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世間萬事皆有解
「顏蘇!」
任墨的喊聲猶如一記響雷在我的耳邊炸開。我猛地的從夢中驚醒,眼前的是任墨略顯焦慮的臉龐。
額角沁出的冷汗早已打濕了我額前的碎發,周身也遍布著與酷暑季節完全不符的寒意。
窗外的小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時間好像根本沒有離開過這個下午。
我愣了愣,抬起左手,手腕上一片光潔。
明明刀尖劃過手腕時候的劇痛還在,明明血最後流盡的時候斷了氣的窒息感還在,可是刀傷沒了,那只是一場普普通通的比較真實的夢境?
我看向任墨,希望他能給我一個解釋。
可是他沒有,他讓我再躺下好好休息一會兒。
又是這個樣子!自從遇見他之後他所有的事情都不和我解釋,所有的事情都讓我自己去猜!甚至連我接下來要去幹什麼我都沒有權利知道!憑什麼!
一股無名火從我體內竄出,我從床上蹦下來,指著那張竹榻大聲對任墨質問道:「還讓我休息?是想讓我再割一次腕嗎!」
我其實是個很惜命的人,然而剛剛在夢境里我分明是受了那女人的蠱惑一樣才拿起匕首割了腕。這真是天大的笑話,我顏蘇連在精神病院的日子都熬得下去,還有什麼樣事情能讓我自殺?
光是我剛剛醒來時看見的任墨的那個表情就能讓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我剛剛確實是停止了呼吸停止了心跳的。甚至,我身體里的血液都凝固了。
剛剛醒來的那一刻周身的冰冷和僵硬騙不了人。除非是死,體內的血液停止流動,不然就算再冷,人體都會殘留有餘溫,身體也不至於會僵硬。
更何況這是夏天,酷暑,就連下雨都是近三十度的氣溫,在這樣的氣溫下難道我是被凍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嗎?
我繼續失控沖他咆哮道:「任墨,你說你是我的監護人,那你就得對我的人身安全負責!可是我剛剛差點就死了!」
古有魏徵夢中斬龍王,現世更有催眠師能動用催眠術夢中殺人。夢中自殺聽起來荒謬,可對於見過鬼的我顏蘇而言,這世界上沒什麼事情是荒謬不存在的。
任墨墨色的瞳孔中倒映著我的身影,他沒說話,然而在他這樣平靜的注視中,我也漸漸的平靜下來。
好吧,我承認是我慫了。
我害怕任墨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要是真的那樣的話,天知道我還會遇到多少次冤魂,在夢裡自殺多少次。
「施主?」門扉被輕輕叩響,門外傳來的空寂大師的聲音打破了屋裡的寂靜。
任墨起身,拉住了我的手將我帶出了屋子,動作自然的就彷彿我們已經是相識了很久的小情侶。
「大師是有什麼事找我們嗎?」
空寂大師的手上持了一串二十七粒珠子的念珠,目測是沉香木。他見我們出來,雙手合十,微微欠了欠身,說道:「老衲想在用齋之前請兩位去藏經閣一敘。」
言罷,他身後的一位小僧走上前,遞給了我們兩把油紙傘。
寺廟,佛光普照的地方,然而我在這裡卻一點安全感都沒有。周圍栽的都是翠竹,我總是害怕一個不小心就跟丟了任墨,然後轉到一個滿是女人哭泣聲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對那些女人的哭聲不能免疫,哪怕現在我已經從夢中醒來,再回想到那樣的聲音,還是會有一股淡淡的憂傷湧上心頭。
所以我一直都離任墨很近,巴不得能貼在他身上,結果就是我的傘總是一個不小心就頂到他的傘了。
次數一多,任墨乾脆收了自己手上的傘,然後搶過我手中的傘柄和我同打一把傘。
油紙傘的大小著實是受不了兩個人同用的,然而一路下來,我的身上卻未被打濕分毫。
到了藏經閣,任墨將收攏的兩把傘交給了隨行的兩名小僧,待他想隨空寂大師進入藏經閣的時候,其中的一名小僧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條幹毛巾給任墨。
任墨瞭然的接過那條毛巾,擦凈了自己被打濕的左半邊身體,然後抬起左腳跨入藏經閣的殿門。
我也跟著一起走了進去。
然後我便像個什麼都不懂的傻子一樣跟著任墨還有空寂大師在這偌大藏經閣的一排排經書中走來走去。
「佛曰:『自殺者,罪孽深重,死後不可往生。若要強行闖入輪迴,則墮入畜生道,死後即灰飛煙滅,再無輪迴。』」
我心裡「咯噔」一下,所以我在夢裡看到的那些女人,包括宋雅,都沒有辦法再轉世為人嗎?
「其實,那些自殺之人,死後能進入地府的便已經是少數的了。」
「為什麼?」自殺的人也是因為生無可戀才要離世,地上的世界已經不屬於他們,若是死後連地府都進不去,縱是這世間天大地大,又有哪裡能夠是他們的歸宿?
大師在一排經書前停下,伸手拿下了一本書抱在懷裡,又繼續往前走:「自殺的人,往往有不得解的怨氣,怨氣不散,便不願隨鬼差離世。鬼差就算能夠強行將他們帶離人世,隨著怨氣的堆積,他們也遲早會離開地府再回人間遊盪。」
「那麼那些自殺的人怎麼辦呢?就讓他們一直無依無靠的嗎?」
「世間萬事皆有解,此事自然也有。」
這大師說話就是不一樣,好好一句話非得分個上半句和下半句來說,也不嫌累。無奈,我只能繼續追問道:「那麼方法是什麼?」
大師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我們,或者說看著我,因為他的眼神是直勾勾的朝向我的:「恕怨。」
不知道為什麼,那兩個字出口的時候,我愣了一下。
大師看著愣神的我笑了笑說道:「有緣人自能助得怨靈恕怨。」說著,他將手中的那本書遞到任墨面前,「這本經書將來也許會對你們有用,你帶回去吧,就當是我送給二位的禮物。」
任墨接過經書,虔誠的向大師道了聲謝。
「此刻齋飯大概也已經準備好了,二位就請移步去用齋吧。」
「空寂大師,我們今晚還是不打擾了,我和顏蘇現在就下山,所以這齋飯恐怕是用不了了。」
我看了看我眼前的任墨,內心感動的無以復加。說真的,這是我認識他三天以來,他說的最像人話的一句話。
大師對任墨的決定並不意外,他復又側眸看了看任墨身邊的我,隨後對任墨說道:「那就讓立清和立華送二位下山吧。」
「不用了,兩位小師父用齋之後還要持經,萬一為了送我們誤了時辰就不好了。」任墨禮貌的拒絕道,「我和顏蘇自己下山就行了。」
大師也是個爽快人,見任墨不願便也不再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