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傷離別

  六月十五日還是到了。這是一個艱難的日子。因為明天開始，學校允許同學們或者說要求同學們儘快離校。


  下午六點開始，籃球場、操場、足球場,所有還算稱得上大一點的地方都被占、被圈，以用作晚間最後離別前的小聚使用。


  小米班的地點是在籃球場的一角，地上鋪上了印有大學標誌和宿舍號的床單。幾箱啤酒，各種飲料、零食小吃散放在床單上。


  夜幕降臨，同學們開始了最後的離別傾訴。聊天的、唱歌的、喝悶酒的，亂鬨哄一片，卻傷感又溫馨。男生里有人舉起了一瓶啤酒，大聲嚷道：「來，趁著清醒，大家先一塊來一杯，把四年的恩，留下；怨，拋走！因為分離，也因為,以後可能再也沒機會的見面！」這最後輕輕的一句，卻最重重地勾起了人們心中的情愫。有人開始小聲哭泣，有人開始悄悄地抹眼淚。小米加在他們當中，她是難過的，但畢竟她依然留在這裡，所以只是低頭地嘆著氣，感慨著人生的聚散。


  幽幽中一聲空靈的顫動傳來——是吉他聲——是那首久違了的《愛的羅曼斯》。大家靜了下來，靜靜地聆聽，靜靜地感受——往日浪漫的曲調此時卻更像是如訴如泣。小米沒能忍住，眼淚先是一滴一滴，后是一串一串、一片一片流了下來，一聲聲壓制不住的哭聲招來了更多的哭聲。大家不再顧忌，互相擁抱著，哭著，嘮叨著，傾訴著。小米自顧自地抱住自己的雙肩，哭得痛快淋漓！吉他聲止，她被擁進了一個結實的懷抱，被用力地抱了抱，又被無奈地鬆了開來。


  今夜無眠！


  天亮了，一切也就恢復了理智。大家開始默默地收拾行李，連空氣里都是濃濃的壓抑。


  終於收拾完了，429的四個姐妹不約而同地圍坐在了一起。


  四年啊，一千四百多個日日夜夜。她們從剛來學校的彼此不熟悉，一起經歷了想家，讀書，八卦，複習考試，分享秘密；一起承擔痛苦，一同品味快樂，共同走過了人生最純真最動情的四年。想起了那些無聊的比賽吃瓜子的一個個下午；想起了打牌時貼的滿臉小紙條的狼狽的樣子；想起了去春遊在水裡嬉戲的暢快；想起了為應付考試，熄燈后打著手電筒看書的一個個夜晚；想起了為逃課而裝肚子疼的精彩表演；想起了大冬天，背著宿管老師煮速食麵解饞被抓時信誓旦旦的悔過！四年啊，這是怎樣的四年！它把四個青澀的小女孩磨成了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它把四個來自四面八方的陌生人磨合成了血濃於水的姐妹！


  四個姑娘緊緊地摟在了一起，她們都聽了小米的話——誰也不許哭！因為我們四個不是訣別，只是暫時地離開，我們一定會再相聚——可是，小米只提了不許哭的要求，卻沒有告訴她們能忍住哭的辦法。四個人只是忍住了哭聲，卻沒能忍住淚水。


  哭痛快了，哭好了，還是要走的——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小米最先站起來，「我既然已經留在這裡工作了，就權且當自己是地主吧！盡地主之誼送你們一個個離開，最後我再走！」


  「還有我！」門一推，李墨言走了進來，「我來為你們送行。作為支書，作為一名男士，我來紳士一下，替你們扛行李下去，並附送一個擁抱！昕昕先來，小賢排第二，平兒你跟著，小米，小米你最後！」墨言說著開始往下運行李。


  終於，昕昕走了；小賢走了；平兒也走了。


  等墨言最後一次和小米上樓要搬小米的行李時，小米開了口：「墨言，我要到下午才走，爸爸媽媽一會兒來接我。不如，我們就此別過吧！」


  「哦，那，好吧。我，就不和你擁抱了，要不你男朋友該揍我了！我們就，就握握手吧！」墨言說著伸出手來。


  小米慢慢地走近，輕輕地把那隻伸出來的手撥到了一邊，緊緊地擁住了墨言，「墨言，多保重！一定要幸福啊！」


  那個埋藏了那麼久的秘密，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讓一切就這樣吧。過去的，就過去了。面對宿命，我們又有多大的回天之力呢？！


  「小米，對不起！多保重！」墨言緊緊地回應了小米的擁抱。


  宿舍里，空空的——床上、桌上，一片空空如野。小米沒有流淚，沒有悲傷，只是默默地撫過每一張床、每一塊牆壁、每一扇窗。走了，終究是要走了！心裡一種被掏空的感覺！

  一陣敲門聲傳來：「429，楊米，樓下有人找！」小米詫異，停下手中的動作，徑直出了門，下樓。


  門口，枝葉繁茂的柳樹下，一道略顯清瘦的身影——他似乎更瘦了，臉頰和眼眶都有些深陷，以前潔凈的臉上竟鑽出了薄薄的鐵青的胡茬兒！

  「楊名！」小米低呼，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驚喜、意外、激動，各種心情混在了一起，這其中還有一絲很淡的卻能明顯被撲捉到的疏離。


  楊名走過來，寵溺地揉了揉小米的頭髮：「好像又長高了！」


  疏離感經這輕輕的一觸便被徹底地忽略了，一切熟悉的感覺瘋涌而至。小米撲進了楊名的懷抱——熟悉的淡淡的茶的清香，一切真的又回來了。


  楊名緊緊擁著小米，小米緊緊抱著楊名。時間慢了下來，周圍安靜了下來，連經過的行人都配合地放輕了腳步。不知不覺中，楊名米色的襯衫上，胸前濕了大片。


  小米沒有和接她來的爸爸媽媽一起回家。因為楊名只請了兩天假，也就是說明天中午，楊名就要坐火車回去了！

  送走爸爸媽媽，楊名牽著小米的手，從省招舞廳開始，重新走過了每一個留下他們足跡和身影的地方：花園、湖邊、九教、飯廳、思濃水吧，常去的大排檔。小米只是哭，而楊名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吻去小米止不住的淚水。


  晚上，兩人去了通宵電影院——不是要去看電影，只是為了彼此能再多呆一個晚上，只是想彼此能再多一個晚上的相擁。


  早晨還是到了，楊名叫醒了睡在懷裡的小米，兩人走出了電影院，來到了他們那麼熟悉的，知道他們那麼多秘密的湖邊長椅旁。


  兩年前，楊名、小米初相愛，楊名把象徵自己愛情的一顆紅寶石留在了小米身邊。兩年間的點點滴滴，湖水和周圍的景物見證了一切。


  楊名一如兩年前一樣，把小米按坐在椅子上，從兜里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裡面是一個煙盒大小的玻璃罩，罩里的玻璃座上，兩顆紅色的施華洛世奇的水晶心相偎依著疊靠在一起，「小米，你上大二時，我把我的愛情留在了你這裡；今天你畢業了，我要把我的心留在你這裡。等我一段時間，等我成功，等我足夠強大時，我來娶你！」


  那天離開時，楊名沒有讓小米送行。她不想讓小米有分別的感覺，他要讓小米覺得：他只是離開一會兒，離開一會兒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