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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離家出走

  夜已深沉,可陸雨依舊輾轉難眠。這幾日幾乎茶飯無思,腦中翻來覆去想的還是那天晚飯後母親跟她說的那些話。事出無期,現在想想彷彿又理所當然。陸雨輕輕嘆了口氣。娘親當時問她可願意,她默不作聲,一面是因為震驚一面實在是不知如何作答。母親體諒她,便說:「我不逼你,你仔細思量思量,再來答我吧。」


  可是轉眼好幾天過去,她依舊拿不定主意,更加無法面對母親。左思右想,宿夜難眠。此刻窗外天色又已蒙蒙亮了。陸雨起得床來,本就和衣而卧也無需穿著打扮,取了紙筆來寫道:


  娘親大人台鑒:娘親舐犢十餘載,深恩難報,所言之事阿雨並非不願,只是阿雨心愿未了,待阿雨此去了卻前塵,歸來俱憑母意。娘親保重勿念,阿雨必速歸。


  折信入封,陸雨又怕丫頭轉錯,特在信封上寫明:娘親慈鑒,才放心將信壓於妝奩之下。又入內撿了幾件日常換洗並盤纏用塊方布包了縛在肩上,提了牆上佩劍出了庄從小路踏露而去。


  小路蜿蜒曲折,是山莊的後防所在,然袁氏統一江山建立大顯四十餘年,天下初定,後防之路成了一個荒蕪的所在,加上樹蔭遮蔽很是難走。陸雨到了山下,天已大亮,她怕娘親派人來尋,急急趕路,提氣助力直趕到市集人煙密集處,難尋蹤跡了方放緩了腳步,信步進了一家客棧吃些飯菜。


  進門見大堂左側還有一桌空位便欲上前落座,一群人從后趕上,吵吵嚷嚷四個彪形大漢,皆身披羽衣,搶先一步將位置佔去。餘下還有兩桌,一桌坐了四位年輕公子,另一桌一家三口,一對夫妻帶了個黃齒小兒。做丈夫的坐了一位,妻子帶著兒子合坐一位,還餘下兩個空席,陸雨便上前道一聲:「叨擾了。」坐下喚店小二來叫了碗面吃。面還未上,等著的功夫,陸雨拿出地圖來籌謀進京的線路。只聽身後那四個大漢里的一個粗聲粗氣地對同伴道:「這可離覆雨庄不遠了,可得些好酒好菜吃吃。」便喚小二來先叫了十斤牛肉,十斤上好白酒。


  另一位出言制止道:「牛肉還可,酒就算了。喝醉了誤事。」


  叫酒的這一位便有些不樂意,但礙於師兄長於自己,長者為尊不敢不從,只得按捺忍受住了肚裡的酒蟲,但嘴上牢騷滿腹地道:「真叫人可氣!那覆雨庄如今一個寡婦當家,有什麼可敬之處?我蓑衣門的家事還得她來多管!」


  另一人也存了這樣的心思,不由附和道:「就是,就是!師傅下帖子請,三請四請地不肯下山,害我等師兄弟親自登門,這一路奔波!連喝口好酒解解渴都不能!」


  方才那長者又出聲安撫道:「這是師傅的命令,師弟們遵行便是。等事成了,師傅襲得掌門之位,你等便是蓑衣門嫡派弟子,那時權勢財富盡收,還怕沒有好酒好菜吃,有何可抱怨的?」


  陸雨聽來方知,原來這四人乃蓑衣門中四兄弟,大師兄余廣濤,二師兄付伯海,三師兄張忙,小師弟林仲一。


  方才那兩位一唱一和的,是二師兄付伯海和三師兄張忙,聽了大師兄余廣濤所言,諾諾稱是。唯最小的小師弟林仲一面有憂色地問道:「大師兄。若是那陸莊主見了我兄弟四個依然不肯下山去我蓑衣門。我等當真要充當轎夫抬了她去么?」


  他乃富家子弟,因仰慕蓑衣門,他父親林老員外也打算他攀上蓑衣門更兼學些功夫將來也好維護家門,便使重金請蓑衣門下二/弟子居奉收了他為徒。可剛拜師不久,師傅就叫他隨師兄們往覆雨庄來給個寡婦當轎夫,心中甚感羞恥。


  他三師兄張忙聽了笑道:「林師弟坐慣了車轎,出入皆有僕從前呼后應,自是從來沒有做過這等下人之事。不消說你了,連我與大師兄二師兄也未曾充人轎夫的。」


  林仲一心中腹誹:「你等是個什麼人?不過比我早些入門才做了我的師兄,豈可與本公子相提並論!」


  張忙不知他心中想法,只看他依舊揪著眉頭,使出大掌往他肩上拍了兩拍,道:「我知你放不下大少爺的身段。教你個法子,你權當抬你丈母娘就是了。」說罷哈哈大笑,一邊笑又一邊道,「這法子我師兄弟四人當中唯有你一人可用,你說妙不妙?」


  他三個師兄皆已成家,只他一人還未有婚配,當下窘得面紅耳赤。大師兄余廣濤在他對面坐,看他年紀輕輕一表人才,心念一動,道:「林師弟,陸莊主確有一女,估摸著年歲也該有十六、七了,與林師弟正好般配,何不叫你父親出面求來為妻,屆時陸莊主便是林師弟你的岳母娘,有這層關係在,我想她肯定會出面相幫師傅。」


  老二老三聽了大師兄所言,不由隨聲附和:「就是,就是。好主意好主意。」愈加嬉笑嘲弄林仲一,林仲一急道:「師兄莫拿弟弟取笑。那陸小姐是圓是扁我還不曉得,怎可輕易論得婚配?」


  余廣濤一聽便知他這師弟亦是個以貌取人之輩,害怕這陸家女子是個無顏醜婦,不由諄諄而道:「老二老三切莫玩笑,我說的是正經話。」說著抬手招三人附耳過來,四個腦袋聚在一處。


  余廣濤小聲道,「林師弟,你有所不知,我且與你說說這陸小姐的來歷。當年廖王爺還是太子,路過廖地與還未成親的陸夫人,就是當時殷家莊的殷虹小姐一見鍾情。後來太子回京,這段感情無疾而終,殷虹小姐也嫁到覆雨庄成了現在的陸夫人。後來廖王爺受封廖地,有人說他與陸夫人暗通款曲,那陸小姐就是他兩人的私生女。林師弟你說這門親事你樂意不樂意?」


  林仲一驚道:「道聽途說當不得真吧。」余廣濤道:「空穴不來風。且這個陸小姐確實來得稀奇。是陸莊主去世后才出現在莊子上的。陸莊主去世時,我跟師傅也曾前去弔唁,只看見陸夫人攜著兒子跪在靈前謝客,並不見此女。」


  付伯海微微笑道:「林師弟到底單純。不要說這女娃來得稀奇。我瞧著陸莊主英年早逝更加稀奇。」


  張忙哈哈笑道:「我知道二師兄的意思。那陸莊主恐怕是知道了自家夫人與廖王爺的私情,以至於練功走火入魔一命嗚呼啦。」


  付伯海冷哼一聲,語氣甚為鄙夷道:「我說呢,這陸莊主即為武林盟主,去世后這盟主之位理應另舉他人。可因為背後有廖親王做靠山,誰也不敢提這事。」


  余廣濤點頭道:「不錯。這也正是師傅為何堅持要獲得覆雨庄支持的原因。」


  四人夸夸其談。中間談及陸雨身世那段因說的小聲,余者全都落入陸雨耳中。陸雨聞得他四個如此編排自己母親和廖王,氣得咬牙欲碎,幾次欲拔劍上前,但望見同桌小兒,只得按耐下滿腔怒火,忍氣吞聲。


  這四人出自廖地西北部山林的蓑衣門。蓑衣門乃山中獵戶所創,因創立人盡穿蓑衣而得名。先前所穿蓑衣全是由山中草藤所編,後來門/戶壯大,有人別出心裁用鳥獸羽毛制蓑衣而穿。漸漸地,門中便分立兩派。一派嫌羽衣華貴奢侈且需要大量殺戮鳥獸獲得原料,太過兇殘,依舊取草藤的草衣派。一派嫌草騰負重寒酸的羽衣派。兩派相爭,誰也不能說服誰。如今掌門蓑笠翁年邁要新立掌門人。草衣派的大徒弟蓑正和羽衣派的二徒弟居奉明爭暗鬥不相上下。


  蓑正乃蓑笠翁養子,深得蓑笠翁真傳。居奉怕掌門之位落入他手,一面使錢賄賂幫中老人為其說話,一面派人到覆雨庄請陸夫人殷虹前去應援。陸夫人道:「此乃你門中家事,我一屆女流不便干涉。」再派人去請,依舊以此言答。居奉無奈,便派手下四徒再再請,並令四人親自抬轎以示誠意。


  一路上緊趕慢趕到沒有生事,到了近庄之地,方歇下一口氣,一頓酒足飯飽才出了店門。陸雨亦悄悄尾隨而上。等行到郊外人煙稀少處。只一條小道去向山莊,她方飛身至前攔住了去路。四人不期,齊聲喝道:「來者何人?何故擋道?」


  陸雨拔劍一橫,道:「你等不配知我姓名。」


  蓑衣門在江湖上甚有頭臉,門中人也常遇人挑釁,只是沒想到這次是個小女娃。余廣濤便笑哈哈地向林仲一道:「小師弟,你且會一會這小女娃娃。」


  林仲一即下馬,上前作揖道:「姑娘,有禮。」這「禮」字還未落音,陸雨已經執劍而來,劍尖直掃他面門,林仲一慌忙躲過,鬢邊頭髮被削去一截。然陸雨並未稍加停頓,劍花如雨般落下來,林仲一抵擋不過,連連敗退甚為狼狽。張忙大叫一聲:「林師弟躲開!」提刀躍入跟前,擋住陸雨一劍,他力氣極大,陸雨被震得往後撤開。她借力使力以劍支地,身子一個飛轉,使一個回馬槍迎面又來。張忙連忙側身,劍刃略過臉頰,將他唇上鬍鬚剔掉大半。


  付伯海驚道:「此女小小年紀,劍法竟然如此了得!」又一拍掌叫道,「我記起來了。這女娃方才與我們一道兒在客棧中呢。竟然一路跟著我們。我們騎馬,她走路,竟跟得上!」


  余廣濤不由皺起眉頭道:「她的劍法以輕功為基礎,自然跟得上我們。此地近覆雨庄……」付伯海不等他說完,眼見張忙也不能敵,忙道:「管她娘的,我們堂堂蓑衣門總不能輸給這麼個小女子。且看我的。」


  他使的也是一柄長劍,即刻飛身下馬。陸雨正對戰張忙,付伯海又執劍刺來。陸雨急忙往斜刺里跳開,躲過一劫。心想如此斗下去,不知要到何時,又怕莊上人尋來,便決定速戰速決。於是擺開架勢,捻動劍訣,調動內力,一柄長劍呼嘯而出。立時飛花四起,劍光猶如流星,付伯海眼花繚亂,根本看不清劍路,手臂與背上接連中劍。一旁張忙本想在林仲一跟前顯擺功夫,沒想到反吃了個沒臉,這會兒又見二師兄也快敗下陣來,又急又惱,於懷中掏出幾枚黑刺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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