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紅顏知己
第十七章
紅顏知己
天栗師就走到了杜書記的房間,坐在外面一間接待室里,這是一間四室一廳的房子,每間房子里都亮有燈光,天栗師將頭勾進她卧室里瞧了瞧,眼睛立即被什麼東西迷住了似的轉不過彎了,她卧室里實在太漂亮了,是由兩小間相拼而成,一頭是落地的大書櫃排列成一個「八」字形,對面便是一高一低的活動床,後面就是席夢思床了,天栗師曾經自命為小縣城裡私人藏書最多的人,可是看到杜書記的房間時就有些動搖了,他情不自禁地直走了進去,哇,書櫃的後面還有幾個箱式柜子,上了鎖,裡面全是清一色的絕版書,沒想到曾經被自己筆下描繪成胸無點墨的鄉長居然還別有一番天地嘞!天栗師一個嗜書如命的人,他知道他今天真的是發現了世外桃源了,一個成天忙於吃吃喝喝、送往迎來,置身於物慾橫流、滾滾紅塵之中的人,能有幾分心情熱衷於看書學習呢?這絕對不是什麼附庸風雅,也不是什麼裝腔作勢了,他仔細地看了一遍書架上的一些書,都是一些與他平時的藏書無關的,就在他莫名其妙大發感想的時候,杜書記回來了。
杜書記看了看桌上的包袱里的東西說,人呢?怎麼跑到我的禁地里去了,這是犯規的啊。
嘿,嘿,嘿,天栗師笑著走出來說,我真的不知不覺地不曉得你有這麼多的書,他有點語無論次的了。
你送這個我幹什麼?我又不抽煙,杜鵑說,作家同志,這是你想出來的?我聽說你為了向鄉里要錢,請人將大禮堂截了三個大窟窿,是嗎?
天地良心,我天栗師絕對不是那樣的人,你不要聽信小人的一面之詞。
那你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又這樣破費。
我,天栗師一時慌張進來,腦子裡還是想著書架上的書,也就忘了來要錢的事,再說錢的事也是不好同書記說,就想也沒有想隨口就說,我是來向你借書看的。
杜鵑哈哈大笑起來了,她用手擦試了眼角的淚花說,你們這些文化人說話真的是一點邏輯性也沒有,扯東拉西的,還振振有詞,來借書?絕對不可能,為借幾本書看而送人家好煙?三歲的小兒也知道是不划算的事呀。
天栗師一臉的認真,一臉的虔誠,說,我是說真心話,我聽說你有很多藏書,我鼓了好大好大的勇氣才來的。
你聽誰說我有書?我這房間除了我自己知道,是從來沒有人進去過的。
我剛才不是進去過了?天栗師反覆地強調說,沒有別的目的,我是來借書看的。
杜鵑笑了笑,不再同他計較了,她心想同這些書獃子較勁是沒有結果的,就順水推舟地說,這樣吧,書是可以借給你看,但是煙要拿回去。你喜歡抽煙,我就自己留著抽吧,別難為自己了。
天栗師被杜書記的大度所感動了,他又是奮不顧身了,他說,我有一個想法,我想我們龜峰山鄉的豆腐特別多,舉辦一個黃豆文化節,展示一下我們鄉里的實力,說完他雙眼放著紅光等待著書記的回答。
杜書記略作猶豫之後就擊掌贊成,她說,這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你去好好的醞釀醞釀,拿出一個整體思路來,然後交給鄉政府班子會上討論一下,我相信完全有理由通過的,龜峰山鄉的豆腐幾乎可以甲天下,曹操、李白、蘇東波、鄭板樣等等該有多少古今中外的文人墨客給予過高度的評價,尤其是品種多樣,花色齊全,祖傳絕技、世襲偏方所制出來的豆腐真是神了,讓每一個吃了的人還想吃,聞了的人都想再聞,來了的 就不想走,走了的還想再來,好!好!好!作家同志,你這次給鄉里出了個好建議,今年的建議獎一定非你莫屬了。
天栗師連聲說,一定不辜負杜書記的厚望,一定不辜負杜書記的厚望。接著他話逢一轉說,先借幾本書看一看。
什麼書?就將我剛才看的一套《易經精髓》借給我看著吧。
本色可能忘了啊!
這個,你自然放心。
正說著,電話響起來了。天栗師拿了書就起身準備告辭,杜鵑一邊接電話一邊說,將煙拿回去。
天栗師猶豫了一下還是情願地拿起了黑袋子,嘴裡嘟噥著說,杜書記真是的,不就是一兩條煙么?腳就向外拿,還想說什麼杜鵑就揮揮手示意他快點走。
電話是杜鵑的一個同學從深圳打過來的,同學叫文林郎,在一家外資企業當財務主管。他在電話里說,老同學呀,好久想給你打電話,一直忙得不能脫身,你說的那件事情基本上搞定了,可以動身來,什麼時候來,你自己確定吧,來的時候給我打個電話就行,到時候我到站里接你。
杜鵑說,那就謝謝你了,醫院方面聯繫得怎麼樣?
同學嘛,就不用客氣了,我一共聯繫了三家專門醫院,一家是我老婆在裡面,一家有我的上司的同學,還有一家是我們的同鄉在內面搞主治醫生,他們都有說,沒有見到病人不好說情況,還是等你來了再說吧。
杜鵑同他客氣了一番后就放下了電話。她點燃一支香煙慢慢地吸著,思緒也在飛場,本來,為了丈夫的病,她已經是負債纍纍,就只差傾家蕩產了,這些年來,東挪西借絞盡腦汁,總算保住了他的一條命,可是最近的情況發生了一些變化,他總是叫背疼,這是原來沒有過的癥狀,上次到縣人民醫院檢查過了,醫生說,可能是病變,要立即做手術,她考慮再三就覺得還是到大醫院做,因為專家曾告訴過她,水牛的病不是一般的病。於是她就託了在深圳工作的文林郎幫忙聯繫,她覺得再沒有退路了。就這樣,她不顧家人的反對,還是向縣裡請了假,帶著男人水牛上路了,縣政府的一把手縣長很同情她的遭遇,在杜鵑上路之前特地從縣公費醫療辦公室里特批了八萬元專款,併當場自己也捐了一千塊錢,安慰她說,人人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希望她要堅強些,走過來就是勝利,杜鵑很感動,幾乎是熱淚盈眶了。
到了深圳,文林郎就勸說杜鵑,還是讓水牛在深圳治一治,看一看效果,再去香港。
在深圳的東方醫院住了下來,院方就迅速拿出了結論,是骨髓發生病變,並有可能轉化為癌症。結論給杜鵑不亞於一個晴天霹靂,她有些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了。檢查、複查,二十四小時的護理,折磨得她忘記了白天和黑夜,還有更大的手術在後頭等著她,幸虧文林郎介紹了兩個從龜峰山鄉來深圳打工的妹子,兩個打工妹聽說是咱們龜峰山鄉的書記的愛人住院,也就格外地殷勤,兩人都在一家大型賓館里當服務員,剛好是一個白班一個夜班,兩人商量好了,白天黑夜輪流來護理,這讓杜鵑感激涕零,她問了情況,兩個姑娘,長個子的一個是杏花村的,小名叫五毛,短而胖一點的是能仁寺村的人,小名叫花囡。五毛和花囡一個是高中生一個是初中生,走在一起,又是老鄉,真的是不容易了,有她們倆陪著說話,跑跑跳跳的,生活上也有個照應,寂寞也有隨之煙消雲散了,杜鵑從內心深處感覺到老同學和老鄉的關照和體貼入骨的細膩。
住院觀察了兩個多星期,終於開始做手術,漫長的手術過程讓杜鵑覺得彷彿走了幾個世紀,最後的結果是:「失敗了!」
失敗了,就意味著還要再做一次,而這期間就要觀察一個多月,還要視情況而定,是不是能再做手術還是要看水牛的康復情況及其機體的承受能力。
杜鵑只得向文林郎借錢了,又打電話給縣委組織上請假,因為她來時說請一個月的假,眼看要到期了。
這期間,縣長派他的秘書來看過一次,鄉里也派了杜長生和蘇合香到深圳來看過,杜長生先回家。蘇合香書在深圳呆了一個星期,她想留下來同杜鵑說說話,在蘇合香的心目中,杜鵑就是她的榜樣,無論是做人做事,還是搞工作,蘇合香唯杜鵑是聽,臨走的那天夜裡,蘇合香說出了她積蓄在心頭很久的話,她說,她要同她男人離婚了。
杜鵑問她為什麼,她說,她在杏花賓館同相好的睡覺時,她男人闖進去捉住了他們倆。
事情就是這麼簡單扼要,杜鵑曾經耳聞過蘇合香的緋聞,那個相好的是縣裡的一個企業的老總,外號「半條命」,是縣裡有名的企業家,杜鵑極力規勸她,不要同他來往,甚至於有一次還讓分管組織的崔風使同她正式談過話,她答應了,可是後來不知道怎麼兩人又粘上了。
杜鵑說,這樣的事情讓你男人逮著,自然再也沒有臉同他生活在一起了,離婚是不得不選擇的上策,可是你孩子怎麼辦呢?
蘇合香說,事到如今不由人了,孩子也那麼大了,他願意跟誰就跟誰。
杜鵑就這樣一直住著,等到第二次手術的到來,可是醫生說,第二次手術就沒有那個必要了,這就等於宣告了水牛的死刑,醫生說,水牛最多只能活三個月了。在杜鵑的強烈要求下,醫院破例又為水牛做了第二次手術,在做手術之前醫生就同她講好了,說做與不做其實都一樣,杜鵑說,做吧醫生,只要我們都盡了心,將來誰都無怨無悔。醫生被她所感動了,硬著頭皮做手術,一場手術下來光是費用就讓杜鵑吃不消了,她又得四處借錢,這時君遷子剛好在深圳參加一個畫展,就給她匯了一筆款子,足足可以讓她在深圳呆到出院了。
事情正如醫生所說,從深圳回到龜峰山鄉后的第二個月杜鵑的丈夫水牛終於在倍受折磨中離開了人間,臨死的那一刻杜鵑一直守在他的身邊,可是他不能說話了,只是用手在自己的胸口示意一下,就合上了眼睛。
人們說,水牛的死對杜鵑是一種解脫,也是一種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