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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 謀划

  除卻看話本子,兩人之間倒無太大分歧。竹大少暗自留心,見漁舟雖然對話本子愛不釋手,倒也未有出格的舉止,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她去了,偶爾心血來潮還會偷偷看她的話本子。


  大雪直下到「掃塵日」——廿四,當日雖然風停雪住,但是仍然未見絲毫陽光的影子,皚皚白雪堆砌出一片冰清玉潔的世界,樹梢、屋頂、路邊都是雪,上面一層是蓬鬆的白蓮花,下面一層是成塊的冰晶。


  孩子們倒是不畏嚴寒,帶著帽子,撲稜稜地往雪地里跑,打雪仗、堆雪人、滾雪球,玩得不亦樂乎,時不時傳出一陣陣歡歌笑語。


  村裡的人也越來越多,畢竟快過年了,在城中做長工、短工的都漸漸回來了,除塵、殺豬、磨豆腐,慢慢地,慢慢地,過年的氛圍越來越重。


  除了王大牛一家,與漁舟交好的再無其他。年底鄰里之間往來漸多,熱鬧得很。


  漁舟翻著話本子,漫不經心地道:「昨日王大娘送了十個雞蛋過來。」


  閑來無事,像尋常夫妻一樣,漁舟也會談起一些家長里短,宣竹偶爾也會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上幾句。


  「嗯。」宣竹低低地應了一聲,寫字運筆的手依然未停下。


  「說起來,他們一家對我們幫助良多,你說咱們是不是該回點什麼?」漁舟偏首笑問。


  「是麽?」在竹大少的眼中,王鐵牛因學會盤炕而能夠養家糊口,獲益匪淺的應當是王家才對。


  「當然咯。」漁舟篤定地道。


  宣竹望了望環堵蕭然的家,淡淡地道:「你想回什麼?」


  漁舟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立刻放下話本子,蹭到他身邊,歪著腦袋看了看桌上龍飛鳳舞的字,淺笑道:「昨日我路過里正家,見他們家貼了一副對聯,前去觀看的村民不少,似乎很是羨慕。你這一手字,我看著倒是覺得更漂亮幾分。我想請你給王家寫副對聯,不知竹大少可否給我幾分面子?」


  漁舟自然有著自己的盤算,因著宣竹的病弱之軀,村中人漸漸忘卻了他是唯一「秀才」的身份,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在宣竹進入書院之前,他需要揚名,哪怕是虛名,而且又能讓王家高興,何樂不為呢?

  雖然漁舟從未提起,但她的心思,宣竹大抵還是能猜到一二分的,再加上那句「我看著倒是覺得更漂亮幾分」十分順耳,於是欣然應允,揮筆立就。


  傍晚時分漁舟去王家走了一趟,喝了半盞茶。第二日前去王家看對聯的村民絡繹不絕,紛紛讚不絕口。下午便有人抱著試試看的心態,上門前來求字了,竹大少半推半就地露了一手。


  既然有人開了頭,後面求字的人便越來越多了。竹大少堅持不要任何報酬,還無償提供紅紙。民風淳樸,漁舟兩口子又家徒四壁,村民自然也不好意思佔便宜,大都不會空手上門,家境稍好的會捎上雞鴨魚肉,家境差的會帶些雞蛋、青菜、乾菜。一時之間,前來求字之人源源不斷,甚至有鄰村之人慕名而來。


  也因此,漁舟一洗曾經懶惰之名,她家雖一貧如洗,但勝在乾淨整潔,再加上她進退有度,舉止大方,自然而然地也傳出了幾分美名。


  這對聯從廿五寫到了廿九,直到大年三十前的一日。拜訪的人超乎意料的多,竹大少每日鐵打不動的讀書習字自然也暫且擱置了,他每日忙得手酸背疼,咳嗽依舊如影隨形,但精神頭卻好了許多,病氣去了幾分,風采自然再難遮掩。漁舟看在眼裡,喜在心裡,在吃食上越發用心。


  其實,宣竹如此勞心勞力,除卻薄名和吃食,也未能賺得幾分,西晉洛陽紙貴,大燕朝又何嘗不是如此?

  未能花一文錢,便過上了一個豐盛的年,漁舟是十分滿意,也十分高興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似乎恨不得手舞足蹈,高歌一曲。她那不加掩飾的歡喜勁,引得宣竹頻頻朝她看去,嘴角也忍不住稍稍勾起了一個極淺極淺的弧度,心中思量:沖著她這高興模樣,再多些幾十副對聯也是值得的。


  年夜飯後,二人圍著火堆守歲。外面白雪照人,爆竹聲聲,孩童歡呼。熱鬧是他們的,屋內只有寧靜祥和。宣竹端正地坐著,面容平靜地望著外面的夜空,或許是想起了故去的雙親,或許是想起了往日宣府的熱鬧,或許什麼都沒想。漁舟認真地數著破罐中的銅板,嘴角噙著笑容,銅錢每響一聲,笑意便深一分。二人之間隔著火堆,旁邊橫著一條破舊的矮板凳,上面放著瓜子、花生、糖果、茶水。


  宣竹回神見到她那眯著眼睛數錢的樣子,忍不住探身颳了刮她小巧的鼻子,笑斥:「小財迷!」


  漁舟拍開他作亂的手,咳了咳嗓子,一本正經地問道:「竹大少,你知道人生最幸福的事情是什麼嗎?」


  「高官厚祿,富貴逼人?」


  「兒女繞膝,子孫綿延?」


  「聲名遠播,受人敬仰?」


  宣竹一口氣說了三句話,幾乎涵蓋了功名利祿,漁舟卻一連搖了三次頭。


  「你自己說吧。」宣竹無奈地道。


  「數銀票數到手抽筋,睡覺睡到自然醒。」漁舟眯著眼睛露齒一笑,神情得意而狡黠。


  「何解?」宣竹眸光中閃過几絲隱約的笑意。


  「家有黃金萬兩,食不過一日三餐;家有廣廈千間,卧不過一榻之地。其實呢,自己開心就好,像我喜歡銀子,只要有銀子數就知足了。」漁舟侃侃而談,雙手相握捧著銅板慢慢地搖晃,側著耳朵傾聽銅板相互碰撞的清脆聲音,模樣嬌俏。


  「第一句話倒是有幾分道理。」他啞然失笑,第一次笑得如此乾淨純粹,如銀瓶乍破,如玉落珠盤,如千樹萬樹梨花開。


  漁舟難以找到語言去形容他的笑容,只是覺得攝人心魄,明知道不能多看,否則會失了魂魄,卻又移不開目光。


  宣竹聽到自己的笑聲似乎也有些難以置信,微微一怔過後,立刻收斂了,如曇花一現,但僅僅是一閃而逝也足夠給人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了。


  漁舟輕聲嘆道:「你的笑容很好看,平時就應該多笑笑。年輕的時候不笑,難道要等到老了,牙齒缺了,說話都漏風的時候再笑麽?那時候笑起來就沒這麼好看了,多可惜呀。」


  他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收緊了握著茶碗的手,茶水的溫暖瞬間流到了心間。他沒敢告訴眼前眉目柔和的少女,自從雙親逝去后,他就沒再笑過了。因為,害怕看到她同情或憐憫的目光。


  漁舟不習慣二人之間突然的冷寂,腦子一抽,伸手勾起他的下巴,學著勾欄院的紈絝調笑道:「美人,來,給爺笑一個吧!」


  頓時,宣竹刀子般的目光恨不得剮了她。


  漁舟飛快地收回自己的爪子,悄悄撓了撓掌心以抵消方才細膩的觸碰,訕笑道:「要不爺給你笑一個?」


  這場鬧劇最終以話本子再次被燒了一本為代價,漁舟不依不饒,竹大少被迫給她剝了半盤瓜子賠禮道歉作為結局。時間悄然,午夜也在二人的笑鬧間到來了。


  大年初一,惱人的雪又來了,來得氣勢洶洶。漁舟心藏憂慮,總覺得瑞雪未必兆豐年。


  初二應王家的盛情邀請,二人前去吃了一頓午膳,這個年總就算順利地過去了。


  村民之間的年味自然還很重,七大姑八大姨之間相互宴請,熱鬧一直要延續到元宵節。當然,也有親戚簡單的開始了為生計奔波,陸續回城上工。


  漁舟也沒閑著,一日三餐之外,她正努力地將話本子中的故事畫成套圖。她向宣陽城書肆的掌柜打聽過,寒山書院在每年的三月初招收學子,每年一百兩銀子的束脩還真不便宜。她手中雖然有一千多兩銀子,足夠支付束脩,但是不能坐吃山空,賣春/宮//圖也不是長久之計,做點生意,讓錢生錢才是個辦法。她心中雖然已經有做生意的想法了,但是到底做什麼生意,什麼時候開始做,如何做還是沒想清楚。不過,銀子這個東西,又不會咬破口袋,總是越多越好的。


  就在這時,有村民帶著孩子求到了宣竹面前,希望竹大少能給孩子當啟蒙先生,每月願意給二十文錢做束脩。宣竹既未應承,也未回絕,只是說考慮幾日。家中清貧,缺銀子是顯而易見的,但漁舟又不許他太過勞累,這讓竹大少很為難。


  「你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漁舟自然是看出了他的猶豫不決。


  「既能教孩子讀書,又能補貼家用,一舉兩得,我自然是願意的。」


  「你能有這賺錢養家的想法,我很高興。不過,家中雖拮据,倒也不缺這幾十文錢。」漁舟微笑道,「當然,作為村裡唯一的秀才,給孩子們啟蒙也是當仁不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宣竹疑惑不已。


  「咱們村沒有族學吧?給孩子啟蒙一個是教,一群也是教吧?」她循循善誘。


  「你是說……」宣竹似乎抓到點什麼,但是又難以言說,畢竟年少,思慮難以周全。


  「村裡的祠堂足夠大,給孩子們當學堂正好。你每日可以抽一個時辰給孩子們講學,不拘是誰家的孩子,只要他們願意,都可以去聽講。」漁舟緩緩說道,「寒山書院三月招收弟子,接下來八月便是鄉試,這個村只會是我們暫時駐足的驛站,所以那些束脩不要也罷。」


  宣竹重重地點了點頭,垂下目光,掩去其中的感動,這些事情本該是父輩或者自己來籌謀的,沒想到她竟然能夠如此為自己謀划,明明年紀比自己還要小,有時候卻老成得令人心驚。


  「若你還是竹大少,倒是無需如此辛苦,只要隔三差五參加個詩會,三天兩頭游個湖,隨便吟幾首詩,作幾幅畫,名聲都會比現在好更多。」漁舟苦笑道,「跟著我,你懊悔麽?」


  最後一句話她是替別人問的,那個別人只有她知道了。


  他抓住她的手,認真地應道:「如今也未嘗不好,將來會更好的。」


  既是回答,也是承諾。


  隔了幾日,那對父子再次來拜訪,宣竹隱晦地透露了自己的意思。不用出銀子,還能讓孩子開蒙,那人自然喜不自勝,立刻高高興興地找里正去了。里正不傻,這種既不用他出力,又能給他帶來好名聲,給村民帶來好處的事情自然是滿口答應。


  沒過多久,村裡便多了個受人尊敬的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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