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之夜
這天晚上,天剛下過雨,路面濕淋淋的,讓人感覺渾身的毛孔都被濕氣裹住似的,壓抑得狠。
吃過晚飯,沈流嵐照舊帶著殷雅霓到湖邊散步。
也許是天氣悶熱的原因,殷雅霓的情緒比平時更消沉一些,走不了多久就喊著心臟跳得特別快特別累,說來這種情況已經有個把月了。
沈流嵐之前以為是她缺乏運動,所以走點路就覺得容易累、氣喘,於是更在每天飯後都帶著她出來散步,希望能增強她的體質。
可通過白天與裴江的通話,他意識到這並不是多運動就能解決的問題,也不是他們以為的心理疾病,而是她的身體有其它問題,導致的情緒煩躁、不安。
感覺到手裡牽著的手又濕漉漉的,沈流嵐將她牽到一旁的長椅上坐下,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後拿出手帕替她擦汗。
「寶寶,明天我們到漢斯醫生那兒去檢查一下身體好么?」沈流嵐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有些沉重。
殷雅霓手按著自己的胸口,拚命想抑制住那駭人的心跳,「好,我覺得最近身體越來越怪了,一吃完晚飯,就特別容易累,心跳快得嚇人,還一直流汗,口渴,感覺今晚的情況比以往都嚴重。」
沈流嵐低頭輕吻著她的額,將她擁進自己的懷裡,語氣無比溫柔,「沒事的寶寶,有可能是因為之前流產,所以身體一直比較虛,上班之後又勞累了,所以才會這樣。明天讓漢斯醫生給你全身檢查一遍,開點葯回來吃,過陣子就好了。」
「誰知道呢,這年頭越來越多年輕人查出了不治之症,也許我得的是某種癌,治不好的。」她聲若蚊吶,毫不在意地開著生死玩笑。
沈流嵐強忍著的眼淚,終於在她這句玩笑話之後決堤了,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緊緊地抱住她,任眼淚無聲地流淌。
殷雅霓卻好似突然懂事了一樣,輕拍著他的後背,似在交代遺言,「老公,如果我死了,將我的骨灰撒在太平洋上吧?這樣,我就能隨著海水運動,來來美國,回回中國,能跟爸媽在一起,也能遠遠地看著你。」
「老公,我答應過我們的孩子,一定會接他回來。可如果我死了,他就再也回不來了,我不希望他孤零零地躺在黒黒的輪迴界里,那樣他就太可憐了。如果我死了,你選一塊曬得到陽光的墓地給他好不好?然後經常去看看他,這樣他就不會孤獨了。」
「老公,如果我死了,我放在家裡的遺物,你記得把它們都燒掉,不要讓你未來的太太看到,不然她會很傷心的,這對她不公平。」
「老公,如果我死了……」殷雅霓還想繼續說下去,可沈流嵐已經淚流滿面地低頭吻住她的唇。
他滾燙的眼淚落在她的睫毛上、臉頰上,「傻寶兒,你不要說傻話,我不會讓你死的,我一定要讓你長命百歲,我們還要生三個孩子,我還要帶著你們環遊世界,你一定要長命百歲,長命百歲.……」
殷雅霓看著黑暗中,沈流嵐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此時噙滿了淚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傻瓜,我開玩笑的啦!我要是死了,就有別的女人來睡我的老公,還打我的娃,我才不那麼早死呢。」
她雖說得輕鬆,但眼底的悲傷卻瞞不住他。
忍不住將懷裡的她圈得更緊,「如果你死了,我會追隨你而去,霓霓,我愛你,生生世世,我們都要在一起。」
也許是氣氛太酸心,也許是沈流嵐的這句追隨你而去,讓殷雅霓也陷入傷感,她緊緊地圈著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頸窩裡,默默流淚。
密歇根湖邊的長木椅上,互相擁抱著的一對愛人,他們怎麼樣都沒有料到,這將是未來三年裡,他們的最後一個擁抱。
命運的黑手,無情地撕開他們之間的骨血聯繫。
不屈的愛人,用血淋淋的雙手,重新將分離三年的筋骨連上。
這天夜裡,沈流嵐滿懷希望,明日抽取血樣之後,就能給殷雅霓最好的治療。
從此之後,那些夢魘一般的夜晚,將會徹底消失。
然而,他沒有等來希望的曙光,也沒有等來明日的黎明,等來的卻是插在他胸膛上的一把匕首。
*
天還沒亮,天空中還有未散開的霧氣,低低地籠罩在別墅區,彷彿預示著這一日的悲哀。
聚集了全風城頂級富豪的盧普北部別墅區,迎來了一輛救護車和兩輛警車。
救護車的緊急聲,警笛的轟鳴聲,引起了別墅區內其它住戶的注意。
這個別墅區一向治安良好,今日出了這麼一起重大案件,免不了有一些議論。
「那戶不是前兩個月才剛搬過來的嗎?出了什麼事情?」
「聽說是女主人把男主人刺傷了,現在生死未明。」
「這是為什麼呀?那戶女主人看上去文文弱弱的,真看不出來那麼狠呀。」
「可不是嘛,那戶男主人好像是公司在西爾斯大廈附近的大老闆呢,之前兩人看上去感情挺好的,天天吃完晚飯都手牽著手出去散步。這是有多大仇多大恨呀才能一刀插在胸膛上?」
「聽我們家保姆說,夫妻倆最近半夜總起來吵架,好像一直是女主人歇斯底里的。」
「嘖嘖嘖,真是可惜了,希望男主人沒有生命危險,看上去特別好的一個人呢,見到鄰居總是笑眯眯的。」
……
住戶們還在議論著,隨著沈流嵐的被救護擔架抬出來,一臉茫然的殷雅霓也被戴上手銬帶進警車。
不了一會兒,警車和救護車離開了現場,留下一些在現場取證的警察,別墅區又恢復了平靜。
醫院裡,梁星、亞瑟及馬韻詩在手術室外焦急地等待。
手術結束后,醫生告知,情況不太樂觀,水果刀的位置差1.5公分就是心臟。雖然未傷及重要臟器,但因失血過多,沈流嵐還是陷入了昏迷。
梁星第一時間通知了遠在中國的沈江橋,沈江橋此時已登上了來風城的航班。
在還沒弄清楚事情之前,他並未告訴沈家父母,一來怕老父母受不了刺激,二來他覺得這件事情其中必有蹊蹺,並且弟弟愛慘了弟媳,定不希望他將事情鬧大。
而被逮捕的殷雅霓,在警察局裡恢復理智后,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的電話、錢包全部被當做證物被警察收走,身上穿著睡衣,長發胡亂地綁在腦後,警察局的女警給了她一副從家裡床頭柜上帶過來的黑框眼鏡。
「你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嗎?」女警察問。
殷雅霓抬頭看了眼四周,搖搖頭,「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夢遊了?」
「你有夢遊症?」
「我不確定,我只知道我這段時間晚上睡不好。」
女警察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拿出一個平板電腦放在她面前。
「這是昨晚的經過。」
殷雅霓茫然地看著女警察,接著低頭看平板中的影像。
視頻很清晰,看得出是裝在他們家客廳的監控錄下的。
她光著腳從樓梯上跑下來,沈流嵐跟在後面追了上來,阻止她打開家裡的大門。
倆人扭成一團,沈流嵐緊緊地抱著她,想將她帶回二樓。
她一直掙扎,在樓梯口處突然再次掙脫出沈流嵐的懷抱,跑進了旁邊的廚房。
緊接著便聽見沈流嵐的一聲慘叫以及她的一聲尖叫,她滿手鮮血、渾身發抖地從廚房跑出來,暈倒在客廳里。
而沈流嵐踉蹌著扶著牆壁出來,胸前插著一把水果刀,獻血染紅了他的白色睡衣,他走了沒幾步終於摔倒了,可還慢慢地爬到她身邊,緊緊拉著她的手,終於暈死過去了,不了多久,從他的胸口滲出的鮮血,暈滿了地板。
「不!不!.……為什麼會這樣,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殷雅霓撕心裂肺地哭喊著,使勁地用戴著手銬的手撞著桌子,不多久兩個手腕已經被撞出血,「放我出去!我要去看他!」
女警面無表情地將平板收走,「你為何要傷害BenShen先生?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警方希望你將事實說出來,以便進入下一個程序。」
已經崩潰的殷雅霓,根本不可能完成做筆錄的程序,女警只好耐心地坐在一旁等待。
哭累的她,終於平靜下來,幽幽地問了一句,「我先生現在情況怎麼樣?」
「還在昏迷中。」
「有生命危險嗎?」
「失血過多,即使搶救過來了,情況也不是很樂觀。」
「我能不能去醫院看他?」
「噢,抱歉,你不能。直到案件結束,這段時間你都要呆在這裡。」
正在她想繼續懇求女警時,一名女律師進來了。
殷雅霓垂著頭,眼淚一滴一滴地流著,直到她看到一雙白皙的手,遞過來一張名片。
「雅霓,我是你的代表律師,我姓時。」
殷雅霓抬頭看著名片的主人,目光茫然,「我沒有請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