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情人想品嘗野味
第十一章
情人想品嘗野味
杜鵑趕到杏花村時,街上已經是萬家燈火的時候,街兩邊店鋪里的人們一拔一拔地躺在吱吱叫喚的竹床上或者涼爽的春秋椅子上,談天的,看電視的,還有端著碗吃飯的。杜鵑很羨慕這些人,她感嘆地想這才是正常人的過的日子。哪能像我早晨從起床到現在一天忙到黑,合上眼睛一想不知道忙個什麼,今天不知道明天要幹什麼,好象自己不屬於自己,自己不能主宰自己,一年忙到頭又不知道做了些什麼,整天迎來送往,時刻嘻嘻哈哈,不知道說了多少違心的話,不知道出賣了多少微笑,浪費了多少感情。看到這些小鎮上的居民,他們多麼自由自在,想吃什麼想喝什麼想玩什麼想看什麼,或者說要罵誰就罵誰,連外國的總統都敢罵,還說聯合國算什麼,它管得了我?他們悠閑地躺在竹床上仰望藍天星星閃爍,人生在這種滿足中一日一日地充實而且富有。而我呢?人們說我是萬人之上,可是我認為家不像個家,男人躺在山上,兒子寄住人家,自己東一天、西一天,如同流浪一般,既沒有盡妻子的義務也沒有盡母親的責任,她想最終將落得個什麼呢?以此位置升遷的速度推算,現在是一個科級幹部,就按常規的每三年升一級,十年後也就只是一個副處級幹部,能升到這一坎,達到這個檔次的能有幾人?她越想,越不敢想了,她想還是君遷子這些讀書人好,做做學問,愛已所愛,想已所想,樂得個心靜,圖個超然。
君遷子就住在301房間,這個,她知道,不用人引道,她直奔房間,君遷子早早地洗漱完畢,正伏在一張大桌子上揮毫潑墨。杜鵑進來時,他連頭都不回就說,大忙人回來哪!
怎麼不先打個電話我?杜鵑說,也好早點給大畫家接風。
我就喜歡突然襲擊。
還沒有吃飯吧?
我正等你一起吃呢。
想吃點什麼?
想吃點什麼?君遷子停下手中的畫說,你不是說請我來吃野味的么,怎麼樣,準備好了?這還不容易?真是別的沒什麼,這野味在龜峰山鄉遍地都有的是。杜鵑說,如果不太餓的話,稍稍等片刻,我讓人去弄。杜鵑說完就用手機給阿芙蓉打了一個電話問有什麼野味,阿芙蓉說,真的不好意思,今天讓幾個廣東老闆全吃光了,不過,可以看一看其它幾個餐館有沒有,先調劑一下。
一會兒,阿芙蓉回電話說,的確沒有,只有青蛙和黃鱔,但她又說已給快活嶺林場的人打了電話讓人送來,估計可能要到明天早上才能送下山。
杜鵑很失望,想了一會就給副鎮長馬勃打了一個電話說,能不能在今晚弄幾隻野雞來。
要公的,還是要母的?馬勃說。
杜鵑說,要你老子。
我老子老了,要我差不多,馬勃笑了笑說,行。我馬上到龜尾去一趟,弄幾隻送來,小菜一碟嘛!
放下電話,杜鵑對君遷子說,看看,在我的地盤,沒有弄不到的東西。
先洗個澡,然後再吃點什麼,不然為了那點野味會餓壞肚子的。
阿芙蓉親自動手,既當廚師又當服務員,肥胖的身軀移上移下的,一身的肉也隨著樓梯的節拍一上一下的,用家鄉地道的土特產做菜是她的拿手好戲:一缽枸杞雞湯,一盤白花菜清蒸肉、一碗神仙豆腐,三碟小炒:苦菜燉豬肉、二月哥哥、熱淚橛苗,另加臭豆腐和辣椒炒地藕各一份;老米酒是上好的洞藏老米酒,是她爹的獨創,在他的手裡傳下來的,幾乎浸泡了大半個世紀,她還說,就是她男人來了,也是捨不得給他喝的,如今這麼難得的貴客駕到,當然要傾家蕩產了。杜鵑說,你少哆嗦,沒有人當你是啞巴,有什麼好吃好喝的東西上來就是。阿芙蓉雙手捧著一個二龍戲珠的天藍色瓷罐輕輕地放到桌子上,又用雙手輕輕巧巧地揭開幾層用尼龍線和紅布的包裝,立刻整個房間里瀰漫著稻花的芬芳、糯米的香甜和少女的氣息。
君遷子興奮地走上前去用鼻子吸歙著,雙眼放出異樣的光芒,嘴裡不停地吞咽著口水,喉嚨里已經伸出手來了。
你也同我們一起吃吧。
不,不,我還有客人要招呼喲,你們慢慢用,有什麼吩咐就喊我,阿芙蓉說,我將東樓的客都調到西樓去了,這兒不會有人來的,你們放心地用吧。
君遷子盯著阿芙蓉剛出門的腳步說,還是當官的好啊,同情人約會,還有人服伺得這樣舒服潤貼!
想得美喲,你是誰的情人?也不阿泡尿照一照自己是個什麼角色!
說錯了,說錯了,你才是我的情人喲。
的確是好老米酒,阿芙蓉一點也沒有說錯,老米酒在杯中綠茵茵的、清澈見底、香甜戀口、暢淋漓盡致。這一壇足有五斤的陣年老窯,是按照當地的祖傳秘方做的,就是頭一年將老米酒做好,藏在深山的山洞裡,將殺生樣鮮活的烏蛇浸泡裡面,第二年才開封。有三年陳酒、五年陳酒,東山最好的還有三十年的陳酒呢。君遷子喝得大汗淋漓,只穿一條褲衩的他還想要脫掉,杜鵑制止住了,一邊喝一邊不住的釋放出做學問的酸腐氣,杜鵑喝到第四杯時已經感受到渾身上下熱辣辣的,血液好象在體內來回翻滾,彷彿要找一個出口似的快要崩潰快要磅薄而出。就在這時,一個電話響起,驚得杜鵑含在嘴裡后團百花菜吐了出來。
馬勃在電話里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不好了,杜鄉長,打著一個人。接著只聽到呼吸不均的氣息和雜亂無章的聲音。
用什麼打的?
銃!
傷得怎麼樣?
正在鄉衛生院搶救,打在屁股上。
你們哪裡?
我正在急救室門口。
你等著,你馬上趕過來,杜鵑放下左手的老米酒杯,邊說邊向外走。她一時忘了室內還有一個人了,連道別一聲都來不及了。
君遷子正在興頭上,衝到門口攔住杜鵑說,今天就陪我喝老米酒,天大的事都不能走!
你不要胡鬧,她說,這件事,非同小可,我非去不可。回來再給你解釋,你就一個人慢慢地用吧。君遷子還要糾纏時,杜鵑一個右轉彎溜出了房門,反手拉一下,「哐」的一聲關上了門。
杏花村離衛生院不遠拐彎抹角兩分鐘就到了,遠遠地就望見馬勃在走廊上來回不停地走動,後面有一個人在向他遞毛巾嘗試著給他擦汗。
杜鵑的到來讓馬勃像喝了杯鎮定劑,他大步迎了上來,對杜鵑說,杜鄉長,真是謝天謝地,醫生說剛好打在屁股上,受了驚嚇就昏厥過去了。
委院長呢?杜鵑並對馬勃說的似乎不感興趣,眾人才四處尋找衛生院的委院長。有人說,還在手術室里呢,一行人又簇擁著鄉長走向手術室,其實,委院長聽說杜鄉長來了早迎出來了,他說,沒有大問題,屁股上的幾粒鉛子已經取出來了,也包紮好了,並且打了破傷風的針,病人是意外嚇而至。
需不需要轉到縣醫院?杜鵑總算鬆了一口氣,但她仍故作鎮定地說,去將司機小柰叫來。
委院長說,傷員病情很穩定,我敢保證沒有問題,請鄉長放心,不過三天就會出院的。
是嗎?那好!杜鵑說,辛苦你們了,說完,她同醫生們一一握手,留下辦公室出納赫魁處理後事,就喊了聲馬勃,直接走了,走到街中心並沒有向鄉政府院落里走,而是折身向杏花村米酒店方向走,馬勃跟在後面,杜鵑回頭對他說,讓你受驚了,以後做事要小心一點!
馬勃連連點頭,嗯嗯。
他們不知道是我讓你去的吧?
除了我,再沒有人知道。
那好,這事到此為止,你回去休息吧。
馬勃就調轉頭回鄉政府,走了十來米遠又回頭對杜鵑說,鄉長,打了三隻野雞,要不要叫人送來?
阿芙蓉已經弄到了,你就自己留著壓壓驚吧。
一年一度的幹部考察又來到龜峰山鄉,組織部的庄部長帶隊,陣容非常強大,一行來了六個人,因為民間組織部謠傳黃書記要調到縣委農工部任部長,杜鵑是當之無愧的鄉黨委書記了,為此黃櫨也特地從地委黨校趕回來參加幹部考察。鄉里很重視,頭兩天就開了預備會,會上杜鵑要求大家統一思想認識,爭取每一個人在考察中都有一個好的印象。
大家都心照不宣,這次黃書記一走,書記的位子空出來了,鄉長當書記,鄉長的位子就空出來了,幾個班子成員中盧會、馬先蒿和瞿麥是最具有競爭力的,當然緊接下來就會有人要當副書記的,大家洗頭的洗頭,擦皮鞋的擦皮鞋,跑到衛生間里放屁打呃了一番,穿出了最好、最亮麗的衣服,精神抖擻,容光煥發地等候在鄉院子里,平時有點髒亂差的街上也煥然一新,辦公室里也面貌一新,給人一種蓬勃向上的感覺。
中午,考察順利進行到十點鐘的時候,突然有幾個三十歲左右的婦女氣勢洶洶地衝上了二樓,真奔盧會的房間,一個胖一點的女人一腳踹開了盧會的房門,緊接著就是乒乓啪啪的一陣聲響,胖女人左手抓有兩個熱水瓶,右手提著一個紅塑料盆,凶聲惡煞地喊道,「盧會你這個娘賣X的給老子娘滾出來,你敢搞老娘家妹妹,老娘要你從龜峰山鄉站著進來躺著出去。」
大家被這意外的叫喊辱罵聲震驚了,紛紛從各自的房間里跑出來,只見那胖女人邊罵邊左右開弓一扔一甩,兩個熱水瓶在院子中央的水泥板上爆炸了,劇烈的爆破聲后,胖女人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杜長生、崔風使、徐長卿等人不約而同地衝上了二樓,馬先蒿一把將胖女人抱住,拚命地向一樓拽,另一個略瘦且有幾分姿色的則披頭散髮地坐在走廊上嚶嚶的哭泣,那胖女人則調頭就罵瘦女人,「你有個狗屎用,給人日了還哭個毯」馬勃和馬先蒿一左一右地駕著胖女人,蘇合香則在後面牽著瘦女人向外快速地走,邊走邊不停地說,「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怎麼能動武呢?」他們一前一後地包圍著兩個女人離開政府大院。
組織部的同志目睹了事情的全過程。
黃櫨書記說,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一直在黨校里學習。
副書記兼組織委員崔風使說,從來沒有聽說過盧書記有過這等風流韻事,他一向作風很好,在我們龜峰山鄉工作快十年了,沒有片言隻語說他作風問題。
杜鵑則坐在辦公室里氣得渾身發抖,她怔怔地盯著牆壁上的世界地圖,直到杜長生喊她吃飯時才回過神來。
考察工作很順利,雖然出了一點小小的插曲,但是盧會的為人大家都知道的,所以並沒有太大的影響,只是杜鵑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派人出去查的人回來說,那胖女人是美容美髮店的,瘦女人是店裡的幫工,並且她們倆不是什麼姊妹關係。這一結果雖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仍讓她有些如同吃了一隻蒼蠅,喉嚨口老是覺得有什麼東西堵塞了一樣的不舒服,心口發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