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認祖
蘇老將軍到底 未曾說出逍遙王後人的不好,漁舟再問,卻只是默然不語。
進城后,漁舟謝絕了 祖孫二人同行的盛情邀請。
等祖孫二人 離開鄂城,漁舟一行也啟程了,也就從那時起刺客頻頻關顧,上演了一出又一出被刺殺與被保護的戲碼。到這時,漁舟後悔不迭,早知如此,那時的心軟該拿去喂狗,這樣就會省去很多麻煩了。
刺客雖然層出不窮,但是好在也不需要漁舟等人出手收拾,蘇瓊還算有點良心,留了暗衛沿途保護。
兵器與鮮血見多了,漸漸麻木了,有時用膳中途恰逢其會,漁舟已經練就了一邊靈活地閃躲兵刃,一邊面不改色地護住碗里吃食的本領,本該是亡命天涯,偏偏被幾人玩出了樂在其中的惡趣味。
秋風吹盡舊庭柯,黃葉丹楓客里過。一點禪燈半輪月,今宵寒較昨宵多。立冬之日,一行人踏入了陌城,北俄的國都,那天的風並無不同,夾雜著晚秋的肅殺和初冬的冷峭。
街頭川流不息的北俄人匆忙地奔波著,或是為名,或是為利,並沒有人願意駐足看看這幾位風塵僕僕的異鄉人,更沒有人會相信因為他們的到來,數年後枝繁葉茂的黃氏政權迅速土崩瓦解,幾乎欲與大燕分庭抗禮的北俄分崩離析。
當夜剛在客棧落腳,蘇府便來人了,來的還是少將軍蘇瓊。
漁舟將手中的算盤撥得噼里啪啦作響,頭也未抬地說道:「我們一點也不想知道沿途刺客與蘇府有何過節,只想問問蘇少將軍如此禍水東引,將自己的救命恩人牽扯到貴國的明爭暗鬥中,你們祖孫二人的良心不會不安麽?」
蘇府派人暗中保護,固然是好意,可若是人太多了,那用意就值得深思了。
蘇瓊垂首局促地應道:「與祖父無關,是……是在下思慮欠周,讓恩公受驚了,實在是對不住。」
他出身顯赫,且少年得志,何嘗有過這般低聲下氣的時候?可是,對方一行救了自己祖孫的性命是不爭的事實。
「這一路過來,我們受了十次傷,刺破了十五件衣裳,磨破了十八雙鞋,打爛了二十六隻碗,少吃了六頓飯,少睡了十一次安穩覺,損失共計一萬兩。看在我們曾經共患難的情分上,給八千兩算了。」漁舟手指翻飛,口中不停地念道。
鍾若瑜和九嶷持著杯子,裝作喝茶的樣子,心中暗暗喝彩。
「八千兩?恩公,這……」絲毫沒有料到漁舟會秋後算賬,蘇瓊被驚得瞠目結舌。
他暗自腹誹:「一開口就是八千兩,還是折扣價,你怎麼不去做山大王呢?」
「這什麼這?是貴府拿不出八千兩,還是你們祖孫的命不值八千兩?」漁舟冷笑道。
「額,當然不是,請稍安勿躁。驚鴻奉祖父之令,前來接諸位過府下榻,其餘一切都好說。」蘇瓊節節敗退,擦了擦額頭上並不存在的冷汗。
他只是奉命接人,至於銀子那就讓祖父去頭疼吧。
漁舟本就打算上蘇府要賬,既然對方親自來接了,自然就順水推舟地應承了,套上馬車,連夜進了蘇府。
蘇瓊安頓好漁舟一行后,立刻去了主院給蘇老將軍回話,委婉地提起了恩公因手頭緊在客棧發難一事。
「你沒告訴恩公說我們已經給肅王府傳遞了逍遙王後人前來尋親的消息麽?」蘇老將軍問道。
「您與肅王政見不合多年,他怎麼會相信呢?」蘇瓊沉吟道,「您此番受傷,背後未必沒有肅王的手筆。恐怕正因為肅王收到了我們放出的消息,誤以為是我們的陰謀,反而加大了他們進京的阻力,好在有驚無險。」
「如此說來,反倒是我們弄巧成拙了。」蘇老將軍嘆道,「吩咐下人好生伺候著,另外派人給肅王府下帖子,過幾日我帶他們去肅王府拜訪。」
「您這身上的傷還沒好呢,還是孫兒去吧。」蘇瓊主動請纓。
「蘇家世代從軍,秉承著文武不相交的祖訓,與肅王府本就無往來,近幾年更是明爭暗鬥。祖父怕你年輕氣盛,壞了恩公的事情。」蘇老將軍應道。
「孫兒認為不妥,您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將軍府,您若去了肅王府,朝臣肯定會認為蘇府先低頭了。」蘇瓊反駁道。
「休得胡說八道,顏面豈能與救命之恩相提並論!」蘇老將軍呵斥道。
蘇瓊吐了吐舌頭,沒敢吱聲。
事實上祖孫二人多慮了,第二天清晨肅王府的官家就過來接人了。也正因為如此,漁舟面上不顯,心中卻有幾分不高興,肅王府時間拿捏得如此准,只能說明早就知道自己一行人的行蹤。如此一想,那麼很有可能刺客就是肅王府派去的。
但是她並未說出心中的疑慮,怕自己多慮了,也怕傷了黃芪的心。
不過在入肅王府之前,漁舟做了一番安排,讓鍾若瑜留在了蘇府,謹防發生不好的事情,外面也好有個接應,而且據漁舟所知,鍾若瑜恐怕不是單純的商賈,此番來北俄應該是有別的謀划。她和九嶷則扮成了黃芪的侍從,按漁舟的本意是九嶷都不帶的,可招架不住他的軟磨硬泡,且指天畫地地說身上的傷已經好了八九分,可以保護漁舟。
蘇府給足了臉面,蘇瓊親自將他們送到了肅王府門外。
據鍾若瑜打探,肅王府當家作主的是黃嘯,逍遙王的嫡長孫,黃芪的堂伯父,外貌平平,政績平平。據聞與昔年博學多才的逍遙王比起來,後人都太過平凡,唯獨小公子遺傳了幾分風骨,可惜英年早逝。
即便逍遙王後人未出現傑出人物,但是不可否認肅王府是北俄首屈一指的高門大戶,畢竟是皇室貴胄,身上流淌著高貴的血脈,只要坐在皇位上的人依然姓黃,那麼他們就可以享受世卿世祿。
肅王府布局規整,樓閣交錯,既體現了皇室輝煌富貴的威嚴氣派,也融合了民間清致素雅的風韻。殿堂一望無際,院落鱗次櫛比,園林應接不暇,草木欣欣向榮,漫步其中,可見環山銜水,亭台樓榭,廊迴路轉,一步一景,變化萬千,令人流連忘返。
轉山,轉水,轉樓閣,轉了大半個時辰,終於從前院轉到了主院,見到了高高在上的肅王妃,掛著恰如其分的笑容,不冷不熱地問候了一番,指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院落。
從頭到尾,漁舟和九嶷扮演著小門小戶的僕從,木訥少言,唯唯諾諾。
回到院落里,黃芪疲憊中透著失望,低聲道:「小姐,我們明日就走吧。」
她本是小家碧玉,曾經也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本以為會十分想念曾經的富貴,而如今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金樽清酒,並沒有感受到絲毫的快樂,反而覺得沒有這幾個月的風餐露宿來得自在。
「去哪兒?」漁舟翹著二郎腿,嘴裡塞著橘子,弔兒郎當地問道。
「小姐去哪兒,我就去哪兒。」黃芪不假思索地道。
「我覺得此處甚好啊,吃香的喝辣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漁舟笑眯眯地道。
「姑姑!」黃芪哀哀地叫了一聲。
漁舟被她這聲情真意切的「姑姑」嚇得渾身打了個激靈,稍稍收斂了身上的痞氣,半真半假地道:「我們既然是堂堂正正地入府,當然也要明明白白地離開。等你認祖歸宗后,若是不願意留下,那再行商議吧。」
聽了漁舟此言,黃芪猶如吃了一顆定心丸。
第二日,肅王召見,拉著黃芪的手老淚縱橫,里裡外外地誇了一通,十分熱情,熱情得非比尋常。
第三日,佛堂中的老王妃召見,將黃芪上下打量了一通,盛氣凌人地表示了王府不會接受來路不明的野丫頭,還不忘冷冷地譏諷了一番,連帶黃芪的過世的父親都沒有放過,直到黃嘯趕來,低聲下氣的勸了好一會兒才消停。
為了安撫黃芪,王妃倒是大方,綾羅綢緞、金銀珠寶流水般地進了黃芪的院子。
夜裡,三人在院中喝茶敘話。黃芪和九嶷毫不留情地把院子里的丫鬟敲暈了,乾淨利落,說話也方便。
「這王府倒是有意思得緊,一人一張面具,大戲一場接一場,也不知誰是虛情假意。」九嶷慢慢地剝著瓜子,輕聲笑道,「曾經我覺得父親的後院就夠亂了,如今看來還是少見多怪。」
「一入侯門深似海。」黃芪亦有感而發。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漁舟抓著九嶷剝好的瓜子一顆一顆地往嘴裡拋。
「小姐,我們就一直這樣麽?」黃芪性子冷淡,這三天下來已是疲於應對。
「人家辛辛苦苦地搭好台,請好了戲子,一一粉墨登場,我們只管嗑瓜子看戲,你就知足吧。」漁舟點了點她的額頭,「別急,只要是狐狸就會露出尾巴。」
「姐姐這話說得對,我總覺得這裡面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九嶷認同地點點頭。
「他們太心急了,急著去蘇府接小黃芪,肅王急著讓小黃芪認祖歸宗,老王妃急著將小黃芪掃地出門。九嶷,你夜裡出去會會鍾公子,把我們的所見所聞都說給他聽聽,畢竟他年長,見過的世面要比我們多。」漁舟慢悠悠地道。
「好嘞。」九嶷欣然應允。
漁舟所料不差,肅王急著讓黃芪認祖歸宗,沒過幾日就開了宗祠,匆匆忙忙地將黃芪的名字添入了族譜,甚至連良辰吉時都沒選。
令人疑竇叢生的是儘管在細微處顯得十分草率,但是認親的那一日肅王府大擺流水宴,座無虛席,似乎恨不得讓整個皇都的人都知道三房的嫡小姐回來了。肅王逢人便說祖上顯靈,肅王府終於有一位小姐了,等過些時日還要向聖上請封郡主。
肅王的前半句話倒是真的,逍遙王的後人除了黃芪的確沒有女孩。
任肅王表現得情真意切,說得天花亂墜,眼尖的漁舟還是發現老王妃從始至終都沒有露面。
宴飲之後,肅王府重金求醫為黃芪醫治臉上的疤痕,在陌城引起不小的轟動。漁舟略通醫術,九嶷擅使毒,二人見大夫送來的葯並無不妥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他們去了。
肅王妃也一改前面冷淡的態度,不管是宮宴還是私宴全都帶著黃芪,美其名曰「見見世面」,一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姿態。一時之間,黃芪風頭無二,大街小巷都知道肅王府有一位十分得寵的小姐待字閨中。
好在黃芪並未被眼前的富貴遮住雙眼,再次提出要離開王府。
「若瑜兄可有話帶給我們?」漁舟問道。
由於前幾日認親宴忙得腳不沾地,且府中人來人往,三人並沒有機會好好說話。不過,九嶷也並未先是出任何異常,想來應該是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鍾公子說刺客已經查得有些眉目了,讓我們再耐心地等一等。」九嶷面色不佳地說道。
畢竟是少年心性,剛開始化裝成奴僕覺得十分有意思,時日一長便覺得索然無味了。
鍾若瑜的所謂等一等自然是暗示肅王府脫不了干係,讓他們待在王府也是為了穩住對方。
九嶷頓了頓又說道:「對了,我還遇到了蘇小將軍,他說肅王行事詭譎,請務必要小心,他還再三叮囑我一定要將此話待帶給姐姐。」
「他倒是有心了。」漁舟似笑非笑地道。
「可我在外面聽說蘇府和肅王府交惡已久,姐姐相信他的話?」九嶷不滿地道。
「為什麼不信?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漁舟意味深長地笑道,伸手拍了拍黃芪的肩膀,「小黃芪,再忍耐忍耐吧,等此事一了,姑姑帶你去看最艷的美人,喝最烈的酒!」
「自己就是女兒身,還看什麼美人!」九嶷嘟囔道。
「別忿忿不平,姐姐帶你一起去看。」漁舟輕笑道。
沒過多久,鍾若瑜傳來消息,一路行刺的人果然是肅王府。
與此同時,蘇瓊也派人遞來一個令人費解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