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賜婚
晨光熹微,晨露濕 衫,宣大人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比上早朝的大臣整整早了半個多時辰,可有人比他更早,纖弱而直挺的身子跪在御書房門口,不知是今晨起了個大早,還是從昨夜一直跪到了天亮。
御書房 的燈火通亮,閃著昏黃和迷離的光芒。
宣竹徑直跨過 那道跪著的倩影,目不斜視地進了御書房,撩袍跪在案前,揚聲道:「微臣宣竹恭請聖安!」
倚靠在龍椅上小憩的聖上,揉了揉眉間的愁雲,擠出笑容道:「愛卿這麼早,可是順郡王的案子有了眉目?」
「微臣今日是為私事而來。」宣竹沉聲道。
「朕現在正為順郡王的案子頭疼,私事就容后再議吧。」聖上疲憊地揮手說道。
「微臣今日是來拜別的,今後微臣恐怕不能隨侍陛下,為聖上鞍前馬後地效犬馬之力了。」宣竹垂眸淡淡地道。
「此話怎講?」聖上飽含威嚴的目光立刻掃了過來。
「此話說來話長,微臣就長話短說吧。微臣昨夜奉命協理順郡王遇害一案,樂儀宮給微臣傳話說知道事情端倪,臣大喜過望,帶著隨侍欣然前往,結果卻在樂儀宮聞到了合歡散,臣唯恐犯下大錯,倉皇出逃,卻在忙亂中不慎被歹人搶走了外袍。微臣懇請陛下立即派人徹查此事,給微臣一個清白,也給樂儀宮一個清白。請陛下恕微臣心直口快之罪,微臣失儀事小,若是有歹人趁機擾亂宮闈秩序,那就罪大惡極了。」宣竹抿了抿唇,俯首而拜。
「樂儀宮的事情,朕已經聽說了。棲梧自知管教不力,用人不當,後悔不迭,從昨夜跪到現在,還杖斃了教養嬤嬤和隨侍丫鬟。吃裡扒外的宮娥已處置,外袍命人尋回即可,何來拜別之說?」聖上支著腦袋問道。
「本來是毫無關聯的,只是合歡散把霸道非常,要與女子合歡才能解。微臣出宮后,遇到了東陵小姐的馬車,釀成不可挽回的大錯,如今東陵小姐還在微臣的府上。微臣自知罪孽深重,不可原諒,自當前往太傅府中以死謝罪。」宣竹義正言辭地說道,「太傅對微臣有再造之恩,東陵小姐對臣有救命之恩,如今臣犯下如此大錯,唯有一死。」
「別,愛卿也有難言之隱,太傅不是那樣蠻不講理的人。」聖上連忙勸阻道。
「太傅大人自然是明理之人,不過東陵小姐乃太傅大人的掌上明珠,平日捧在手中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如今受了這等委屈豈能善罷甘休?將心比心,若將來臣的女兒受到這等委屈,臣定然也是不死不休的。微臣這就去謝罪,望陛下保重龍體,望帝業千秋萬代。」
說罷,宣竹納頭便拜,拜完起身就走。
「回來!你給朕回來!」聖上無奈地喝道,「朕給你們賜婚便是!」
「那微臣如何給太傅交代東陵小姐莫名其妙地失去清白一事?」宣竹回首問道,一隻腳在門外,一隻腳在門內,「是將昨夜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交代,還是說微臣人面獸心,目無尊長,放誕無禮,居然等不及明媒正娶?」
放眼天下,誰人敢說連中三元的竹先生,熟知大燕律例的刑部侍郎不懂禮法,那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此事……此事,棲梧有錯在先,擇日朕讓她去太傅府賠禮道歉。」聖上敲著隱隱作痛的額頭說道。
「如此,微臣謝過陛下的救命之恩。」宣竹回身拜了一拜,斂容道,「臣還需去太傅府賠禮,容微臣先行告退!」
聖上無力地揮了揮手。
宣竹快步退了出去,自始至終沒有給跪成雕塑一般樂儀公主半個眼神。
樂儀公主拿著他昨日落下的外袍,踉踉蹌蹌地追了上去,咬了咬唇,艱難地啟唇:「宣大人,你可知本宮跪在這兒向父皇求的是什麼?」
「微臣對公主所求並不感興趣。」宣竹淡淡地道。
「本宮在求父皇賜你做駙馬。」樂儀公主含著淚自嘲道,「可你連看我一眼都不肯,還在我的面前求娶別人,本宮……本宮真是自甘墮落……」
「承蒙公主錯愛,微臣心有所屬,愧不敢當。」宣竹涼涼地道。
「宣大人,你告訴我,我到底是哪兒不如她?」樂儀公主睜大眸子,努力地不讓淚水滾落,「宣大人,請給我一個讓我死心的理由。」
「殿下不必與她比,她的好,殿下也無需知道。」宣竹漠然道。
滿臉蒼白的樂儀公主凄涼地笑了笑,伸手將袍子遞給他:「昨夜的事情,對不住。」
宣竹眸光冷然地看了看外袍,並沒有伸手去接的意思,蹙著眉頭說道:「她不喜歡微臣身上有陌生的氣味,扔了吧。」
「宣竹,本宮三年多的一往情深,在你的眼裡究竟算什麼?」樂儀公主失態地問道,從未想到第一次喊他名字竟然是在這種傷心欲絕的情況下。
「一定要知道麽?」宣竹冷冷問道。
「是!」樂儀公主挺了挺胸膛。
「自作多情。」宣竹一字一頓地說道,攏著袖子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樂儀公主抱著雙臂蹲了下來,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儀態盡失,哭得肝腸寸斷。
宣竹沒有回府,帶著紫蘇徑直去了太傅府,在府門前佇立良久,命紫蘇幫他褪下衣裳,綁著荊條叩響了大門。
進門后,在院子中央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哐」地一聲巨響,厚實的大門立刻被重重地合上了。
沒有想象中的三堂會審,院中端坐著三人,端著茶的太傅夫婦和穿著短打的鐘離懷瑾,六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
「叮」一聲脆響,太傅大人重重地合上了茶蓋,淡淡地道:「宣大人,我家小舟呢?」
「學生仰慕貴府大小姐已久,今日特意來求娶,望恩師玉成!」宣竹重重地磕了下去。
「玉成?玉成個屁!老夫問的是小舟在哪兒?」太傅大人重重地砸了茶盞。
「小舟在宣府。」宣竹抿著沒有血色的薄唇道。
此話剛落,一直冷眼旁觀的鐘離懷瑾合身撲了過來,拳頭雨點一般地落了下來,嘴裡罵道:「虧你還是個當官的,虧你長得人模狗樣,竟然敢這般對待小舟!」
「鍾離公子,我家公子身子弱,使不得,使不得!」紫蘇張開手臂去阻擋。
「紫蘇,你退下,這是我該受的!」宣竹板著臉喝道。
紫蘇不敢違令,只能悻悻地退開。
鍾離懷瑾早就看宣大人不順眼了,哪裡還會客氣,拳拳到肉,掌掌生風。宣竹一動不動地跪著,咬著牙硬扛,一聲不吭,一招未還。
不一會兒,宣竹便掛了彩,鼻青臉腫,哪還有半點俊逸的模樣,背上的荊條深深地刺入了肉中,鮮血汩汩,觸目驚心,地上也流淌著妖嬈的血液。
紫蘇擔心得直跳腳,太傅夫人也於心不忍,低聲求情道:「老爺,再打下去可是要出人命了……」
太傅大人這才讓鍾離懷瑾停手,面無表情地道:「說吧,到底發生了何事?」
「學生……學生不能說。」宣竹抹著臉上的血跡低聲道。
太傅大人氣得青筋直跳,抄起茶杯立刻砸了過去。宣竹直直地跪在那兒,避也不避。
鍾離懷瑾的拳頭捏地咯吱作響,作勢欲再次撲上去。
「聖旨到!」外面適時響起傳旨太監尖銳而陰柔的聲音。
鍾離懷瑾狠狠地瞪了宣竹一眼,宣竹微不可見地勾了勾唇角。
太傅夫人看看宣竹,又看看太傅大人,忙命人解了荊條,尋了一件東陵泛舟的袍子給他宣竹披上。
前來宣旨的是聖上身邊的安公公,進門后立刻沖著太傅大人滿臉笑容地道:「太傅大人,大喜啊!」
「敢為喜從何來?」太傅大人抽了抽嘴角。
「昨日百花宴上,聖上見貴府千金仙姿玉質,宜室宜家,又見刑部侍郎宣大人器宇軒昂,年輕有為,兩人正值適婚嫁之時,這不特意命雜家來宣賜婚的聖旨了。」安公公親切地說道,並將手中明黃的聖旨遞了過去,「帝師和宣大人都是御前近臣,正好宣大人也在,雜家就不講究虛禮當眾宣讀了。」
太傅大人還能怎麼辦,只能接過聖旨,客客氣氣地引安公公進花廳喝茶。
太傅大人與安公公足足敘了一盞茶時間的話,安公公自然既體面又得體,既客氣又隱晦地將昨夜宮中的誤會說了一遍,並帶上了聖上的歉意。
太傅大人送走安公公后,回到院中,鍾離懷瑾和宣竹還在寒風中一跪一坐地大眼瞪小眼。
「你怎麼不直說?」太傅大人緩步踱到宣竹面前說道。
「學生的確對小舟傾慕已久,也的確有錯在先,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更不能讓她白白受了委屈。」宣竹低聲道。
「行了,你起來吧。」太傅大人無奈地道。
「謝大人玉成,學生自幼失怙失恃,又因事發突然,今日禮數不周望您海涵,改日一定親自奉上納彩之禮。」宣竹行了一禮,恭恭敬敬地說道。
「唔,你知道就好。」太傅大人捋著長須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