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這是我和她的事
唐言蹊聽到「司法部門」四個字瞬間白了臉色。
陸仰止也濃眉微皺,不動聲色地掃了容鳶一眼。
宋井看了看兩位BOSS,暗忖著唐小姐這次怕是在劫難逃了。
女人的貝齒咬上紅唇,痕迹鮮明,良久,輕聲問:「陸仰止,你要告我嗎?」
她褐色的眼瞳里那不常見到的一兩滴水光像一片汪洋大海,海水從四面八方湧來,將他困住。
男人卻只是屏住呼吸片刻,便又寡淡而無動於衷地轉過頭去不再看她,冷漠道:「把人帶下去。」
宋井沒叫保安,只是單手對她行了個「請」的禮。
唐言蹊心裡有什麼東西轟然傾塌,卻仍在廢墟里掙扎,執拗地望著他,「陸仰止……」
「帶下去!」他加重了語氣,終是看也不再看她。
唐言蹊失魂落魄地被宋井帶進車裡,平日里靈動嫵媚的眉眼終是被活活剝離了一層生機,只剩下沉沉的死氣。
她望著路邊飛逝的景色,怔怔問:「去檢察院嗎?」
宋井分辨不出她話里的情緒,只透過後視鏡看到她堪比白蠟的面容,惋惜道:「唐小姐,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就要負責。」
「我自己做的事。」她低聲呢喃了一句,笑了,「是啊,我自己做的事。」
……
總裁辦里,容鳶看到宋井將人壓下去了,總算順了口氣,語調也不自覺地放鬆了些,「好了,師哥,多事之秋,我還有不少事情要打點,就不在這裡惹你煩心了。至於司法部門那邊,來人取證的時候讓他們直接找我,人證物證我都能提供。」
男人淡淡應了聲,在容鳶扶著沙發要起身時,忽然眸光一深,持著他一貫冷清低沉的嗓音,問向一旁的小秘書:「我讓你給容總備的東西呢?」
小秘書一怔,急急忙忙從身後的架子上取出一個包裝精緻的紙袋,「在這兒呢,陸總,早就備好了。」
容鳶疑惑地看過去,只見小秘書從袋子里掏出一個同樣精緻的盒子。
盒子里,裝著一款和她碎了屏的舊手機一模一樣的新機。
容鳶接過,細眉顰起,腦海里迅速劃過什麼不對勁的念頭,還來不及捕捉,男人便已經俯身從她面前的案几上撿起了她的舊手機。
「你的手機壞了,師哥有一半的責任。」畢竟當時她是氣極了拿手機砸他,才摔爛了屏幕,「所以這隻新的,就當是賠罪。」
邊說,邊拆掉了她舊手機里的電話卡還給她,「公司還有很多事需要你盯著,先去吧。」
容鳶頓了兩秒,將電話卡放進新手機里,視線卻始終落在舊手機上,語調沉靜、犀利,「師哥,你這是什麼意思?」
若想要司法部門介入,她手機里的視頻是唯一的證據。
其實不必多加思考,她看到他拿起舊手機時,就領悟了他的用意。
只是不願相信。
「你是到了現在還想維護她?」容鳶不認為這是件好笑的事,可她就是這麼莫名其妙地笑出了聲,「你的腦袋是不是中病毒了?」
陸仰止將她的手機握在掌中,表情雖無溫度,也無波瀾,平靜中帶著一種無法轉圜的力道。
「容鳶,這是我和她的事。」
「你和她的事?」容鳶拍案而起,似忍無可忍,「那公司的損失呢!這上上下下一千多口人的飯碗呢!你和她的一己私情是有多偉大,值得這麼多人為她的居心叵測買單?!」
男人鳳眸一斂,像是早已料到她會說這番話,語調沒有起伏地陳述道:「公司的損失陸家擔得起,這上上下下一千多口人,我也養得起。」
他站在49樓的高度,望著落地窗外的景色,光是一道冷峻的背影,也足以讓人感覺到那股盪胸生層雲的傲岸。
「這家公司能在我手裡活五年,我就能再讓它活十年二十年。」
容鳶知他說的都是事實。
五年前公司在臨近上市的重要關頭,忽然花重金盤下了整個破產的庄氏集團,搞得自己元氣大傷,險些一蹶不振。
所以她不喜歡庄清時。
在容鳶心裡,她師哥從來便是個運籌帷幄、睿智果決的人。
他不該、也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將自己絞入那樣的困境里。
但是僅僅五年,這個男人卻又創造了行業里的神話,沒有靠陸家一分一毫,便將瀕死的公司重新推上了至高的巔峰。
他能做到一次,自然也能做到第二次。
容鳶一口氣卡在肺腑中,胸口疼得厲害,「唐言蹊背叛過你多少次了,你記得嗎?這五年來墨嵐沒有一天不對陸氏虎視眈眈,可是她一回來就把公司機密賣到了你的死敵手上,饒是這樣你也打算原諒她?」
男人俊臉陰沉,緊繃的輪廓中似有隱隱浮動的霾,「我沒打算原諒她。」
容鳶一怔。
「但是,」他回頭,嘴角扯開的弧度鋒利而桀驁,「唐言蹊是我的女人,要殺要剮要打要罵,我說了算。這個官司打不打,什麼時候打,也是我說了算。其他人,誰都沒有這個資格。」
「好!」容鳶怒極反笑,「你願意當你的情聖就去當吧,我這五年的光陰真是餵了狗!」
他皺眉,「容鳶。」
「別叫我!」容鳶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從今以後你我恩斷義絕!什麼兄妹情誼,有多少算多少,全當我容鳶這輩子沒認識過你!」
她摔門而出,響聲震徹整整一層樓。
偌大的辦公室里,只剩下男人頎長而寂寥的身影,煢煢孑立,形影相弔。
門外一直等待的人見她出來,俊漠的眉峰一蹙,漠然道:「吵架了?」
容鳶看到霍無舟這張怎麼都無動於衷的臉,心底的委屈突然翻倍的往上冒。
她深吸一口氣,眉目冷淡,「沒什麼可吵的,以後我再也不是這家公司的副總了,你也自己想辦法,另謀高就去吧。」
霍無舟眼裡閃過微弱的意外之色。
容鳶對她師哥向來敬重,連頂撞都極少有過,居然會有一天鬧到無法收場的地步?
不過,這和他也無甚關係,他淡然道:「你為陸氏操勞太多,是該休息。」
容鳶悶悶地望向他,「你不勸我?」
「為什麼要勸。」他鏡片下的眼睛幽深而冷漠,「你做的決定,旁人勸得動?」
容鳶沒說話。
二人走進電梯里,霍無舟骨節分明的手指按在了某個鍵上。
她顰起眉尖,「去人事科幹什麼?」
他面色不改,平靜道:「辦離職手續。」
容鳶的心房無聲擰了擰,反駁道:「我是副總,人事無權處理我的離職手續。」
他便又將電梯門重新打開,下顎微微往總裁辦的方向一揚,「那就回去找他辦,辦完再走。」
容鳶死死瞪著他,咬牙切齒道:「霍無舟——」
她從未覺得他這般可惡過。
霍無舟倒是泰然自若,清雋英俊的臉龐如古剎生煙,透著出塵離世的味道,「不去?」
可問完這話,他的眸光便轉深了。
黑眸間倒映著女人淚流滿面的容顏,他忽然覺得嗓子都跟著沙啞繃緊,「容鳶?」
容鳶撇過頭,一擦眼淚,輕輕裊裊地笑出聲,「去,這地方我呆夠了,我容家也有幾十年的基業等著我去操勞,我又何必在這裡吃力不討好。」
他盯著她,眉頭緊鎖,「既然知道是吃力不討好,就該及時止損。」
說完,他握住她的手腕,「現在去找他把話說清楚,以後再也不必來這裡受氣了,嗯?」
她卻靠在電梯里沒動,甚至用了點力氣掙開他,「過幾天吧。」
霍無舟將女人臉頰上的疲憊納入眼底,「怎麼?」
她卻抱著手臂,閉上了眼,疲倦道:「公司還在水深火熱之中,我身為副總,不能拋下他們不管。」
「容鳶。」
「多說無益。」她下定決心道,「事情結束后我一定會辭職,但是在危急關頭臨陣脫逃,這種事,我容鳶做不出來。」
淺淺的語調里裹挾著千萬分的張力,就這麼不偏不倚地纏住了誰的心臟。
霍無舟片刻的失神被她捕捉到,容鳶睜開眼,略帶疑惑,「你在想什麼?」
他回過神,眸色晦暗。
開口低低道:「你,和你哥哥很像。」
那種喜歡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抗的性格,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沒人比他更清楚這五年來,她是如何為了陸氏鞠躬盡瘁、殫精竭慮的。
尋常的千金小姐哪個不是每日逛逛街買買東西,談個情說個愛,優哉游哉地享受著青春?
唯有她,每天埋頭在看不完的文件和數據報表裡,經常一邊敷著面膜一邊被電腦輻射,五年來不加班的周末十個手指都數得過來。
他問過她何必,她卻說,師哥那麼優秀,她不想叫他失望。
可如今,卻又是誰讓誰失望了?
容鳶彷彿被他的話驚住,眉眼間出現些許無措。
「我和他是親兄妹,」她訕訕,「像有什麼可稀奇的?」
「沒什麼。」他收回視線,向來冷心冷情的男人第一次說出了稱讚的話,聲音卻低啞晦澀,不知說給誰聽,「這樣很好。」
這樣,很好。
……
車子停在熟悉的別墅面前,唐言蹊蹙眉望著,像是不能理解,「宋秘書……」
不是去檢察院嗎?
宋井垂下眼帘,「唐小姐,陸總還有很多事要處理,暫時沒功夫打這場官司,他吩咐了,這段日子您就在家裡呆著,電話線、網線,我們都會掐斷,您的通訊設備暫時也需要交給我保管。」
「他這是什麼意思?」唐言蹊的眉目一寸寸沉下來。
不起訴她,卻把她變相囚禁在這裡?
「陸總的意思我已經轉達了。」宋井抬手,為她引路,「您請吧。」
唐言蹊心上如同灑下了一大把滾燙的砂,細細密密的全是疼痛,「他什麼時候回來?」
「您的手機里如果有隱私,不方便交出來也無妨。」他忽視了她的問題,只道,「我們會專門請人布置屏蔽儀,也會去運營商暫時停用您的號碼,做雙重保險。」
畢竟,單靠一個屏蔽儀,連宋井都覺得困不住這個實力深不可測的女人。
他把該說的都說完,轉身便走了。
唐言蹊往外追了兩步,還沒出門就被兩個五大三粗的保鏢攔住。
一瞬間心底滋生的躁意讓她簡直想和這二位練練手。
可是轉念一想,陸仰止對她最是了解,若不想被她逃跑,怎麼會隨便派一些蝦兵蟹將來守著。
幫傭阿姨就在不遠處的廚房門口瞧著她,暗嘆了口氣,上來開解她:「唐小姐,您寬寬心,想想晚上吃什麼吧,我去買菜。」
唐言蹊心不在焉地勉強提起個笑容,「我吃什麼都好。」
話音剛落,卻又拽住阿姨的袖子,茫然而小心道:「那就做點他喜歡吃的東西,嗯,對,做他喜歡吃的東西……」
「你能聯繫到他吧?」唐言蹊想起什麼般,抬頭盯著她的眼睛,問得很是急切,「陳姨,你能不能叫他回來?就說、就說我想見他。」
陳姨很為難,「唐小姐……」
她確實能聯繫到先生。
也確實知道先生喜歡吃什麼。
但是,她早在唐小姐回來前就接到過總裁辦的秘書打回來的電話和囑託。
想起那通電話的內容,她還是不忍心說出口,只和藹地應了:「好,我去買點先生喜歡吃的東西。」
那一晚,唐言蹊在飯桌前等過了六點,七點,八點,九點……
直到飯菜冷掉,她也沒等到別墅大門再次被人打開。
這一等,就是兩個星期。
沒有網路,沒有任何通訊設備,完全與外界斷了聯繫。
就像是個華麗鑲金的囚籠,比起那五年在監獄里的生活,似乎也只有飲食上稍微精緻一些。
唐言蹊是個黑客,而黑客是最依賴網路信息、最依賴大數據的職業,沒有了這些就形同於將她的四肢生生砍斷,讓她在這裡慢慢等死。
從一開始的鎮定到後來的焦躁,兩個星期——能發生多少事?
唐言蹊分毫沒有概念。
於是她就經常坐在他那張深藍色床單的大床上,整夜整夜地失眠。
……
這兩個星期里,外面風雲詭譎,形勢莫測。
每天的頭條都不同,陸氏的股價像過山車一樣跌了漲,漲了又跌。
懂行的人都看得出來這背後的殘酷無情的廝殺。
墨少的公司在眾目睽睽之下拿出了與陸氏相同水平的技術,以更低廉的價格和優惠的策略將陸氏國內外的老客戶劫走了一大批。
可陸氏除了不斷翻新技術、不斷拓展資源以外,似乎連調查和上訴的意思都沒有。
就這麼,以血肉之軀,以必死之念,奮力搏殺。
庄清時是在鋪天蓋地的微博消息里發現了端倪的,新戲剛一殺青,馬不停蹄就跑來了公司。
她在總裁辦里看到那個英俊沉穩的男人,西裝革履、襯衫挺括,還是一副矜貴考究的樣子,但眉宇間緊擰的結到底還是泄露了他的疲態。
她很是心疼,將煲好的湯送上去,「仰止,你多長時間沒休息了?」
陸仰止聞聲抬起眼,正好看到她婀娜多姿的步伐,深如古澤的黑眸里沒起半點變化,「你怎麼過來了?」
其實他想問的是,誰放你進來的?
庄清時蹙著眉,不怎麼高興道:「看你不知道休息,我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
「我沒事。」男人屈指揉了揉眉心,嗓音沙啞道,「讓宋井送你回去。」
「你連喝一碗湯的時間都沒有嗎?」庄清時覺得很受傷,哪怕她已經無數次在這個男人面前碰壁,她還是覺得很受傷。
和唐言蹊爭寵爭不過,和容鳶爭寵爭不過,現在和他的工作爭寵,她依然是那個輸家。
在陸仰止心裡,她這個未婚妻是不是和大馬路上隨隨便便一個陌生女人沒什麼區別?
正想著,門就被人用力推開,庄清時回頭看去,眼裡的委屈還沒來得及收斂,就對上外面女人一張冷峭傲慢的臉。
她一怔,咬牙心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就來了,面上卻滴水不漏的優雅微笑,「鳶鳶,是你呀。」
容鳶這輩子也沒聽別人如此稱呼過她,柳眉立馬就皺成一個疙瘩,面沉如水道:「在公司他們一般稱呼我副總,庄小姐,我們沒這麼熟。」
庄清時碰了一鼻子灰,但想到陸仰止對這個師妹的看重與維護,還是不敢造次,「怎麼會呢?你是仰止的師妹,不久以後我就是你嫂子了,都是一家人……」
「你先能嫁給他再說。」容鳶向來直脾氣,說話刻薄時比之唐言蹊還猶有過之。
這話,庄清時的臉色瞬間就難看了,唐言蹊也說過。
她心中不免生出警惕,早已扎進去的刺又開始隱隱作痛。
她們一個個的都是什麼意思?
容鳶卻對她視而不見,直接走上前去將文件甩在大班台上,「今天的工作做完了,我下班了。」
陸仰止岑薄的唇線稍稍一抿,俊臉上沒太大波瀾,「霍無舟來接你?」
「不勞你費心。」容鳶淡漠回了句,轉身便走。
庄清時很驚訝,她雖然與容鳶不熟,不過對她「工作狂」的名號還是略有耳聞的,而且……
她看了眼容鳶,又看了眼陸仰止,能從空氣中感覺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氛。
他們這是……吵架了?
想著,心情好了不少,笑著打趣道:「這麼早就下班,可真不像你,容副總不是每天都很忙嗎?為了公司辛辛苦苦日理萬機的,我瞧著都心疼。」
也不知是話里哪個字戳中了容鳶,她的身形驀地僵在原地,片刻后,道:「庄大美人不是娛樂圈裡出了名的一朵清水芙蕖么?臉面粘在頭頂上,最不屑和人沒話找話說。怎麼今天也開始做這些無用功了?」
她涼涼地嗤笑一聲,嗓音里絲絲入扣的冷艷格外具有殺傷力,「你是看不出來我煩你,還是覺得你和我搞好關係就能讓我師哥多看你兩眼?」
庄清時美艷的臉蛋上一陣青一陣白,「你……」
「吵夠了沒有。」男人凌厲的話音如驚雷落下,眼風一掃兩個女人,「當這裡是什麼地方?」
電腦屏幕上還在不停地跳躍著分分秒秒都在變化的數值曲線,他手邊還有摞成山高的待批文件。
庄清時何曾受過這種委屈,攥緊秀拳,道:「仰止,我沒想打擾你太久,就是看你太辛苦,過來給你送點湯喝,你喝完我馬上就——」
「我沒空。」他頭也不抬,手裡翻閱著一頁又一頁資料。
手機在此時不合時宜地響起,他接了電話,卻驀地從座椅上站起身,語氣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你說什麼?」
電話那頭,陳姨戰戰兢兢地重複道:「先生,我說……唐小姐絕食兩天了,剛才在浴室里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