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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面聖

  宣竹拱手作揖,肅 容道:「見過陛下!」


  漁舟心 中「咯噔」一聲響,絞盡腦汁尋思對策:「打了別人家的孩子,還被別人父母抓包了,尤其這個別人家還是當朝天子,怎麼辦?怎麼辦?」


  宣竹這一彎腰 行禮,漁舟自然暴露在了聖上眼皮底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和她都沒有關係,亭亭玉立,小鳥依人和她也無甚關聯,僅僅只能說是溫文爾雅,落落大方,她隨意地站在宣大人身後,一雙眼眸時而清澈明亮,時而深不可測,時而平靜無波,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三分戲謔、七分漫不經心,水木清華、玩世不恭詭異地融合在她身上,竟然沒有半點違和。


  令人嘖嘖稱奇的是貌不驚人的漁舟立在宣竹這棵高嶺之花的身邊,絲毫沒有變得黯淡無光,反而顯示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自在。反之,傲岸不群、冷酷無情的刑部侍郎大人在她的身邊斂去了一身的冷傲,現出溫潤的華光,宛若如玉君子,溫潤而澤。


  漁舟亦在打量這位正值壯年的天子,這位聞名已久的天子,稜角分明的五官如同刀削斧刻,兩道劍眉斜插入鬢,,形如懸膽的鼻樑端正而挺拔,深陷的眼眶中鑲嵌著一雙墨黑色的眸子,頭戴白紗帽,外著白穿寬袖大衣,翩翩大袖上綉著滄海龍騰的圖案,至高無上的威儀,與身俱來的高貴一覽無餘。


  輸人不輸陣,漁舟目光平和地與九五之尊對視著,嘴角慵懶的弧度都沒有變。


  「哈哈,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千帆先生果然名不虛傳。」聖上撫掌而笑,「朕登基十二年,如今敢面不改色地與朕對視的人已經不多了。」


  「聖上過獎了。」漁舟微微地抽了抽嘴角,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拱手肅拜。


  人是一種神奇的動物,在沒有獲得至高無上的地位前總想贏得別人的尊敬,而一旦登上了頂峰卻又害怕「一覽眾山小」的寂寞。


  「想當年你滿月時,朕還親自抱過你,一轉眼你都這麼大了,朕也華髮早生,真是歲月不饒人啊。」 聖上撩袍坐下,指著一旁的石凳道和桌上的茶盞,「先生無須多禮,請坐下說話,庭芳也坐。」


  漁舟、宣竹聞言再度施禮,這才落座端茶。


  「棲悟、北鯤兩個孩子都被寵壞了,一個目中無人,一個有勇無謀,得罪先生之處還請擔待。朕曾拜入太傅門下,在令尊座下受教五年,我與先生也算是同門了,先生教訓他們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後輩是他們的福分,無須顧及朕的顏面。」聖上捋著鬍鬚和善地道。


  「同門」兩個字一出,硬生生地將她的身份拔高了一輩,漁舟的小心肝不由顫了顫,瞬間覺得自己蒼老了幾十歲。宣大人懟了人家的掌上明珠,她打了人家的傻兒子,還能說什麼呢,只能裝聾作啞。


  漁舟微笑道:「樂儀公主天真浪漫,大皇子志慮忠純,草民年幼無知,豈敢妄自尊大。」


  「玉不琢不成器,朕就是太縱容他們了。放心,朕已經派少傅去教訓他們了,下回遇到先生一定不敢胡作非為。」聖上笑吟吟地道,「朕也有好幾日沒有見到令尊了,令尊身體可還好?」


  「有勞陛下掛懷,家父自從春末就染上了風寒,斷斷續續,時好時壞,現在天氣轉涼,除了書房和暖閣哪兒都去不得。」漁舟信口胡謅。


  實則是太傅大人畏寒,中秋過後就懶得早起上朝,成日養花遛鳥,快樂似神仙,這得歸功於漁舟的餿主意。


  她原話是這麼說的:「爹,咱們府中您一直在朝為官,現在哥哥走馬上任了,我也算是為朝廷辦事,可不能變成齊頭莊稼啊,別人一鐮刀下來全收割了。」


  太傅大人若有所思,此後變得越發憊懶,三天兩頭稱病,幾乎不再過問朝堂之事。


  「庭芳,千帆此言當真?」


  「千帆先生所言不虛。」宣大人面不改色地道,信口開河的本事也不小,「發現知微草堂門口玉石的那一日,太傅大人也在,那時太陽已經下山了,將玉石倒騰出來,回府已是深夜,再加上晚春時節乍暖還寒,立刻就病倒了。養了好長一段時日,稍稍好轉,東陵公子又去了錦城上任,太傅大人依依不捨,這不就……」


  他自然不敢說太傅大人日子過得優哉游哉,瀟洒得緊,更不敢說自己為了討好老丈人,特意讓白芷將漁舟曾經在絕雁嶺養的那隻圓滾滾、胖嘟嘟的魚鷹都送了過去。


  聖上雙目微合,太傅身體到底如何,心中還是有點底的,畢竟幾個月前褚貴妃刁難千帆時,太傅大人還來御書房哭訴過,那時哭聲嘹亮,精神矍鑠,記憶猶新,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樂得看眼前這對年輕男女逗趣罷了。


  畢竟,褚相之勢如日中天,此時若拿太傅來分權制衡,時機未到前恐怕是以卵擊石。太傅此時的急流勇退和養精蓄銳,對於聖上來說,其實正中下懷。


  「那朕立刻派御醫去瞧瞧?」聖上順水推舟地問道。


  「微臣已經請茯苓先生去看過了,不敢勞煩御醫。」宣竹一本正經地道。


  「如此說來,還是你這關門弟子更為貼心。」聖上似笑非笑地道。


  「聖上日理萬機,心懷天下……」宣竹面無表情地說道。


  「宣愛卿,你今天話有點多了。」聖上揮手打斷了他毫無誠意的阿諛之詞,朝著漁舟道,「今日找先生別無他意,朕就是想問問先生的知微草堂能給大燕培育出多少國之棟樑?」


  「不知道。」漁舟瞪著黑白分明的眸子,滿臉驚訝,「大燕有四大書院,東有瓊林,西有澤輝,北有國子監,南有寒山,培養國之棟樑那不是他們的事情麽?」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知微草堂不培養國之棟樑,那它有何用?朕要它作甚?」聖上嗤笑道。


  「雖然作用不大,當還是有的。」漁舟微笑道,「譬如:聖上去奢省費,輕徭薄賦,選用廉吏,使民衣食有餘,則自不為盜;知微草堂有國學、數算、律學、地理學、農學、雅學、史學、醫學八科,學子但凡學會其中一二門,安身立命、養家糊口不在話下。若是能精通其中一門,名震一方應該不是太難,總不至於淪落街頭,四下偷盜。」


  「請先生接著說。」聖上雙目炯炯。


  「顧名思義,國學弟子,學而優則仕;算學弟子,進可入司天監,退可當賬房先生,再不濟去做算命先生;律學弟子,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心中有數,作姦犯科前總會度量一二;地理學弟子,往大了說帶兵打仗不至於兩眼一抹黑,往小了說隨便到一個地方不至於分不清東南西北;雅學弟子,琴、棋、書、畫、詩、酒、花、茶哪一樣技藝都可以謀生;史學弟子,這個倒是有點沒啥出息的樣子了,但是讀史使人明智,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這是讀書人不能丟棄的東西;醫學弟子,居廟堂之高可以懸壺濟世,處江湖之遠可以救死扶傷;農學弟子,看似最沒有用了,可是若能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也;數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谷與魚鱉不可勝食,材木不可勝用,是使民養生喪死無憾也。」漁舟娓娓道來。


  聖上不覺正襟危坐,滿臉肅容。


  「千帆曾經在草野生活十餘年,深深地知道,天下太大,很多平民百姓都看不到,也沒有機會看到,他們能看到的只是自己家的一畝三分地。」漁舟緩緩地說道,「現在我有幸能夠成為山長,開堂講學,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黎民百姓不飢不寒,七十者衣帛食肉。至於站在廟堂之高的國之棟樑,那就順其自然吧。」


  「先帝常說,《史記·十二諸侯年表》有云:『孔子明王道,干七十餘君,莫能用』,今日寡人終於在先生的話中窺得王道的冰山一角,先生果然不愧為遊學掌門,不愧為國士無雙,寡人失敬!。」聖上深深一揖。


  漁舟側身避過,還了一禮,淺笑道:「聖上謬讚了,草民不過是拋磚引玉,遊學要走的道路還很遠。」


  「西門先生若是有你這般……何至於……」聖上有感而發。


  「先師自有先師的道理,就像治理國家一樣,有大刀闊斧的開國皇帝,有中規中矩的守成之君,也有臨危受命的中興之君。遊學若沒有西門先生的堅守,就沒有今天的千帆和知微草堂。」漁舟中肯地說道。


  「你小小年紀,倒是看得通透。也對,日中則昃,月滿則虧,此天下之常理也。」聖上笑嘆,「朕聽聞先生有一大癖好,講課時要麽不帶講義,要麽只帶一部《踏莎行》,不知這是什麼典故?」


  「有故事,但稱不上典故。」漁舟悵然道,「《踏莎行》是先師畢生的心血,我授課時,時常想起在先師面前受教的日子,帶著《踏莎行》就像先師還在身邊一樣。」


  「那先生為何又對西門府的窘迫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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