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安慰男人的良藥
第十章
安慰男人的良藥
龜峰山鄉是一個山區鄉鎮,你看,這不,山上松毛蟲發了,好好的、青翠翠的、綠油油的,轉眼間就變得黑黝黝的東一片西一片或者火燒火燎的南一處北一處的,從山上放下來的水裡全是漂浮著的毛絨絨的蟲子,人們全身騷動,伸出布滿老繭的手四處瞎抓撓撓,大家都在說,難受啊,渾身上下痒痒的,能不痒痒的?這不,眼下正商量著法子對付松毛蟲,正在寫報告到縣裡請求支援,法子不是沒有想出來,報告還在路上的時候,栗櫻蜂又出現了,揚花吐蕊的板栗樹葉里包裹著全是吸食栗汁的蟲,這又象是在吸著山民們的血汗似的,痛在心裡,人們噴噴不平地說,狗日的,不讓人活了?
杜鵑讓人到茅草大窪從樹林里將徐長卿找到了鄉政府,徐長卿在山上呆了整整一個星期了,本來烏黑的臉現在更是黑包公一個,他以為鄉長找他回來彙報工作一進門就滔滔不絕地講起來了消滅松毛蟲、栗櫻峰的事,他說,要消滅松毛蟲一定得用飛機撒葯,再就是用人工去捉,那真比大海撈針還難,至於栗櫻峰呢,我已經採用了三管齊下的方法,一是噴硼,打葯;二是發動人人上山採摘蟲蛹的嫩枝,每家都不低於一百斤,送至村委會過秤,還動員學校放了三天假組織學生上山采松毛蟲;三是結合治理松毛蟲的辦法準備迎接縣裡飛機撒葯。
你辛苦了,杜鵑說,我今天找你不是說滅蟲的事,縣紀委的同志來了,點名要找你,你有什麼事?先給我講講,或許能幫你一把。
徐長卿立即緊張起來了,臉開始有規律地一紅一白。他能不緊張?徐長卿有一個不幸的家,大兒子高中畢業后被鄉勞動服務公司送到深圳建築工地上打工,這在當時是要開後門才能弄到指標的,不料一年後,在一次樓房封頂的時候從車上墜了下來,當場就有六人死亡,他兒子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來,但終於再也沒有站起來,下半身癱瘓了,雖然用盡了打工的積蓄還搭進去了家中的盈餘,治遍了好幾個大城市的名醫院,就是不能站起來,就在這一年老母親也中風倒在床上,妻子一急又大病一場,雖然堅強不屈地站了起來,但是走路弱不禁風,一動三嘆氣,用徐長卿的話說是一個躺著,一個坐著,一個站著,還有一個四處跑著,這跑著的就是他的小兒子,高考那年七月,名列前茅的兒子考了三門課後喜滋滋地走出考場,在回賓館的路上被一個醉漢的摩托車撞出幾米遠,沒能參加后三門功課的考試,這事讓兒子怎麼也想不通,從病房裡出來后再也沒有走進教室,也沒有回家,就開始了四處流浪的生活。
「我還是夠堅強的!」徐長卿紅著眼睛說,「我又沒有得罪誰,是哪個狗日的告了老子的歪狀。我不想陞官不想發財,與誰都沒有恩怨的。」
最近鄉里都在議論鄉黨委書記黃櫨要走的事,他走了,自然就是鄉長當書記,誰當鄉長呢,有三個人是最有競爭力,徐就是排名第三個人。
杜鵑想,這個人真的是百事好,能身先士卒、吃苦耐勞,資歷深厚,經驗豐富,很有感召力,只要你交辦給他的事沒有不能完成的,是一個難得的好乾部,就是有一點不得人愛,手腳太大了一點,指甲太厚了點,多次在很多場合提醒他,就是狗改不了吃屎。這事也難怪他,不幸的家庭、無愛的婚姻、單調的生活、枯燥的工作,這一切隨時都有可能要發生點什麼,如何做到能樣樣讓他改正又不打消他的積極性呢,她想好好的同紀委的同志座下來談一談。
「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承認有違紀的行為,」徐長卿罵了一通后還是很主動地對他的鄉長交待了,他希望藉此來換得鄉長的同情,然後讓她出面保護他,他相信這一點她是能夠做得到的,為此他毫不保留地說,「一是給兒子買了一輛不鏽鋼輪椅,這兩塊錢是在民政辦報的帳;二是在衛生院報銷了老婆的醫藥費,大概五千多塊錢;三是在農技站報了一千多元錢的摩托車油錢。其它的?應該說——沒有。」
「你說的都是真話?」
「都是真的。」
「有沒有進按摩店,或者……」
「真的沒有,在你面前我還能說假話,我不能睜著眼睛跳岩。」一顆豆大的淚珠從徐長卿帶有魚尾紋的眼裡流出來了,他哽咽著說,「再說,我老婆又不是不可以用。」
后一句話將杜鵑逗笑了,她說,「看在你我同事一場的份上,今天我保你一程,下不為例。」
縣紀委的鄺主任說,這樣做是行不通的,徐長卿同志所犯的錯誤是很清楚的,且證據確鑿,性質嚴重的,不重處罰就不足以平民憤,不嚴加教育就不足以懲前毖後,就達不到治病救人的目的。
杜鵑說,就少罰一點,他手頭確是沒有錢,你就是開除他,他也拿不出來,他家情況我剛才給你們介紹過了,這樣吧,由鄉里先墊付著,日後再從他的工資里扣除三千怎麼樣?
鄺紀委說,看在你杜鄉長的面子上三千就三千,不過中午得好好地陪我喝一杯。
杜鵑連連說,好!當然,那當然。一面吩咐廚房裡加菜,說如果不行的話可以到街頭餐館里送幾個好菜到鄉政府食堂來,紀委來了三個,加上司機四人,杜長生主任特意安排好了盧會、崔風使、蘇合香作陪,馬先蒿自然是少不了的,因為他是紀委書記,剛好形成一對一,再加上杜鵑,顯然鄉里的人佔上風,但是杜鵑一上場就聲明:下午有一個抗旱現場會在七姑崖水庫召開,她得趕過去,不能多喝,鄺主任用狐疑的眼光望著杜鄉長,大家紛紛說,的確有其事,崔風使接過話茬說,我剛從現場會趕過來的,吃完飯就得去,八成山辦事處十個村的確是幹得到處冒煙,人蓄飲水都有些困難呢。
有這樣嚴重?鄺主任似乎有些不相信,好在來的司機是龜峰山鄉的,就趁機說,是真的,是真的。
喝到第三壺老米酒的時候,杜鵑向崔風使拋了個眼色,崔風使立即心領神會地站起來,到門外轉了一圈后,匆匆地走進來大聲說,杜鄉長,杜鄉長,你的電話。
鄺主任正在興頭上,罵了一句,這電話也來得太巧,遲不到早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來,又拉住杜鵑說,我剛喝了一杯,你要接電話可以,喝了我這一杯再去接電話也不遲,就是縣書記打來的,我還能說句話,不要緊的。
杜鵑無奈,只得喝了第十二杯,她硬著頭皮喝了下去,說話明顯高八度,她說,各位,失陪了,我要去接電話,就讓我們的幾們書記陪一陪,走到門口回頭對蘇合香說,蘇主任,這回看你的喲。
崔風使忙讓司機將小車開了過來,杜鵑趁機跑到廚房裡喝了一碗鍋巴粥,總算將一腔沖向喉嚨的老米酒壓了下去,急急忙忙趕到七姑崖水庫。
七姑崖水庫管理處就在大壩的下面,由幾排瓦房圍成一個小四合院,在白茫茫的太陽下有氣無力地耷拉著,前門的樹下兩條黃牛蹲在地下舔著前踺,不時劇烈地晃動著頭用耳朵拍打著蒼蠅。小車只能停在下面,他們順著石級走上管理處,台階里有一個會議室,能容納三百多人開會,裡面稀稀薄薄地坐著十來個人,大多數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有幾個人圍在一起玩「鬥地主」的遊戲,見了鄉長來了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崔風使問,人都到哪裡去了?沒有人理他,他所指的葛根是八成山辦事處一主任,會議就是由他主持。
沉默了很久,有一個人從夢中驚醒後言不對題地回答說,上廁所去了,話音剛落立即就招來了一陣鬨笑,杜鵑並沒有理會,她徑直走到主席台上,放下手提包,用犀利的目光掃視著全場,她在崔風使的叫喊聲中也怒髮衝冠了,人呢?人都到哪兒去了,不是說兩點鐘的會怎麼到了三點鐘還就這幾個人?
辦事處的葛主任提著褲子神色慌亂地沖了起來,與崔風使打了一個滿懷,他顧不了那麼多了,迎著杜鄉長的話結結巴巴地說,都來了,都來了,我去找,我這就去找人。
有一個人點了一眼說,可能在水庫里洗冷水澡。葛主任忙派了兩個小年輕的去喊人,不一會就回來了,一進門后,也不管鄉不鄉長的,就說,還有幾個人沒有到,他們說還要洗一會兒。
杜鵑沒等崔風使和葛主任反應過來就發了火,是些什麼角色!開個會還要三接四請的,成個什麼體統?我倒要看看都是些什麼人。說完她從坐位上站了起來,就向外上走,起來時由於用力過猛還帶翻了一張椅子,一個村的村支書忙扶了起來。
從管理處到壩頂上有百米左右,杜鵑一口氣就爬了上去,葛主任跟在後面就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都是幾個村的支書可能在洗冷水澡,你不要與他們一般見識,葛主任想以這來阻止他們的女鄉長的霸氣和怒氣,免得引起不必要的尷尬。可是,鄉長已經走上了大壩,鄉長一出現在大壩上,水庫里就出奇的靜了一會兒,人們緊接著紛紛向水裡沉下去,沉下去又接著紛紛露出了大頭小頭,一個個都不敢向岸邊靠,鄉長對他們看到自己就象沒有看到似、是一副視而不見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就對著水庫里大聲喊道:「都給我滾上來,滾上來!」
鄉長喊了第三聲的時候,就一個村支書從水裡向上喊道「你走開我們就上岸。」
鄉長這才看到自己腳下踩著的衣服,就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扯著嗓子喊道,「都給我上來,怕個鳥,不要以為老娘什麼東西沒有見過,有種的就當著我的面走上來。」大約一兩分鐘工夫還是沒有人答應,鄉長氣極生怒,隨手從腳下的地上抱了衣服就向大壩下走去,邊走邊說,「讓你們洗,讓你們洗,讓你們過把癮。」
會還是要開的,崔風使只得站出來打圓場,偷偷地盜出了衣服命人送到了壩上,杜鵑假裝沒有看見。
會還是開得很順利的,杏花村、能仁寺村和地榆村都作了典型發言,介紹了如何抗旱保苗的經驗,崔書記作了主題報告,最後杜鵑作了總結髮言,會議開得很成功,很快就散了會,杜鵑一高興就答應到八成山辦事處吃飯,就在去八成山的途中手機響了,這是一個特殊的電話,杜鵑想了很久還是對崔風使說,你去吃飯,我得回鄉里一趟,有一點事。崔書記不好意思問是什麼重要的事,或者說沒有大不了的事,不是上面來了領導就是有特殊的私事,可是人家一個辦事處可是存了很大的心的,不去?人家有想法。杜鵑見崔風使有些悶悶不樂的,就說,瞿麥和杜長生不是也在家么?就讓小柰再跑一趟鄉里多送一兩個人上來,免得崔書記一人敵不過他們,她指的是喝老米酒的問題。
其實不然,真的是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電話是藝術學校的君遷子打來的,他說已經來到了龜峰山鄉,就住在老地方,請她公務完了后早點回來。
這老地方就是阿芙蓉的杏花村老米酒店,目前這店是全鄉最高檔的地方,集吃喝玩樂於一體的休閑去所,君遷子第一次來到龜峰山鄉時是一個秋天,杜鵑就安排他住在杏花村裡,後來他們就有了一個約定俗成的協議,他一來就住在這裡,阿芙蓉自然心領神會鞍前馬後的伺服得如同皇帝駕到一般,連帳都不願記到鄉政府的頭上,有一回杜鵑問起這筆帳,阿芙蓉連連說,就當我親爹爹來往過的。其實,阿芙蓉說的有道理,鄉里每年在她店裡少說也消費幾十萬元,況且這來客是鄉長的什麼人?這個人情她還能不曉得送?真是白混了這麼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