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 揍人
漁舟穿過紫竹林, 沖著立在假山旁的宣竹笑道:「怎麼,怕我吃了她不成?」
「你呀 你,真是狗咬呂洞賓。」宣竹敲著她的腦袋無奈地道,「我可是答應過你哥哥要好好照顧你的,有我在,你只管袖手旁觀,不必鋒芒畢露。」
「聖上真的尋 我?不會是你膽大包天地假傳聖旨吧?」漁舟狐疑地問道。
「休得胡言亂語。」宣竹又輕輕拍了拍她的腦瓜子,「聖上命我領你去御書房,不過剛才有幾個吏部大臣求見,可以晚點兒。」
「我就說你怎麼在這兒。」漁舟嘀咕道。
「我本來就在御花園,百花宴以紫竹林為界,女子在南邊,男子在北邊。」宣竹道,「不用猜都知道,你定然是沒好好看請帖。」
「昨日最後一堂課是我的,學生多問了幾個問題,回府的時候就晚了,哪還有心思看這種百無聊賴的東西。」漁舟嘟囔道。
「山長不好當,尤其是知微草堂的山長,你一定很累吧?」宣竹柔聲問道。
「還好啦,先生都很勤勉,學生也很懂事。現在是艱難了點兒,等以後授課先生多了,那我這山長就成甩手掌柜了。」漁舟輕笑道。
「等你得閑了,我就去太傅府提親好不好?」宣竹執著她的手柔聲誘哄道,「這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護著你了,你也可以在燕京正大光明地橫行霸道了。」
「又不是螃蟹,還橫行霸道!」漁舟踢著腳下的石頭嗔道,「說的好像不嫁給你,我就不能隨心所欲一樣。」
「天下誰人敢說千帆先生不自在?不過,嫁給宣某可以更自在。你若上房揭瓦,我給你架梯子;你若殺人放火,我給你遞刀子。」宣竹含笑道。
「宣大人此言,真該讓聖上來聽聽。」漁舟似笑非笑地道。
「婦唱夫隨,你不喜歡麽?」宣竹挑眉問道,順手就去撈她的腰。
漁舟扭著身子,機敏地退開,正色道:「別貧了,先去御書房吧。」
宣竹抓住她的胳膊,輕輕按在假山上,低低地笑道:「你確定我們要這時候去御書房?不怕打攪了別人的好事麽?」
看著他意味深長的笑容,漁舟有種不好的預感,警惕地問道:「怎麼了?」
宣竹摟住她的細腰,湊在她的耳邊低聲道:「你自己聽。」
他湊得極近,幾乎挨到了耳垂,說話時的呼吸吞吐聲擾得漁舟耳朵發癢,心也痒痒的。
漁舟心跳驟停,霎時五感通靈,四周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耳中,有身邊某人的心跳聲,有鳥躍枝頭的晃動聲,有林子外的絮絮低語聲,有風吹竹葉聲,還有衣裳摩擦的窸窸窣窣之聲和若有若無的呻 吟。
一個引人遐思地想法突然跳入腦海,揮之不去。漁舟滿臉紅霞,捏著自己發燙的耳根,低聲道:「這地方,不太可能吧?」
在御花園胡作非為,可不是有傷風化、有失體統那麼簡單,而是吃不消兜著走。
「王子皇孫在北邊斗酒划拳,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宣竹蹭著她的臉頰低笑道。
「竹先生,你學壞了。」漁舟雙手抵著他火熱的胸膛,哭喪著臉說道。
「江南老嫗的《漢宮春色》、《飛燕外傳》都壓在枕下,日日溫故知新,你說我能學好麽?」宣竹啞聲調笑。
「竹先生,我知道錯了。」漁舟舉手投降。
「為尋回你那些體察入微、栩栩如生的舊作所耗費的精力和財物,來日再與你細算。」宣竹冷哼道。
「其實,你可以不贖回來的。」漁舟訕笑道。
「小舟,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宣竹含著她的耳珠沉聲道。
漁舟渾身一激靈,連連擺手,低聲討饒:「沒,沒,沒啥,我們快走吧。」
宣竹見好就收,不敢真正惹惱了心上人,牽著她的手往外退去。
人就是如此奇怪,一旦認識了某個人之後就會經常見到那個人,一旦聽出什麼聲音之後,那種聲音就會無限地放大,靡靡之音,不絕於耳。
而且,有時候,越小心,越是容易犯錯。現在漁舟就是這樣,她踮著腳尖,貓著腰,本想神不知鬼不覺地退出這個尷尬地地方,結果呢,一不小心腳下一滑,將一顆雨花石踢了出去,在假山之間磕磕碰碰地彈了好幾下,聲音十分清脆。
「誰?」
「救命啊!」
一男一女,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一道凌厲,一道凄厲,但是都壓得很低,顯然不都想引人圍觀。
漁舟尷尬地提著腳立在那兒,滿臉欲哭無淚地看向拉著她往這走的「罪魁禍首」,猶豫著走還是不走。
「求你,救救我!」假山後的女子連忙低喊,帶著哭腔的聲音急切而又嘶啞,似乎還有幾分熟悉。
漁舟沖著宣竹挑眉,做了個救還是不救的手勢。
宣竹聳聳肩,表示無所謂。
見死不救未免會受到良心的譴責,漁舟放下提著的腳,慢慢地折了回去,從假山一側探出腦袋,然後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花容失色,不,鼻青臉腫的澹臺未晞,衣衫不整地躺在一個光著膀子的男人身下,雙手被緊緊地禁錮在頭頂,臉上、脖頸上傷痕纍纍。那個低首在澹臺未晞脖頸上啃噬著的男人氣喘如牛,一身的酒氣,渾身上下只剩一條鬆鬆垮垮的?褲掛在腰間,要掉不掉。
澹臺未晞拚命地掙扎著,看清漁舟的面容后眼中的光彩一點點地黯淡了下去,可求生的本能使得她語無倫次地低泣著喊道:「求你,救我!求你了……」
澹臺未晞只見那「最後一棵稻草」慢慢地收回了腦袋,心慢慢地沉了下去,慢慢地變涼了。她可以想象出明日燕京會傳出怎樣的留言,爹娘會如何地憤怒,自己灰敗的一生會死如何地生不如死。她慢慢地閉上眼睛,心如死灰,突然想起一句老話:「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漁舟縮回腦袋,沖宣竹做了個走遠一點兒的手勢,順手抄起一座凹凸不平的小假山往男子的後腦勺砸了過去。
卒起不意,男子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徹底暈了過去。
漁舟幾腳把男子踹開,伸手將面色灰敗的澹臺未晞拉了起來,低聲道:「這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先躲躲吧,你的丫鬟在哪兒?」
澹臺未晞全身顫抖,顫巍巍地指了指東邊,哆哆嗦嗦地道:「他……他死了麽?」
漁舟十分不厚道地低笑道:「不知道死沒死,就算沒死也不知道傻沒傻。我先讓步蘅去找你的丫鬟,你好自為之吧。」
澹臺未晞揪住她的袖子啞聲道:「我……我以前那般對你,你……你為什麼還要救我?」
「看到打女人的場面就有點手癢,打擾到你們了,實在是不好意思。」漁舟雲淡風輕地道,「你把我的袖子鬆開,我要走了。」
「你就……你就不怕我把你殺人的事情說出去麽?」澹臺未晞又說道。
「你若問心無愧,也不在乎閨譽,那就隨意說吧,大不了我們去大理寺和刑部喝喝茶。」漁舟似笑非笑地道,「你有心思想這些有的沒的,還不如想想待會兒該如何回應親朋好友的關心吧。」
漁舟拍拍袖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走到宣竹身邊,漁舟輕笑道:「是你的青梅竹馬,你要不要回去關心一下?」
二人往御書房的方向邊走邊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青梅竹馬是什麼,能吃麽?」宣竹挑眉問道。
「玩笑都開不起了,忒無趣。」漁舟嫣然睨笑,「宣大人,那名男子你認識麽?」
「千帆先生打完人之後才想起問對方的身份,是不是晚了點兒?」宣竹戲謔道,「看背影和服飾,倒是有幾分像大皇子。」
「大皇子?褚貴妃的孩子?!」漁舟被嚇得跳了起來,「完了,完了,這回真玩大了!宣竹,你怎麼不攔著我?」
「打人的時候挺歡實的,現在知道怕了吧?」宣竹取笑道。
「宣大人,你前面說過要是我殺人放火,要給我遞刀子的。」漁舟無賴地道。
看他老神在在的樣子,應該已經打理好了一切。
果然,宣竹低聲道:「當時白芷他們都在附近,除了我們四人,紫竹林沒有別的人。事關閨譽,澹臺未晞又不傻,肯定不敢把這事情說出去。而且,大皇子喝醉之後經常不知道自己在哪兒。」
「他老娘經常給我找麻煩,母債子償,我是不是該回去多踹幾腳?畢竟,這樣的機會不多,錯過這次,下次還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漁舟摸著下巴沉吟道,語不驚死人不休。
宣大人驚得差點兒背過氣去,她打了當朝大皇子也就算了,還嫌打得不夠過癮,怎一個膽大包天了得!
「咳咳,庭芳啊庭芳,你就是這麼請人的?千帆啊千帆,假山使得可還順手?」身旁突然插入一道渾厚的男中音。
嚇得漁舟連忙躲到了宣大人的身後,連腦袋都不敢伸出來了。
御書房不是還沒到麽?沿途別說活人,鬼影都沒見到半個,這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還有,他是誰?剛才二人的對話偷聽了多少?
一時之間,漁舟覺得自己頭有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