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勳國公的下場(三)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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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振啊,你說太子如何?”熙寧帝半躺在塌上,詢問內侍。


  劉振額頭上直冒冷汗,跪倒在地,“陛下,奴才一介閹人,怎麽好議論皇子?”


  熙寧帝沉默了幾秒,忽而笑罵道,“你個老雞賊,起來吧。”劉振表現得讓他很滿意。


  “朕覺得太子成熟了許多。”熙寧帝轉動著一個萬花筒,淡淡地說。“朕看了他處理的奏折,不偏不倚,真有儲君之風。”


  他用半是詢問半是陳述的語氣說,“聽說他最近和霍家丫頭走得很近。”


  劉振斟酌了一下,試探得說,“霍家小姐經常入宮陪伴皇後娘娘,太子殿下和霍家小姐也算是青梅竹馬,感情深厚些也自然。”


  熙寧帝用肯定的語氣說,“朕就知道,太後給他賜的那樁婚事他不滿意。人不是丟了嗎,太後給他定的媳婦找到了沒有?”


  劉振上前為他捏腿,“蘇夫人在太後宮中請了三次罪呢,蘇家小姐實在是找不到。”


  熙寧帝撩了撩膝蓋上的毯子,“不回來也好,朕的兒子朕知道,強逼他娶,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麽事呢。”


  複而放下萬花筒歎了一口氣,“太後始終是不喜她,就連她的女兒也不喜。”


  劉振不敢說話。


  熙寧帝用很輕的聲音說道,“看你小子能攪出多大的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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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霍姑娘沒有回府,一個人去遊湖了。”來者正是列戰,季淵身邊的護衛之一。


  季淵點點頭,“你待會兒回一趟東宮,把孤那個玉兔鎮紙送到大明湖。”


  列戰奉命剛走,列英便開口詢問道,“主子,言溪說她想生下肚子裏的孩子。您看?”


  “此次她立下了大功,禍不及嬰兒,這既然是她自己的選擇,那就送她回漠北生孩子吧。”季淵轉動著玉扳指,翡翠閃著好看的光澤,“讓北邊的弟兄多少還是幫襯著點她,畢竟曾經是我們的人。”


  列英心下暗鬆一口氣,畢竟是共事過的同僚,“主子仁義。”


  言溪便是羅氏,季淵的女暗樁,奉命前往庫倫,監控秦度在前線的一舉一動,從秦度看中她的美貌娶她的時候,就已經活在季淵的監視下了。此次了卻了這樁任務,言溪提出退出組織,從此不再管江湖事,季淵同意了,放她自由,也算讓他們的主仆之間善始善終。


  車駕到了湖邊百米處就不能行了,大明湖周邊人流量太大,行車或是騎馬都容易造成傷亡。


  季淵便帶著列英步行過去尋霍水兒。


  一路上聽到了好些人議論秦度的事情,民眾大部分的聲音還是支持重典以正天下,即使秦度通敵叛國的事實還沒有昭告天下。


  季淵到了大明湖邊卻沒看見霍水兒的身影,轉身問列英,“姑娘坐的哪艘船?還沒有靠岸嗎?”


  列英回答道,“霍姑娘坐的是小舟,算著時間,應該馬上就靠岸了,就是這個碼頭。”


  霍水兒在船上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黑色身影,她向季淵揮手,後者回以微笑。


  船將將靠岸,霍水兒示意紫蘇掏錢。


  “船家,多謝,一點心意。”紫蘇遞給搖船的婦女一袋銀子。


  “這怎麽使得?”那婦女執意不肯收,“不過是遊湖而已,不值得這麽多錢。”她知道這是遇到了個良善的大家小姐,對方想幫她,可無功不受祿,她不能要。


  “大姐,就當是我給孩子們的一點學費。”霍水兒也執意不肯收回,“孩子們還小,這錢也沒多給多少。日後呀,我還來坐你的船。”


  那婦人看她執著,便收了那袋錢,“姑娘日後甭管什麽時候來坐船,我也是不收錢的!”


  霍水兒笑了,一下往岸上跳去,嚇得季淵一把攬住她,聲音裏帶了些訓斥,“多大的姑娘了,冒失。”


  “太承澤。”霍水兒想喊他“太子哥哥”,卻驚覺場合不對,改而稱呼季淵的表字,季淵,字承澤。


  “我以為你今天不來了。”


  “事情結束的早。”人潮擁擠,季淵護著她往外走。


  “可還順利?”霍水兒見他眼底有些疲累,出聲關心道。


  季淵皺了皺眉,“不明確父親的想法。”


  霍水兒心想,生在皇家就是這點難啊,連自己親生父親的想法都要來回揣測。


  “既然出來了,就不要想那些費腦子的事。”女子用兩根蔥白的手指拉住季淵的衣袖,麵露委屈,“承澤哥哥,水兒遊湖這麽久,可是餓了。”


  季淵最受不了霍水兒這嬌兮兮的樣子,反手牽住她的手,“嬌嬌。”


  “出來遊湖沒給姑娘準備零嘴?”季淵邊走邊問,他這是當真以為霍水兒餓著了。


  霍水兒癟嘴道,“這倒是怪罪不到紫蘇她們,都被我吃完了。”


  季淵勾了勾唇角,“大明湖邊玉樓春,魚做得極鮮美,酒樓下有個賣白玉糕的,手藝極好,嬌嬌可願?”


  霍水兒把玩著季淵的手指,“你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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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ohaishifengexian——

  “客官裏邊兒請。”


  “小二,樓下那家賣白玉糕的呢?”列英詢問道。


  小二一邊張羅著上菜,一邊回答道,“幾位有所不知,那老婦本來有三個兒子,都在漠北戰場上,兩個陣亡,一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估計啊也是凶多吉少,她收到消息傷心欲絕,哪裏還能出來做生意咯。”


  “原來是這樣啊。”列英遞了一塊碎銀與小二,便上樓與季淵稟報。


  霍水兒聽罷皺眉,“今日我坐船的那家也是死了丈夫,光靠耕種無力支撐家庭,這才到這大明湖做生意,母親失去了兒子,妻子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父親,真是”


  季淵眼底閃過殺機,將茶杯重重放在桌上,麵色冷凝,“秦度隻是一個人,殺了秦度,秦家還能扶持別人上位,永殺不盡。”


  霍水兒為他夾了一筷子魚肉。


  季淵盯著茶杯裏浮沉不定的茶葉,澄黃的茶湯倒影出他麵無表情的臉。他想動的絕不僅僅是一個秦家,秦家倒了,還有王家,朱家

  如果秦家的下場可以震懾他們一二,因此而收斂的人家,可以酌情放鬆,勳貴不是不能有,而是不能太多,帝王之道,講製衡。


  霍水兒看他盯著茶湯,緩緩道,“聽說玉樓春的茶是取大明湖的湖水衝泡的。玉樓春還有自己的一套處理工序,所以泡出來的茶清香無比。”


  季淵盯著她如水的雙眸,這雙眼睛似乎最近添了別樣的魔力,總是讓他忍不住探究更多,“嬌嬌喜歡?”


  “水利萬物而不爭。”霍水兒搖搖頭,又低頭嚐了一口茶湯,“可是今天我坐在小舟上,看見湖麵波光粼粼,那一陣陣的水浪輕輕過來一次,小舟也會隨之蕩一次,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怎麽處理秦家?又怎麽處理別的勳貴?這百姓就像水,民怨難平,天下難安啊。


  季淵看著低頭喝水的女子,白皙的手指與那白瓷的茶碗觸碰在一起,還是一樣的溫柔,還是一樣的嫵媚,但是似乎有什麽東西,從他的心裏破土而出。


  “嬌嬌。”


  “嗯?”霍水兒抬眼望他。


  季淵用手描摹上她好看的紅唇,嬌嬌,他的眼底染上一絲占有,你既懂我心思至此,就不要再想離開我了。


  “唔”紅唇被堵,一室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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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朝會,久未露麵的熙寧帝出現了,太子季淵上奏天子,勳國公秦度通敵叛國,欺君罔上罪行累累,應當株連全族。左相霍罡附議。


  朝野嘩然。昨天隻是一部分人進過宮,今天才是徹底向眾人宣告秦度的罪行。


  秦度昨夜在詔獄中承認了一切。沒有任何否認。


  通敵叛國,誰也救不了。秦家的結局,已經注定了。霍罡附議,代表熙寧帝的心思也是如此。


  聖裁,秦家所有男丁不論老少全部處死,女眷均罰入教坊司為奴。


  秦家夫人朱氏聽到這個消息立馬昏厥了過去,最後一眼她看見了幼女驚慌失措的臉,完了,她心裏想。


  昔日鍾鳴鼎食的秦家,一代門閥世家,頃刻間煙消雲散。


  聽說秦度被押往菜市口行刑的那天,囚車所過之處,百姓們均往上扔爛菜葉子,還有人扔石塊,吐唾沫,罵聲不絕。


  令人動容的是一老婦撲在看台下,哭聲震天,“老婦三子去漠北,無一人生還,你這個畜生!!!”


  圍觀群眾許多攙扶安慰者,老婦在地失聲痛哭,白發人送黑發人,一送便是三個,若是為了國家,堂堂正正得戰死,她不會如此憤恨無力,可偏偏,那些將士們,本不該死的啊

  霍水兒也在人群中,看到這一幕,想到了玉樓春樓下那個賣白玉糕的老婆婆。


  白玉糕美味可口,是因為融合了一個母親對兒子最深的牽掛和祝福,希望他們平平安安,福壽綿延,兒子死了,白玉糕做給誰吃呢?誰又能吃到這白玉糕裏的愛意呢?

  大明湖畔,再沒有歸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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