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出言不遜
一旁有人喝:「好不要臉!」又有人大喊:「姑娘小心!」兩個聲音同時響起,緊接著一道金光閃過,張忙「啊」地一聲慘叫,所射/出的暗器偏了方向,扎進他方才所騎之馬脖子上。那馬吃痛,提起前蹄一聲長嘯,忽地倒地不起,竟口吐黑血而死。
眾人經這變故,都住了手來瞧,只見來時路上立了好些人,陸雨一見都是店中客——四個年輕男子和那一家三口。一家三口中的丈夫握著一條金鞭立在眾人之前,那張忙捂著手腕跌在地上打滾,腕上鮮血直流。原來張忙掏出毒鏢想暗算陸雨,被這丈夫一鞭子揮斷了手腕。
那丈夫道:「我一向敬重蓑衣門蓑掌門,卻不知他門下竟出了你等敗類。四人欺負一個小姑娘家就算了,打不過還想暗箭傷人。」
付伯海唾道:「呸!我等與這女娃無冤無仇,是她攔路於此,惡意挑釁我等。」
這時那婦人牽了小兒下驢車,正走過來,聽見這話,不由冷笑道:「你等只知旁人惡意挑釁,卻不知自身禍從口出。」
婦人長得十分美艷,一身粗布素衣,卻難掩殊麗,且眼角眉梢十分孤傲。付伯海被如此美人陰陽怪氣地一責備,頓感受到奇恥大辱,不由指著她道:「爾等何人,卻敢管我蓑衣門之事?」
婦人輕哼一聲,轉向她丈夫道:「如此狂妄之人!夫君下手未免輕了些。」付伯海一聽更加生氣,怒目而視道:「有什麼本事儘管使出來,我還怕你不成!」
那丈夫聞言,將手中之鞭輕輕一揮,身旁巨石應聲而裂,驚得林中獐兔亂走、鳥雀亂飛。余廣濤早下了馬,攔住付伯海,向那丈夫道:「今日之事實在是一場誤會,敢問英雄尊姓大名?」丈夫道:「既已見了我這金鞭卻還不知道我來歷。可見果然飯桶。」付伯海道:「你且別欺人太甚!」
余廣濤按捺住師弟,朝地下張忙望了一望道:「我等與前輩無冤無仇,前輩何故下此重手?」
丈夫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這師弟行這下三濫之事,我本欲將他四肢盡皆砍去。只因妻兒在場恐嚇壞了他們,且放他一條生路。爾等還不快滾!」話說又將金鞭一展,寒光泠泠。
余廣濤心中怒極,怎奈何技不如人,只得命林仲一將張忙攙起,四人三馬憤恨離去。
陸雨收了劍,向那夫婦二人道謝,又問姓名。那婦人回道:「我夫君姓楊,我冠夫姓,稱我楊夫人即可。」陸雨道:「多謝楊英雄楊夫人救命之恩。」楊夫人當即擺手道:「你實不必謝我。我夫君肯出手相助也是你自身的造化。」陸雨不解。楊夫人反問她道:「方才在店中你其實就想動手,只因我兒在場,你怕嚇傷了他,才跟到此處不是?」陸雨輕輕點頭。
楊夫人摸摸兒子額頭,小兒抬頭輕輕喚她一聲:「娘親。」楊夫人即刻笑靨如花。她丈夫亦哈哈一笑,將兒子抱起,道:「我夫婦二人別無長物,只得這一小兒。」神情甚為得意。忽然又轉向那四個青年,對其中年紀最小一個道:「這位公子,看著十分眼熟。」那小公子將手中羽扇一展,呵呵笑了一笑,道:「幸會幸會。」卻突然向陸雨豎起大拇指來道,「這位姐姐方才使的劍法,好生了得!」
陸雨正因楊氏夫婦一家其樂融融,想起自己母親,又傷感又內疚,心想這離覆雨庄不遠,還是回家去吧。正思量,不期這小公子來與她搭話,且已經走至跟前,挽住了她的胳膊。男女有別,陸雨急忙抽身避過。小公子不好意思地咯咯笑兩聲,道:「在下冒撞,姐姐莫怪。在下只是看姐姐生得面善就想親近親近。對了,在下小字泱泱,這位是我堂兄。」他又拉過一人過來介紹,他兄長不等他說完,忙對陸雨道:「在下姓王,單名一個羽字。」
陸雨心道:「這人與我同名?」不由自主細看他兩眼,只見他生得高鼻深目,器宇軒昂,十分俊逸,不由羞得滿臉通紅,小聲回道:「小女子姓陸,單名也是一個雨字。」
小公子心道:姓陸,果真是覆雨庄的人,不免多問一句道:「是下雨的雨字么?」
陸雨點頭稱是。小公子心裡頭便愈加篤定了。陸雨想起一事,又對那小公子道:「方才多謝公子出聲提醒。」
小公子笑道:「提醒你的不是我,是我兄長。」又俏皮地向王羽一眨眼,將他拉到陸雨跟前道,「姑娘要謝,就謝我兄長吧。」
陸雨退開一步,抱拳施禮道:「多謝王公子提點。」
王羽連忙作揖道:「不敢當,不敢當。」心想這姑娘方才與人斗劍,身姿曼妙無敵,真當她乃天外飛仙高不可攀。及至聽她說話,輕聲細語,方知是凡人。還有那出手相助的楊氏夫婦,雖未有透露身份來歷,卻也是當世武林中絕頂高手。想想也是,天下動蕩百年,出了多少英雄,也藏了多少英雄。這廖地雖被中原視為南弱之地,缺少北方豪情,卻也人傑地靈,卧虎藏龍啊!他方欲結交那楊氏夫婦,回頭只見這三人早已上了驢車,悠然而去。
那自稱泱泱的又向陸雨問道:「姐姐,我方才在店中就見你翻看地圖,手指京城,是要上京去么?」
陸雨見這四人皆身姿端正,不似壞人,且這兄弟兩又對自己有恩,便點頭稱是。
泱泱喜道:「正好,我們也要去京城,姐姐何不與我們同路,路上也好彼此照應?」
陸雨還未回答,那王羽拉過弟弟到一旁道:「你去京師做什麼?快些回家,免得伯父著急。」泱泱不樂意道:「我為什麼不能去京城?祖母說過,只要我想她了,隨時可以上京去看她。」
王羽道:「既要上京,也該稟明你父親。」泱泱向遠去的驢車望一眼,回頭道:「放心吧,自有人會將我去向告知我父親。」
陸雨見王羽與泱泱細語,似乎有不便同行之處,便向另外兩人道一聲告辭,便先走了。泱泱急忙追上來道:「姐姐等我們一等。」陸雨道:「我瞧你們好似有不便之處,因此不想叨擾。」泱泱道:「我們方便的很。」他兄長王羽亦道:「姑娘一人在外多有不便,還是與我們一道兒,也安全些。」
陸雨道謝,與他們一同趕路。行到另一村莊,天色已晚,前面便是山頭再去已無人家。幾人便找了一家農家村舍歇宿。此農家只有一對年輕夫妻,得了些銀兩,將居住的小院騰了出來,夫妻兩自去隔壁大伯家借宿。晚飯過後,大家各自回房歇息。泱泱跟著王羽進屋。王羽道:「過了這個鎮子便出廖地了。你先前說是送我,便送到此處。明日我叫郭加送你回去。」郭加是他侍從,另一青年叫許沖。
泱泱道:「我說過了我要去京城,我不回家。」言罷氣呼呼地轉過身去不理。
王羽途徑廖地前去探望伯父,在府上住了幾日告辭回京,卻不想這泱泱一路跟了來。起先說是送他,如今卻不走了,定要跟他上京,怎麼都勸不回去,也著實頭疼,只得好言勸道:「這樣吧,我明日叫郭加送你回家,我在此處等你。你回家后告訴伯父你要去京城,他若答應,我叫郭加依舊送了你來與我匯合。如何?」
泱泱道:「不好,不好。我父親不會答應我上京,我才不上你當。」
王羽道:「這就奇了,伯父為何不讓你上京?
泱泱心中委屈,癟了嘴道:「他要將我嫁人。」即刻紅了眼眶,哭將起來。王羽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嫁人不是好事么?你哭什麼?」
泱泱氣道:「你且站著說話不腰疼!他要我嫁的可不是什麼好人,是那覆雨庄的少莊主。」
王羽微微吃驚,奇道:「覆雨庄?可是那蓑衣門四人提到的覆雨庄?」
泱泱道:「正是。你早上也聽到那四人如何編排我父親跟那陸夫人的了。我若再嫁過去豈不是坐實了那些謠言!」
王羽早知伯父喜愛結交江湖人士,卻未曾想對那覆雨庄眷顧到如此地步,竟將掌上明珠許於他家。可伯父雖放浪形骸,但泱泱是其親生女兒,她的婚事,絕不會等閑視之,於是勸道:「伯父年過半百隻得你一個,自小如珠似寶。你的終生大事,他怎麼會輕怠?我想那覆雨庄的少莊主定是個人中翹楚,伯父才另眼相待擇為佳婿。」
泱泱嗤之以鼻道:「不過江湖草莽,何足掛齒!」
王羽道:「江湖中也不儘是草莽。你瞧陸雨陸姑娘。再瞧那楊氏,十足英雄好漢。」
泱泱冷笑,不屑一顧道:「英雄好漢?」心想陸雨就算了。那楊氏夫婦,別人不認得,他可認得的。當年雖不過一面之緣,他年歲又小,兩人面目早已模糊,直到他亮出金鞭。他才記起此人便是嘉義鐵驢幫的二當家楊劇。當年鐵驢幫被其餘幫派所滅,這楊劇被他父親所救,養在府中。七年前,在他家迎賢亭前耍過一套金鞭功。他的夫人王牧瑛當時雲英未嫁,跟隨枯木庵的虛泥長老也在場。這王牧瑛本來要承襲師傅衣缽出家為尼的,被楊劇一套神鞭折服,當夜就跟了他私奔而去,把她師傅氣個半死。最後是父親出面,從中調停讓他兩名正言順地拜堂成親。
這楊劇白日里肯出手相助,焉不知是否是早認出他身份,有意在他面前顯擺本領,好到他父親跟前邀些功勞。
王羽見他依然生氣,只得道:「你且別耍小孩子脾氣。伯父總歸是你生身父親。就算我肯帶你入京,你能在京城躲一輩子么?」
泱泱道:「你說的不錯。他是我父親,他的命令我不能違拗。但是要我嫁入覆雨庄,哼哼!」他忽地陰測測地笑,「陸夫人要是敢答應這門親事,我就殺了陸雨。」小拳頭「嘭」一聲砸在桌上,銀牙輕咬倒真有幾分狠厲。
王羽不解道:「越說越離譜,你怎拿人家陸雨姑娘生氣?」
泱泱道:「五哥不涉江湖自然不知道。早在客棧之時,我就瞧出陸雨與覆雨庄有瓜葛。那蓑衣門四子提到陸夫人,她何等生氣!我心中好奇才拉著你去瞧個究竟的。等到見她果然與那四個飯桶動手,她的劍法何其凌厲,你瞧了不是也叫好不迭么?若她再長個幾歲,氣長身足,我猜就算那四個人一起上也未必是其對手。她這劍法,我若沒有猜錯,定就是那名震江湖的覆雨劍了。覆雨劍是陸家絕技,不可能傳給外人。陸雨這個名字又暗合覆雨庄。她雖未明說自己的出身來歷,但身份早已呼之欲出。」
王羽在廖地住了幾日,對覆雨庄也是略有耳聞,聽泱泱分析得頭頭是道,不由連連點頭,又忙道:「廖地是你父親管轄。覆雨山莊再怎麼厲害也得聽令於你父親。你父親想要與覆雨庄結親,陸夫人怎敢不答應?再者你也瞧見了陸雨姑娘武藝高超,你又如何殺的了她,且快快打消這主意。」
泱泱冷哼一聲道:「事事動武實乃莽夫行徑。」起身出門往陸雨房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