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 發現之後(三)
她探了探他的 鼻息這才鬆了一口氣,倒也算得上平穩綿長,只是面上鐵青的臉色和咬緊的外套還是叫裘彩擷揪心不已。
裘彩擷嘗試扶起他, 然而比她整整高了一個頭的李梵音哪裡是那麼輕易可以挪動的?放在地上像個麻袋那樣拖動可以不?
裘彩擷歪著 頭思考可能性,一時沒察覺本該在她懷中失去意識的人突然睜開了眼睛。
維持著同一個姿勢著實叫裘彩擷覺得費力,她無語地望了望天。
鼻尖是李梵音發香的味道,作為一個男子來說李梵音確實是太過潔凈芬芳了一些。事實上脖子那一部分露出的肌膚正好貼近了李梵音的額頭,裘彩擷壞心眼的想若是李梵音現下醒過來看到自己同別人「肌膚相親」了,恐怕不知道怎麼慪氣呢!
她望了一會兒天這才正視到她有可能需要保持這個動作一個晚上,這可不是個好消息。裘彩擷往後退了一步,那廝便越發往她的方向傾斜過來,好似個小奶貓一般粘著她。
沒有辦法之下她只好單腳勾了一把椅子過來,索性椅腿高導致她站直了和坐下去相差無幾,只是這李梵音好似有感應似的越發湊近了她的脖頸之間。髮絲像個調皮的小手探入衣領的縫隙無規則的觸弄,裘彩擷癢得很卻只能生生忍住。
裘彩擷想將人推得遠些,但這樣就難免有更多的接觸和糾纏。實際上在方才的一來一回間兩人已經貼得極近,裘彩擷自己都感覺到鼻息觸到李梵音處生生打了個彎兒,現在兩人之間都溫溫熱熱的。
這人醒著應該會感覺到被冒犯吧?
驚覺自己想了什麼的裘彩擷打了一個寒顫,她好似自始至終沒有責怪過李梵音,難道自己要改行去做兼愛世人的和尚了嗎?從沒覺得自己是這般好說話的人。
「說什麼幫誰不幫誰,這種事不到緊要關頭說什麼都是假的。我裘彩擷才不屑於拿這種事來說謊!」
李梵音眼前是裘彩擷今日著的一身深紫色裙褂的前襟布料,棉麻的質地不怎麼舒適他也只好側身靠著不敢動。他聽到她低聲的說話,挨得近了倒也有一種回聲似的嗡鳴聲,彷彿需求個裘彩擷在他耳邊一齊說話似的。
當然,最初得昏黑過了之後他確實是裝作意識不清的。因為尚摸不準如果一直這般唇槍舌劍下去會將事情引導到一番怎樣的境地,會不會三言兩語就完結了這些日子累積下來的情誼,最差也無非是分道揚鑣形同陌路了罷。
他不願如此,不如雙雙冷靜一番。畢竟裘彩擷雖然擔憂和惱怒,對他確實有幾分真心實意。
至於她說的保全裘家保全裘相,李梵音覺得未必就不能實現,只是情況便要一拖再拖。犯得著拿自己去冒這個險嗎?他存的可不是同哪個人同歸於盡的意圖啊。
如果這一刻他切切實實醒著,那麼裘彩擷希望從他眼裡看到厭惡和被冒犯的願望註定落空了。有的是一些稚嫩的擔憂和糾結,為何稚嫩?因為這樣的情緒他從不曾有過。
真是可笑,他居然真的為一個人一個要求去深思熟慮。李梵音眸子微微眯起,裡頭的流光溢彩愈盛好似個發光的奇點。
他動了動身子,像是抽筋般急劇得伸縮抽搐了一下。李梵音在裘彩擷的懷中,她自然是下一刻便反應了過來,趕緊收回了護在他兩肩的手。
「唔……我這是如何?」頭疼是肯定的,畢竟方才他是實打實得被突然的劇痛疼暈過去了。
於是李梵音單手按壓著雙側太陽穴一邊撐著身子自主坐正了身子,待到抬頭的時候便一眼瞧見了坐在他前頭的裘彩擷。她身姿僵硬一副極不舒服模樣,緩緩整理前襟前擺的時候她神色有些恍然。
李梵音想到兩人相互依偎時候交融的溫度,帶點餘味和潮濕的奇異氛圍,想來在這個時候「醒來」真是不妥。
「你怎麼樣?我去為你再請一次大夫。」說著她就要起身而去。
李梵音醒來可不是讓她去找那勞什子大夫的,這會兒便拉了人不放。「請一個或者幾個都一樣,你知道我的情況。我現在很好,只要情緒穩定便不會輕易發作。」
裘彩擷回想當時確實見他面有隱忍之色,許是那時候便已經有了徵兆。
「但凡是情緒激烈便會如此?」
「唔,興許人多嘈雜之處也是如此。這個不重要,我失去意識前你說了什麼?我只看到你唇形開闔卻始終沒有聲音。我錯過了什麼,阿彩?」
他與方才急切模樣卻是大不一樣了,如果說之前的李梵音是主動進攻的猛獸的話,現在更像一隻悄然接近的小鹿。他眼中通透不懼結果彷彿是不諳世事的模樣,他避重就輕將方才的激烈輕輕揭過。
裘彩擷說不上聰明卻也是個伶俐的,他既然這般將大事化小她也不會硬往槍口上撞。「我也忘記了,被你的事一打岔哪裡還記得住。倒是你問了什麼來著?」
李梵音輕鬆地笑了起來,所以這就是為何總有人說和聰明人合作就是舒心的原因。末了他便也搖搖頭。
「我只知道如果此番我那摯友還像方才那般問我,我想我願意為這孩子留下庇護,在京中她還是那般肆意像個小霸王。」
這話不是作僞,由於裘彩擷聽了這話眼神炯然耀眼,他不得不伸手將她的眼睛蓋住。往常時候敷衍她說得那些話倒反沒有現下想說幾句真心話那般難了。
「別問我要做什麼,往後你不問也會知道的。我要借你一用,不傷你不傷裘相,只是你待我得比從前更好才行,否則我可是會變卦的。」
他說得小氣傲慢,裘彩擷簡直想笑,不穩的氣息讓李梵音手心麻/癢。
「你要借我一用,合該是你付出代價,怎麼出力的是我還人情的還是我?我看起來像是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的人嗎?」
「因為你得到了切切實實的好處啊,當你往後再回想的時候,才會發現最過吃苦受罪也最一無所有的…其實是我啊。」
清冽到人心底的聲音,好似勾弄起人心底最深層的寂寥。
裘彩擷其實不是個嬌嬌小姐,她幼時吃過的苦像是種在心底的一顆種子,哪怕現下是包了一層蜜糖也擋不住那種子心裡的澀意。
眼前被擋著只能看到李梵音手心的紋路,深深淺淺長長短短像一棵竹節分明的勁松。
「你別說些我聽不懂的話了,指望我自己開竅你還不如訓練猴子耍帽子來得快呢。不過你也可以放心,你承諾我的做到了我定也不會不講義氣呢。如何用我你且說來,只要不是頭點地的買賣我都姑且一試了。」
小孩子穿大人衣裳的時常有,小孩子學土匪說話的到真是不常見了。偏生裘彩擷就是個中奇葩,如今這一番不知道該說仗義還是自貶的話說得李梵音瞠目結舌。
想起當初錦程同自己說的拜師宴那日眼前這廝要替人家養老送終的事,李梵音不得不慶幸他尚沒有得到此待遇。
「你且做你自己便好,好好過日子、好好地過監考,贏了那胡天涵好好做個監生。」
「做監生幹什麼?」
更何況要頂官上去還需得上頭的官員退下來,一身白衣的監生也就落得個名聲。
「哪有那麼多原因,贏了胡天涵不好嗎?」
「行啊,那就做啊。」做了這麼久的準備,溫習了那麼久的書,如今即便是李梵音不這麼要求她也是想竭力搏一搏的。
「往後有想過要做什麼嗎?」
李梵音撤下手掌,好似只有談到這些話題的時候才能夠再度直視裘彩擷那雙過於美麗的眼睛。
「混吃等死唄,或者離開京城去個好玩的地方玩上一陣子。唔,同一個地方待久了還是會膩的。對了,往後你要做什麼?」
她問這話的時候端的是忐忑,畢竟會被懷疑有套取他目的的嫌疑吧?
「大抵是睡上一段時間吧,一切都完成的話應該會很閑很閑,有大把的時間想將來做什麼,所以睡一覺養精蓄銳。」
他的樣子曠達得很,加之連起來休息不好叫他眼下冒出了青黑。裘彩擷暗暗點了點頭,平素里不必去國子監的日子她唯一的念頭便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沒想到李梵音也是個憊懶的。
裘彩擷捂著嘴笑,笑著笑著又覺得方才一番劍拔弩張如今又好端端坐在這裡談未來談嚮往真的是只有早些年同裘子楠吵架又很快和好的時候才會有的。
她同裘子楠是姐弟自然親密無間,但是同李梵音算什麼?這也太像小孩子過家家了。於是便越想越好笑,不由得弓著身子笑將起來。
李梵音原先被她笑得面色不霽,到底是經不住這過分明艷的笑意,不可忽視的感染力好似要讓他丹田一松。
他覺得奇怪,不自覺間自己的臉上也掛起了笑,語氣間輕鬆調侃。「這是怎麼了?被人點了笑穴不成?」
「不、不成了,你不開口到還好,你一開口我便覺得更有趣了。」裘彩擷嬉笑不止,肩膀乃至整個上身猶如花枝亂顫,她抹了一把眼角發現果然有濕/熱的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