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五章 聽不見的鈴聲
滿眼翠綠的野外沒有了愜意,很可能是狗剩在外面呆的太久了,他「哈切」一聲打了個噴嚏,這時候他才感覺到了一絲寒意,於是整個人才從思維里拔了出來,這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是一個人孤零零的飄搖在野外,顯得是那麼的無助和凄涼。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曉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
當狗剩走到轎車旁的時候,聽到從車窗里飄出了裊裊的歌聲,狗剩透過玻璃窗向裡面望去,只見嘻嘻姑娘靠在座椅上閉著眼睛,看樣子好像是睡著了,手裡拿著她的寶貝錄音機,歌聲是從這裡面傳出來的。
裊裊的歌聲周而復始的迴響在這空曠的田野里,餘音繚繞著,顯得是那麼的幽靜飄渺,此時的狗剩就好像被這歌聲賦予了此情此景以靈性,長上了翅膀一樣的,直飛天際,撞擊著他的心扉。
長城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這首詞應該是初春時寫的吧,在野外星星點點的嫩芽點綴在茫茫的原野里,放眼望向天邊連成一片,頓時讓人心生春意萌動的意境;晚風吹拂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哦,多美的一幅畫卷呀。
神來之筆的畫卷中,你彷彿真就能感受到晚風中夕陽映照下的遠山,蜿蜒起伏著望不到盡頭,笛聲伴隨著殘陽在山澗中繚繞著,尋覓著,它牽動著你的心,也跟隨著它一起,不知歸落何處……
這傻丫頭片子,車裡多暖和呀,還偏要打開窗戶,不怕凍感冒呀?狗剩瞥了一眼車中的嘻嘻姑娘心裡嘟囔道。可狗剩轉念又一想,這是不是嘻嘻姑娘故意所為?她是知道自己愛聽這首歌的,狗剩也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聽這首歌了。
他只記得第一次聽這首歌時,就被它特有的神韻深深地吸引住了,那時候他就覺著這首歌讓他想起了很多很多,比如說他尋找自己身世的時候,到處都是冷眼,沒一個人跟他說實話,老姚暗含陰冷的訓斥,獨眼龍遮遮掩掩的搪塞,鄉親們的躲躲閃閃。
那時候的長吁短嘆,他就覺著自己是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他就覺著自己是牆頭上的一根草,孤零零的搖擺在無人問津的半空中。再有就是那天深夜,自己在豆芽的屋前看到的不應該看到的那一幕,自己瘋了一般的跑到野外。
沖著西邊的遠山大聲的呼喊著,瘋狂的抽打著自己的下身,痛苦和絕望,無助和無奈一起襲上了心頭,那時候他就記得自己平靜下來的時候,那種心境就是空落落的,就如同這句晚風拂曉笛聲殘,夕陽山外山空靈一般的,那種心聲讓你找不到歸處。
由此後來產生了厭學,便更加的放縱自己了,尤其是遭到余建設的譏諷和羞辱后,便產生了棄學的念頭,也由此他在村裡面遭到了更多的白眼和家人的不解,當時他才十幾歲,沒有人顧及一個孩子的感受,別人也解不開他心裡的疙瘩。
他只能憋在心裡忍著,咀嚼著一件件永遠都嚼不爛心頭事!後來自己長大了,也出息了,卻又碰到了終身大事的難題,這又是一道難以逾越的砍,這道坎沒人能幫得了他,唯有豆芽,唯有這個他曾經是那樣的讓他心動過,又是那樣的讓他恨之入骨過得女人,才是他這輩子唯一可供選擇的終身伴侶!
他長這麼大憑藉著自己的靈氣和膽識,獨自破解了太多的在別人看來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方才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的輝煌,可唯獨這件事讓他牽腸掛肚的難以解答。
在別人看來他身邊有著太多的女性在追隨,這根本就不是個事,豆芽鐵定了是他的媳婦,嘻嘻姑娘鐵了心要追隨他一生,直到現在他都不認可巧兒是真心實意的愛姚健的,他敢說,他現在要是跟巧兒說一聲咱們結婚吧,巧兒很定會毫不猶豫的投入到他的懷抱!
更讓他想不通的是宋老師也向他袒露了心聲,在他身邊就好像到處都是鶯歌燕舞一片昇平樂事,他也曾經為自己的一馬平川沾沾自喜過,自己牛逼不算,還曾經得意的把豆芽,嘻嘻姑娘,巧兒都聚在了一起一通臭顯擺!
但冷靜下來后,他剩下的就只是難倒的苦水了!婚後誰都不會忍受他不爭氣的下身的,就連他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的,他是絕對不會做那種沒屁.眼的事的,如若那樣豈不等於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嗎?
唯有豆芽,這輩子也唯有豆芽能救他,能容他別人不能容忍的一切,這是經過生與死後浸入骨子裡的那種大愛,是任何人都無法代替的!
可是今天楊老爺子的一席話,徹底地斷送了狗剩的僥倖,這是一條不歸路,確切的說,這是一條絕命路,任你有三頭六臂都是擺不平的事!狗剩就納悶了,怎麼就在他的生活里到處都充滿了一個又一個不可告人的謎。
自己的親娘生下他是個謎,這個謎娘親隱藏了那麼多年,怕的就是惹下要命的是是非非,結果這層窗戶紙還是被捅破了,以至於父親到現在都無顏回這個家;現在可以解開娘親的死因了,肯定是李姨在娘親的威逼之下得知了豆芽的身世后,心懷著極大的羞愧離開了人世。
豆芽身世之謎的解開又將波及到自己的親人們,估計姥爺現在都在痛苦之中不能自拔,因為他的孫子知道了這件不齒的事,接下來就是李姨和豆芽,一旦她倆得知了這件事又會是種什麼感受哪?
此時的狗剩又一次的想起了大運河,那裡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估計那裡又會多一個故事讓世人嚼舌了,他們定會把大運河翻個個,把大運河裡的每一滴水都掰出花來,任由他們去演繹出一個又一個可以打發時間的奇趣來!
沒人會在乎你了,因為你什麼都不是了,生前你就是再榮耀也一錢不值了,你生前所有的豐碑都會在那一刻,都會變成擦屁股的土坷垃!
現在唯一剩下的就是狗剩這個迷了,這又是一個天大的謎,這個謎涉及到了整個三家衚衕,蒙羞的是三家衚衕老少十一口人的臉面,不為別的,就因為當初大傢伙齊心合力從大運河邊救起了一個生命,而導致了後來的悲劇。
假如說他們那天不去大運河,也不會有眾人的大營救,假如說狗剩他們不救豆芽,哪來的今天這些是是非非哪,這世界就是這麼奇妙,在那一刻世人給予你的都是鮮花和掌聲,自己在這鮮花和掌聲當中卻要默默的品嘗日後帶給你難以下咽的苦果。
假如說這個秘密一旦揭開,父親這輩子也就別想回來了,豆芽的下場不用說都會知道是個什麼什麼樣的結果,隨之而來的就是李姨了,還有楊老爺子,就連婉若在九泉之下都得不到安寧,老姚也會因此心生不安,會在抑鬱寡歡中度此一生。
這一恨就是整個三家衚衕,這裡將變成齷齪之地,頓時吐沫星子就會把三家衚衕變成大運河,狗剩豈能心安理得的置身度外?
「哎呀剩,幹嘛那你呀,你可嚇死我了!」這時候,車裡的嘻嘻姑娘猛然間打了個冷戰,猛地一睜眼的時候看見狗剩站在車外,嚇得她一個激靈說道:「打完電話啦?那還不趕緊的,你看都幾點了呀,呦,都快三點半了!」
狗剩走到車的另一邊,「嘭」的打開車門便鑽了進去,打著了火便啟動了轎車,在原地調了個頭,而後便徑直向前開去。
「剩,姥爺說什麼了呀這麼長時間?」嘻嘻姑娘瞄了一眼狗剩問道。
沉默,又是沉默。
「怎麼了,又有事啦?你看你,又不說話了。」嘻嘻姑娘又看了一眼狗剩說道。
是呀,說什麼呀,他能說什麼呀,此事他就覺著人這張嘴是最沒用的東西了!
「剩,咱們去哪找呀?」嘻嘻姑娘問道。
是呀,上哪找呀,我連自己都找不到了,天知道我上哪找!
「剩,你聽這首歌多好聽呀,這是你最愛聽的歌,你看這野外的景色,一下子就讓我想起了這首歌,空空曠曠的,碧綠連天的,幽幽靜靜的,哎,剩,要不咱們去西邊找吧,那裡有大山,一會還有夕陽,聽著這歌,就更有味道了!」
「哎剩,是不是姥爺跟你提咱來的事啦?是不是你不同意姥爺訓你啦?嘻嘻!你不說我也知道,準是為這事!告你呀剩,反正我是黏上你了,你要是不娶我我這輩子都不結婚,你就是跟別人結了婚我也粘著你,我在心裡跟你結婚……」
「你能不能閉嘴?!」狗剩把眼一瞪對嘻嘻姑娘說道。
「好,好,我閉嘴,我不說了還不行嗎?」嘻嘻姑娘閉住了嘴巴不敢再說話了。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曉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孤雲一片雁聲酸,日暮塞煙寒。
……
歌聲回蕩在車廂里。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電話鈴聲響了,一聲接著一聲。
歌聲伴隨著鈴聲一路行駛到了路的盡頭,狗剩慢慢的轉彎向著南面駛去。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觚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韶光逝,留無計,今日卻分袂。
驪歌一曲送別離,相顧卻依依。
聚雖好,別離悲,世事堪玩味。
來日後會相予期,去去莫遲疑。
……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剩,電話。」嘻嘻姑娘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於是對狗剩說道。
歌聲伴隨著鈴聲一直來到了運河橋,狗剩忍不住看了一眼這座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大橋,豆芽曾經在這裡奮身一躍過,他也在這裡毫不猶豫的一個猛子紮下去過,過去的那一幕幕又一次的展現在了他的眼前,是那麼的清晰,彷彿就在昨天。
狗剩打了一把方向盤,又拐向了西面,這條路跟大運河並駕齊驅鑲嵌在人們的視野里,他們結伴而行不離不棄,從來就沒分開過,始於哪裡,歸在何處,沒人找過這個答案,人們就知道只要看到這條路,一定會想起身邊的這條大運河。
當年豆芽肯定就是沿著這條路一直向前走的,誰知鬼使神差的就走到了狗剩他們玩的地方了,也正是這條路,這條河,救了一條本就不該活的生命,在這裡伴隨著渾厚的低鳴聲留下了一段美好的佳話。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伯勞東,飛燕西,與君長別離。
把袂牽衣淚如雨,此情誰與語。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嘻嘻姑娘不能再漠視狗剩的熟視無睹了,說又不敢說,說了也不聽,她乾脆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聽不見心不煩,你愛咋地就咋地!
「去吧,下去吃點飯吧。」狗剩把車停在了路邊,看著窗外路邊的一個小餐館說道。
「咦,這不是到了咱們村邊了嗎?上了壩堤就能看到鞋廠,我跟巧兒還有豆芽還在這吃過飯。」嘻嘻姑娘眨巴著眼睛有點恍然大悟的說道。
狗剩沒理她,便獨自下了車。
「哎,你幹嘛去呀?你不吃飯呀?」嘻嘻姑娘下了車見狗剩向壩堤走去便問道。
「撒泡尿你也管呀?」狗剩白了一眼嘻嘻姑娘說道:「你先去吃,我一會就來。」
「你討厭!」嘻嘻姑娘白了狗剩一眼便直徑的走向了餐館。
哦,這就是綿延東西又神秘莫測的大運河呀!狗剩站在壩堤上俯視著寬闊的大河,他再次感受到了腳下低沉的轟鳴聲,那種力量扣動著狗剩的心扉,頓覺心中涌動著一股子難以自制的衝動在心頭!
壩下的斜坡上長著的草都枯萎了,扒在地上由翠綠變成了黃土的顏色,大河岸邊的柳樹在搖曳著乾巴巴的枝條,好像在呼喚著失落在地上的葉子,又好像在安慰著那一片片生靈曾經有過的生機。
河水的低鳴好像在訴說著什麼,它在用自己的語言訴說著四季的喜怒哀樂,所有的植被都把自己隱藏起來了,隱藏的是那麼的深,這一切只有大運河知道,它知道它身邊的每一個生命都在默默的接受著它的滋養,只要河水不幹枯,生命用在。
狗剩抬眼的時候頓覺眼前一亮,一個精美的涼亭映入到了他的視野里,還有一尊雕像,還有一匹正在吃草的馬,他的心中不覺間一陣激動,心中有一股子熱流直往上撞,此時他很想大聲的沖著對岸喊一嗓子,老爹,狗剩來看你來了!
這是什麼?哦,眼淚,自己哭了,自己情不自禁的,也莫名其妙的哭了,以前自己看著他們也哭過,但從來沒有今天這樣由里而外的那麼難受過,就想大聲的哭一回的感受。
狗剩抬腿沿著壩堤走向了西面,到了京廣鐵路大橋向南拐,過了大橋上了對岸的壩堤,狗剩直徑的向著大壯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