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做同一件事

  霍漱清陪著母親吃完年夜飯,就一起坐在客廳里看看電視。榕城市電視台有一個頻道每一年都在這個時間播放戲曲節目,母親一直都喜歡看,可是這麼多年,霍漱清從沒有陪伴母親看過,今年,他老老實實坐在電視前面陪著母親。


  華東省一帶自古流行一種名為「雲調」的地方戲,這種戲劇唱腔婉轉、音色秀麗,聽起來如溪水般柔軟,又如天上的白雲一般流暢清新。母親薛麗萍是雲調的票友,霍漱清和姐姐從小就在這咿咿呀呀婉轉的唱腔里長大。上了年紀的薛麗萍基本不再開嗓演唱了,卻依舊喜歡看這類節目,並時不時點評一下。


  霍漱清是不喜歡這些的,即便是今晚陪著母親看,也不是用心去品的。等他注意的時候,屏幕上正演著梁祝化蝶的故事,正好是祝英台哭墳的那一段。雲調裡面的《梁祝》,結局有所不同,兩位主角並沒有化蝶離去,而是祝英台的淚感動了天地神明,梁山伯復活,然後二人喜結連理。霍漱清從小就不喜歡這個結合了孟姜女和朱麗葉故事的結局,今晚留心看著,想看看到底是怎麼演的。看著梁山伯從墳墓里出來,挽著祝英台的手傾訴衷腸,那一幕,霍漱清就看不下去了,梁山伯的動作,和日本那個恐怖片的女主角有什麼區別呢?這也就是戲了,要是真的,還不得把人嚇死?可是,換個角度想想,如果真的能重逢開始新生活,未嘗不是一樁好事呢!也許正是因為世間有太多的不圓滿,有太多的痴男怨女,才會有人編了這樣的結局吧!

  母親似乎也沒什麼興趣了,直接關了電視。


  「我累了,想回去睡覺,你也早點睡吧!」母親起身道。


  送母親回到房間,就聽母親說:「你和孫蔓的事,不準備和我說嗎?」


  霍漱清看了母親一眼,給母親端來一杯水,道:「沒什麼事,您別擔心了。」


  「本來呢,我是不想問的,可離婚畢竟是件大事,難道你要讓我從別人的嘴巴里聽到?」母親道,頓了片刻,又說,「該怎麼做,你自己決定就好,你這麼大的人了,做什麼事你自己心裡也該有數。可是,孫蔓那個人,你要是把她逼急了,誰知道她會做什麼呢?夫妻,有時候是世上最親密的人,可有時候,卻比陌生人還要陌生。」


  聽著母親這話,霍漱清想起父親曾經跟他說的,妻子一旦成為敵人,將會是最有威脅力的敵人。可是,孫蔓即便是站在了他的對立面了,他也沒什麼可怕的。這麼多年,他和孫蔓互不干涉對方的事,孫蔓對他的威脅,可想而知,根本不需要畏懼。


  只不過,自從他向孫蔓提出離婚已經過了快一個月的時間,孫蔓再次採取了不聞不問的態度。然而,現在,兩人的離婚已經進入了正式的法律程序,他的律師也和孫蔓談過了。當然,這件事目前還處在保密階段,並沒有傳言開去。可是,即便沒有大肆傳揚,江寧省的不少領導幹部還是聽說了。


  和上次不同,覃Chun明並沒有在意這件事,只是聽聽而已,也沒有給霍漱清打電話什麼的。現在,霍漱清的那個女人已經完全找不到了,年前雲城市人事大變動,讓霍漱清徹底掌握了雲城市的格局,他的地位已經穩固。這個時候,他和孫蔓的離婚,基本不會再有什麼影響,而且,覃Chun明知道,孫蔓不會撕破臉和霍漱清鬧,那樣的結果只會是讓她失去所有的一切,孫蔓很聰明,會明白這個道理。現在開始進入離婚的程序,對於霍漱清來說,並不算壞,既然他那麼想和孫蔓離婚的話。


  從母親的房間里出來,霍漱清給父親的遺像面前的香爐里又續了三支香,點了支煙,坐在擺放遺像的桌子前面,靜靜坐著。


  窗外的夜空,煙花璀璨。


  越是這樣團圓的日子,他就越是無法剋制對蘇凡的思念,越是擔心她的下落。打開手機,又一次撥出她的手機號,依舊是無人接聽。想了想,懷著一絲都沒有的希望,他撥出了存在手機里的另一個號碼,就是那個和蘇凡聯繫過的神秘電話。這一年的時間,他只有在蘇凡離開的初始才撥過那個號碼,因為沒有接通,便放棄了撥打,今晚,不知怎的,他按了下去。聽筒里,突然想起一陣有節奏的等待音,霍漱清原本散開的神經,猛地集中了起來。


  這一聲聲,似乎是在撥開他眼前黑暗的一道道光亮一樣,霍漱清不禁站起了身。


  然而,就在電話接通的那一刻,他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喂——」


  這個聲音,似乎有些熟悉,可霍漱清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請問你認不認識一個叫蘇凡的人!」霍漱清也沒有報出自己的名字,問道。


  電話那邊的曾泉愣了,自己這個號碼,只有極少數幾個人知道,這極少數就包括蘇凡。可是,蘇凡走了快一年的時間,他得知消息后就一直開著這個號碼,想著她或許會聯繫自己,等了一年他都沒有接到蘇凡的電話。而今晚,這個號碼響起的時候,他猛地激動了一下,卻沒想到是個陌生號碼。他謹慎地接通了,問了一句,而那邊,竟然是個男人的聲音。同樣的,曾泉也覺得這個聲音熟悉,只不過,一聽這個問話的內容,他就猜得出說話的是誰了。


  「霍書記,您好,我是曾泉!」曾泉直接開口道。


  曾泉?為什麼他沒想到曾泉會和蘇凡聯繫?

  「你好!我是霍漱清!」霍漱清道。


  兩個人都沒想過自己會和對方通電話,而這個電話,還是為了一個人留著。


  「霍書記,很抱歉,我也沒有她的消息,她從沒聯絡過我!」曾泉道。


  「沒事,我,想著她可能會和你這個號碼聯繫。」霍漱清道。


  靠著窗沿站著,曾泉望著那漆黑的夜空,才嘆了口氣,說:「她可能不想讓我們任何人找到!」


  從曾泉的話里,霍漱清隱約感覺曾泉在和他做同一件事,可是,兩個人都沒有明說。


  「可能吧!」霍漱清嘆道,「抱歉,打擾你了!」


  「不客氣!」曾泉說。


  「我還有個請求,不知道你能不能幫忙。」霍漱清剛要準備掛斷電話,卻突然客氣地說。


  「哦,您說您說,」曾泉忙道。


  「她要是給你打電話,能不能把她的下落和蹤跡告訴我一下?」霍漱清道。


  「好說好說,我們隨時保持聯絡。」曾泉道。


  「嗯。」霍漱清道。


  頓了片刻,曾泉說:「她會沒事的。」


  霍漱清愣了下,重複道:「會沒事的。」


  掛了電話,曾泉坐在黑暗的房間里,望向外面那並不黑暗的夜空。


  蘇凡啊蘇凡,你到底去了哪裡?

  他不敢相信,自己找不到她,霍漱清也找不到她,她那麼一個大活人,難道會人間蒸發了不行?

  「哥——」房門突然開了,一個年輕女孩活潑的聲音飄了進來。


  「幹嘛?大半夜的!」曾泉匆匆飄窗上離開,對妹妹道。


  「你才莫名其妙呢!把自己關在黑黑的屋子裡,反省?」妹妹問。


  曾泉拍了下妹妹的頭頂,兩人走了出去,今年年夜飯,輪到了他們家,大伯家和小叔家還有NaiNai,大家都在一起。


  家人們談天說地,曾泉坐在他們中間,卻很少插話。盡享天倫之時,蘇凡——


  除夕之夜,轉眼就到了新的一年。新年鐘聲敲響的時候,蘇凡和孩子早就入睡了,她自然就不會知道這樣的時刻,霍漱清一個人開著車在空蕩蕩的街上溜達。


  Chun節假期,覃逸秋一家從北京返回,除夕之夜,一家三口在婆婆家陪著婆婆守歲,大年初一就回了覃家。


  覃逸秋夫妻帶著孩子到家的時候,弟弟覃逸飛還在床上睡懶覺。


  「大年初一就睡懶覺,你打算一整年都懶死你啊!」覃逸秋推門進去,坐在弟弟的床邊,拿起被弟弟踢到地上的靠枕砸在他的身上,道。


  「我昨天加班到十點回家的啊,大小姐!」覃逸飛用被子包住頭,繼續睡。


  可是姐姐不給他機會,扯過被子,弟弟的腦袋就露了出來。


  「哎,最近蘇雪初給你打電話沒?」覃逸秋問。


  覃逸飛一下子就睜開眼,看了姐姐,道:「沒有啊,人家一開始也沒打算和咱們糾纏什麼,現在還打什麼電話?」


  「你沒去找過她?」姐姐問。


  「不是你命令我不許和她聯繫嗎?而且,我最近真的好忙,哪有時間亂跑?」覃逸飛坐起身,道,他看著姐姐,「姐,我要穿衣服了,你打算參觀嗎?」


  覃逸秋抓起弟弟扔在被子上的睡褲,甩到他懷裡,道:「臭小子,看你哪天娶個厲害老婆來收拾你!」


  「只要是我喜歡的,被收拾也心甘情願!」覃逸飛笑嘻嘻地說。


  覃逸秋無奈地嘆了口氣,離開了弟弟的房間。


  覃逸飛看著姐姐關上門走了,才想起那個眼神倔強的女子。


  好久沒和她聯絡了,不知道怎麼樣了。


  真是奇怪,他們姐弟兩個遇到的人不在少數,為什麼總是放不下這個蘇雪初呢?只不過是一次意外遇到的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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