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書院
竹先生不知道 自己從哪兒來的勇氣,可是他不後悔,一點兒也不,若不那麼做,他覺得自己一定會瘋了。
他扛著漁舟,大步往 廂房走去。
漁舟使勁拍 打著他的背,但是沒有任何用,她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了男女之間力量的懸殊,也第一次認識到原來竹先生已經比她高出一個頭了。
宣竹背著手關上了房門,一把將她扔在榻上,緊緊地禁錮在自己懷中,低喘道:「小舟,你到底要我怎樣?」
「你先放手。」漁舟在他懷中不停地掙扎著。
「小舟,我熬不住了。」他抵著她額頭啞聲道,密密麻麻的吻隨之鋪天蓋地而來,帶著毀天滅地的決絕,不放過任何一處,最後流連在柔軟的唇齒間。
他的一隻手緊緊地扣住她的雙手,另一隻手順著懷中人的身段安撫,一點點地進攻,一點點地蠶食。
漁舟癱在葯香與墨香交織的懷中,睫毛顫動著,心也顫動著,一邊掙扎,一邊沉淪。
漁舟又驚又急,又羞又惱,勾住他的舌尖,狠狠地咬了下去。
咸腥味在二人唇齒間蔓延,他最後還在她唇邊流連了一番,才依依不捨地離去。
他緩緩垂目,腦袋擱在她肩頭低喘,勾起一點點的眷戀和痴迷。
宣竹放開了她的手,並未放開她的身子,因此漁舟依然躺在他身下,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薄的中衣,領口凌亂地敞開著。
漁舟臉上的潮 紅一點點地退盡,最後只剩下無力的蒼白。
一時之間,一室寂靜,彼此的心跳如雷。
「今夜,你留下吧。」他長吁一口氣,抱緊了肌膚相親的她,忽而又厲聲道,「休想從我房中出去!」
宣竹覺得自己懷中抱著一團火,他就是那弱小的飛蛾,為了光和熱可以粉身碎骨。
「你勒疼我了。」漁舟低哼道。
宣竹略略鬆開了一點兒,可是依然沒有放開她。
漁舟掙扎著轉過身,給他留了一個背。
可是她這一掙扎,不經意間的動作,讓宣竹好不容易壓制下去的情感又噴薄而出,他不由地紅著眸子咬上了她的肩頭。
漁舟僵直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顫慄從他的身上一直傳到她的心底,逐漸纏繞到靈魂深處。
「小舟,小舟……」他語無倫次地呢喃著,深情而急促,低沉而纏 綿。
漁舟張了張嘴,舔了舔乾澀的唇角,艱澀地道:「在我心中,竹先生未必是風光霽月的謙謙君子,但一定不是強人所難的下作小人。」
他動作一頓,披衣而起,端起桌上的涼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一整壺。
「若不是你對我若即若離,惹我心煩意亂,無論多久,我都可以等。」他說完急促地咳了起來,或許是因為方才喝水太急,或許是方才受了寒涼。
有了他這話,漁舟徹底放了心,扯過被子,探身去撿地上的衣裳,淡淡地道:「你先將衣裳穿好,別受了風寒。」
這尋常的、淡漠的、久違的關心姍姍來遲,卻還是令他禁不住熱淚盈眶。
宣竹抑制住擁她入懷的衝動,彎下腰將二人的衣物一一拾起放到床頭的矮柜上,低聲道:「我房中沒有你的衣裳,明晨……明晨我去給你拿。」
他磕磕巴巴地說著拙劣的借口,卻是鐵了心要將她留在自己房中過夜。
衣服在他手上,人又在他房中,他還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漁舟也真是沒轍了,向內側移了移身子,無可奈何地道:「你上來吧,我有話跟你說。」
他欣喜若狂,一骨碌地爬上了床,激動得手腳都不知如何安放。
「去書院的一應物什都已備好,明日我送你去書院。」漁舟慢慢地道。
只她這一句話,他便覺得這個夜十分柔軟,柔軟得像一片湖,湖裡載著滿天星河。
「以後,四個孩子輪番跟在你身邊讀書習字,每半個月一輪換,每一輪二人。這半個月,先讓紫蘇和當歸跟著,你的一應飲食起居,我全都跟他們交代過了,你得聽他們的安排。其他事情,可以由著你,唯獨此事不可任性妄為。否則,休怪我對你不客氣!」漁舟嚴肅地道。
「好,都聽你的。」宣竹伸入棉被中輕輕握住她的手,柔聲道,「書房的桌上放了幾幅畫,你賣了拿來補貼家用。還有,最後一層書架上面擱了一些畫本子,都是我這些日子特意尋來的,以便給你日後消遣。」
「多謝。」漁舟輕聲笑道。
已經許久未曾見漁舟對他笑過了,竹先生有些貪婪地看著她雨過天晴的笑顏,不知不覺中也翹起了唇角。
「家中雖不富裕,但是吃穿用度不缺,給你買筆墨紙硯也足夠。你去書院后,若是銀子不夠使了,便喚孩子們回來取。」漁舟又細細地叮囑道。
「好。」
宣竹將她連人帶被擁入懷中,低首在她脖子上蹭又蹭。
竹先生矛盾得很,心中不忍與她離別,卻又愛煞了她這副小妻子絮絮叨叨的模樣。
漁舟想了想又道:「八月鄉試在即,美人圖你就不必再畫了。」
宣竹什麼都不說,只是雙眸含笑地看著她點頭。
漁舟見他這副痴傻模樣,也不知該說什麼了,索性閉目假寐,不一會兒便去見周公了。
竹先生啼笑皆非,沒敢把她搖醒,徹底歇了與她互訴衷腸的心思,只是翻過她的身子,伸出手指細細描摹她的眉眼,睜眼到天明。
絕雁嶺西行百里是巍峨崢嶸的群山,最高的一座山峰直入雲霄,名喚寒山,據說寒山之巔,白雪皚皚,陰不見日;據說寒山之桐,出自太冥;據說太宗時期,寒山之鐘七日不絕,鳳凰群舞於天,七日不歇。
大燕朝南部士林之源,聲名遠播的寒山書院便坐落於此,東西植松柏,左右種梧桐。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一望無際的森森古木之中,屋舍儼然,亭台樓閣錯落有致,呈現出一派靜謐肅穆的氣氛。
石階之下,茵茵碧草;枝葉之中,黃鸝聲聲。
書院佔地五千餘畝,門口左右各題四字,左「弘道濟世」,右「明德至善」。門前百米處立著一塊長滿青苔的石碑,碑上刻有銘文:「文官下轎 武官下馬」。據聞高宗時期,北俄大舉入侵,勢如破竹,迫使高宗南下避禍,一直退到寒山書院。山河變色,社稷將崩,高宗在此頒下「求賢令」曰:「唯才是舉,吾得而用之」。天下有識之士傾巢而出,引弦而戰,障百川而東之,回狂瀾於既倒。
此聞雖遠矣,然寒山書院百年不衰,已足夠令人肅然起敬。
學子紛紛落轎下馬,擦鞋履,正衣冠,斂容正色,魚貫而入。
宣竹與所有學子一般頭上的髮髻用頭巾包裹,身上穿著一襲青色長衫,腳踩薄底靴,腰間束帶,插著一柄摺扇,十足十的書生打扮。
再看小廝打扮的漁舟,一身青色粗布衫,其貌不揚,其衣不顯,隱入人群中,比別人身邊的書童小廝寒磣了不止一兩分。
剛下馬車便有人前來與宣竹寒暄了,或是曾經在鷓鴣山相識的寒門學子,或是在絕雁嶺前的吊腳樓結識的文人墨客。如此看來,漁舟的一番苦心總算是沒有白費。
在師兄的指引下,宣竹順利地辦妥了入學手續。
書院建有寮舍,專門為學子而備,須在束脩之外每月多交納一兩銀子,三人一間,筆墨紙硯等日常所需之物一應俱全。
書院大致模樣已見過,竹先生也已妥善安頓,用過午膳之後,漁舟便打算告辭了。
寮舍前是一片高大的芭蕉樹,青色的芭蕉已冒出苗頭,二人便在那話別。
「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你便在這好好讀書吧。」漁舟淺笑道。
宣竹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眸底墨色翻滾,還未分別,竟已思念,啞聲道:「你在家,要好好的。等休沐,等我回去。」
「好。」漁舟乖巧地點點頭。
宣竹頓了頓,又苦澀地道:「若是……若是鍾公子去尋你,你身邊一定要讓人跟著。」
他心中巴不得漁舟能夠對鍾若瑜避而不見,可他又清楚地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若是一本正經地說讓她不要見,她定然不依。如今自己又不在她身邊,不能時時看著她,只能退而求其次。
漁舟也不與他爭辯,似笑非地睇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道:「從此,『海空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恭喜竹先生得償所願了。方才聽學長們說,寒山書院即將開設女學,到時候奼紫嫣紅,必然十分熱鬧……」
「休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宣竹拍著她的腦袋低斥道。
「我可什麼都沒說。」她無辜地聳聳肩,忽而又半真半假地道,「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既然來了,你便要潛心苦學,別到時候一無所得。」
「小舟,你不是魚。」宣竹緊緊地抓住她的胳膊,認真地盯著她。
漁舟滿不在乎地笑了笑,伸手在他腰間掐了一把,使了個巧勁脫離了他的鉗制,再次笑了笑,揮揮手,瀟洒地轉身鑽入人海。
宣竹目送著她漸行漸遠,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