是從天而降,突然出現在自己的生活里一般,至於當時的場面與戲文里那些超脫俗世而又脫離常理的橋段有多相似,他卻是不想告訴彌光,免得會被她當做笑柄。
只是,葉休儀的心事或許就是她能令袁兢神魂顛倒的緣由所在,袁兢經歷了太多事情,知道這世間的事情未必每一件都要問出個因果緣由,人活著甚至並非為了完成哪些事情,只是為了尋找一些感覺,那麼既然這種感覺讓自己享受其中,又何必非要因為一些俗人的執著而去破壞?
袁兢對此很是坦然,他晃了晃胳膊,指頭指向彌光,「她的心事是我們的事兒,倒是你,今日怎麼特地登門拜訪?就不怕你家老頭子責難?」
袁兢口中的老頭子,指的是彌光拜的大阿爸,袁兢和彌光雖然同屬青幫中人,但是兩人並非在一個幫口裡,輩分也不同。
先說幫口,青幫與羅教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而羅教為水手所創建,說到底不管是青幫還是羅教,都是窮苦人抱團在一起討生活的組織,青幫中人也要吃飯,吃飯的路子多與漕運有關,古上糧幫各有各的幫口,每幫口有自己的船隊,劃分下來,整個糧幫共有幫口三十六個半,象徵著三百六十五天,幫口大字型大小分三個,江淮、興武、光武,每個大字型大小下有十二幫口,號「江淮八」、「興武三」等等,以此類推排列下來。
青幫既是江湖,江湖就有紛爭,且不說江淮、興武、光武這三個大字型大小,就說每個大字型大小下面,哪怕興武三、興武四,這聽起來再親近不得的幫口之間,也會為了一口吃喝反目為仇。
說來也巧,彌光所在的幫口就與袁兢所在的幫口不和,早年間大字型大小佔了個碼頭,因為覺得大阿爸在分配曹運路線時有心偏袒,引得這兩個幫口大打出手,甚至還特地開香堂來處理這則糾紛,後來彌光聽到袁兢說起這事兒的時候總是覺得好笑,讓她想到幼年看到的妾室相互碾壓爭寵的鬧劇。
再說輩分,青幫中人極其看重輩分,這是江湖人的傳承,而當初祖師爺留下八個字來排輩,分別是「元明興禮、大通悟覺」,現如今,大字輩的大阿爸們早已是黃土到了胸口的老頭子。
早在頭兩年,一位「大」字輩的大阿爸擺壽時,因壽宴也是論輩分拿請帖,輩分高的能進內堂,輩分低的就只能吃院子里的流水席,那「大」字輩的大阿爸望著自己滿屋子賓朋啞然失笑,原來「大」字輩早已所剩無幾,「通」字輩也都鬢髮花白,能坐在這內堂的就只有一些老頭子,這場面令那位大阿爸感慨萬千,坦言稱「如今已該是『悟』字輩的天下了」,僅是這麼一句混沌老者的無心感慨,竟成了後來不少「悟」字輩從老頭子手中奪權的理由。
青幫人對輩分的重視,更體現在長輩與後輩的尊卑之中,只論輩分不論年紀,故而,即便是八十老者,碰上輩分比自己高的黃毛小子,也要恭恭敬敬三叩九拜。
比如袁兢,他就是一個特例,因其背景家世,袁兢進入青幫便破例拜了「禮」字輩為師,年紀輕輕竟然成了「大」字輩,而彌光所拜的大阿爸乃是「通」字輩,僅因這一點,彌光的大阿爸會對袁兢恨之入骨,這也不足為奇,畢竟因這一點而痛恨袁兢的人,也不只他一個。
袁兢初識彌光,乃是在大香堂上,因舉辦大香堂斥資頗高,故而並不能常常舉行,經常是因為幫內有何重要事項必須舉辦香堂時,再順便讓剛剛入青幫的子弟到場,順帶算是拜香堂正式入門。
而彌光就是那一次入門的子弟之一,她也是在那時被袁兢第一眼便認出了女兒身,至於兩人後來是如何跨過幫口而交情要好的,這就並不重要了。
倒是彌光曾與袁兢提過幾次,看看能不能讓他想辦法將自己要到他的香堂里,否則這女兒身一旦被識破,必然是性命不保,卻無奈彌光求得懇誠,袁兢卻仍是弔兒郎當,直言不諱說他不想惹惱了彌光的大阿爸,給他自己惹上這種麻煩,令彌光拿他很是沒有辦法。
不過袁兢後來也曾解釋過,兩人不在一個幫口,反倒可以互通往來,畢竟如今形勢一天一個變樣,光是靠自己,終究無法在江湖上立足,連保住性命吃穿都是難事兒,更何況是彌光和袁兢這種生性警惕、難以信任他人的人,更需要擰在一起。
以彌光在幫口裡無足輕重的地位,特意跑來找袁兢,怕是難以帶來什麼好消息的,想到這一點,袁兢搔了搔頭髮,擺出了一張無奈的臉,「說吧,有什麼事情想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