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七章 一個知情人罷了
自古以來,瓦舍的規矩早已根深蒂固。
整個流程與模式,簡單至極。
沒有門票一說,也沒有前排座位比後排座位便要高貴這麼一說。
來瓦舍聽戲,總歸是要點些茶水,一壺茶,兩疊小吃,這些都是要付錢的,心情好,聽到精彩處有賞,也是十分尋常之事。
可不是每一處瓦舍,都是如此。
佔小便宜的人,永遠不缺乏,偶爾能見到一些不花錢的吝嗇人,霸佔著一個座位聽戲。
甭管說書人講的好與壞,統統都不見得有賞。
因此,大多瓦舍里的說書人,日子過得略微貧寒,而這處瓦舍,基本上可以說是皇城裡人氣最高,亦是最賺錢的一處瓦舍了!
這些功勞,全都源自於台上的這名書生。
無人得知,他是從何處而來。
只是明白,
他帶著一個鼻涕孩童,投奔於此,開這家瓦舍的少東家,見他可憐,便收留了他,允許他嘗試一場。
豈不料,這書生第一場所講的,乃是奇聞怪談。
漁村裡,圍繞著一對兄妹之間的事,竟被他講得跌宕起伏,輾轉反側,細思恐極,許多聽客拍案叫絕,大呼簡直奇了!
因此,這說書人便成了這家瓦舍的招牌。
「閣下何必刁難一介文弱書生?」
那道不冷不淡的聲音,從烏漆墨黑的角落裡傳出,使得小王爺與那當官的中年男子怔了一下。
而後,惱羞成怒!
「什麼人在背後亂嚼舌根,有本事露面說話!」中年男子勃然大怒。
他何曾想到,在這家小小的瓦舍里,竟還有賤民膽敢如此與自己,還有身邊的這位來頭極大的小王爺這般說話!
莫非,那傢伙活膩歪了不成!?
許多聽客也不由暗自心驚,而那些距離角落比較相近的聽客們,甚至都挪動了好幾個位置,生怕身遭魚池之殃。
沒了人遮掩,角落裡,一名相貌凡凡,毫無氣質的青年這才被眾人看清。
「說書人講什麼,我等聽書人安靜聽便是。」
青年將一粒蠶豆扔到嘴裡,吧唧吧唧吃了兩口,說道:「自古以來,從未有過聽書人要求說書人說書,若閣下不喜,大可不聽,離去便是,行如此強權之事,非君子也。」
說著,青年緩緩地搖了搖頭。
「哦?」
小王爺倒是不怒反笑,顯然是氣極了,「那你倒是與本公子說說,什麼才是真君子?」
「不知道。」青年不溫不和的說道。
「……」小王爺楞了一下。
還不等他開口,青年看向台上那書生,笑道:「接著說吧,這異聞怪談故事……倒也有趣。」
在他身邊坐著的,還有一名少女。
少女嘴裡鼓鼓的,顯然貪吃作祟,她高高伸起手,一邊咀嚼著嘴裡的蠶豆,一邊談吐不清的喊道:「小二,再拿兩疊小吃來……不……五疊!!」
「聽你的意思……你是硬要為這書生出頭了?」
小王爺臉色不變,冷笑著問道。
「那倒不至於,遠遠扯不上路見不平。」
青年與少女爭搶著骨碟里最後一粒蠶豆,頭也沒抬的說道:「只是看閣下頗為不順眼,僅此而已。」
「好吃耶!!」
接過了小二小心翼翼送來的五疊小吃,少女露出了心滿意足的幸福神情。
這時,小王爺才注意到少女的存在。
他眼中閃過一絲淫邪之色,一雙眼睛來回在少女身上打量,恨不得將其身上所穿的衣裳之內的風景看穿。
「看什麼看!」
未曾想,少女厭惡地瞪了他一眼,惡狠狠的說道:「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大膽!!」
中年男子拍桌而起,怒視少女,可就當他欲當大發雷霆之時,小王爺制止住了他。
小王爺較有興趣的看著少女,說道:「看年齡,莫約也有個十三四了,就是不知……這姑娘嫁人沒有。」
封建社會中,女方十二歲即可嫁人。
十三十四便生孩子的,大有人在,只不過難產的死亡率高達三四成,毫不誇張的說生孩子就猶如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只不過沒有人會把這個原因,聯想到是因為年齡尚小這個方面上罷了。
「我這就去派人調查一番!」
中年男子立馬會意,他豈不會不懂小王爺此番言語的用意所在,當即諂媚的壓低聲音笑道:「小王爺大可放心,今晚……這姑娘定會出現在王府里……」
「如此甚好。」小王爺滿意地點了點頭。
只是,一想到距離天黑,還有那麼些時辰,他那顆躁動的心,便難以平復。
小王爺舔了舔嘴唇,他的眼睛,就像是在打量獵物一般,在少女的身上不停地打量著。
然而,
下一刻,他的雙眼,就不屬於他了。
「啊——!!!」
慘烈到極致的大叫聲,在這小小的瓦舍內,剎那間傳開。
小王爺癲狂地掀翻了木桌,小吃散落了一地,他痛苦地死死捂住自己那已然空洞的雙目,捲縮在地上抽動著打滾,痙攣個不停。
驟然,瓦舍內所有聽客全都怔住了。
包括台上那說書人在內,還有台邊,那懵懂無知的鼻涕孩。
「小……小王爺?!」
中年男子幾乎快被嚇傻了,他望著少女雙指間,夾著兩顆血淋淋的眼珠,肝膽俱裂!
她……她她她……是說真的!?
真的把……
小王爺的眼珠,給挖了!?
有沒有搞錯!?
這芳齡尚小,可愛憐人的姑娘,怎麼看都是一副弱女子天真無邪的模樣。
她就這樣,一言不合就挖人眼珠?
而且……
看她那架勢,似乎完全沒有任何后怕的感覺,彷彿……就像是她壓根就不是第一次干這事了!
還有,她究竟是什麼時候從角落裡過來的?
自己為什麼都沒有發現?
「轟隆!」
中年男子只感到一陣五雷轟頂,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臉色蒼白無比,「完了,王府不會放過我的,完了……」
面對如此突如其來之事,不可思議,難以置信。
瓦舍內反應過來的眾人,頓時炸開了鍋,伴隨著一聲尖叫,聽客們爭先恐後地,逃一般的離開了瓦舍。
「這……」
台上,書生也怔得不輕,可相比於其他人,他還算不錯的了。
畢竟……
他曾經經歷過的那些,可比這些,更嚇人千百倍不止。
「文叔……」
鼻涕孩有些緊張害怕,不由自主地呼喊了一聲。
書生眼中滿是疑惑和不解,安慰著孩童,下意識地看向了那坐在角落裡,面帶人畜無害笑容的青年。
小王爺的凄烈慘叫,仍然在繼續。
「啊——!!」
「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該死的,你竟敢……」
小王爺話還未曾罵完,那青年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
「聒噪。」
青年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一指劃下,小王爺的舌頭頓時斷成兩截。
「唔……唔唔!!」
小王爺劇痛無比,眼淚水啪嗒啪嗒往下流,疼得他瘋狂地蹬腿踹木柱。
書生頓時傻眼。
那姑娘看上去天真無邪,可下起手來毫不留情,他本以為,那青年應該屬於正常人的範疇內,可是……
這表面人畜無害的傢伙,比起下手狠辣的程度,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文華,是嗎?」青年笑著問道。
聞言,書生如遭雷擊,怔在原地一動不動,「你……你是?」
「一個知情人罷了。」
青年,也就是林奕,隨意擺了擺手,並未解釋。
他來此地的目的,便是為了找尋文華和那名為柱子的孩童兩人的下落。
「你喜歡說書?」林奕又問。
書生神情無比複雜,他不知眼前這人,究竟是什麼來歷,但他隱約能感受到,對方……對自己沒有敵意。
掙扎了許久,他點了點頭。
「如此,收好。」
林奕講一本泛黃的書籍,扔到了書生的懷裡。
「至於那人之事,不必擔心。」
林奕指的是那躺在地上恨意滿身的小王爺,說完,便叫上酒酒,大步離去。
「文叔……」
柱子弱弱地跳上了戲台,拉住了書生的手,「那個叔叔……」
「我也不知。」
望著林奕牽著酒酒的手,瀟洒離去的背影,書生苦笑著搖了搖頭。
這時,他才講注意力放在了懷中那厚厚的書籍上。
疑惑的低頭看去,喃喃自語。
「聊齋志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