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當初太草率
霍漱清看了她一眼,起身,道:「既然你現在還是這樣不冷靜,我們還是改天再談。」
可是,他還沒走兩步,就聽孫蔓道:「霍漱清,我們的婚姻,對你而言到底是什麼?」
「對你而言,又是什麼呢?」他轉過身,看著孫蔓,道。
孫蔓不語。
「其實,這樣的問題,就算你我都不說,我們都很清楚答案是什麼。」他頓了下,道,「這一年,我想了很多,我的心也平靜了,我不怪你做了什麼——」
「不怪我?你要是不怪我,現在還跟我提離婚?」孫蔓大聲道。
霍漱清看了她一眼,走到她身邊,按住她的肩,按著她坐了下去,給她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接著就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
「我不怪你,事到如今,我怪的人,只有我自己。」霍漱清幽幽地說,孫蔓抬頭看著他。
「劉書雅,你知道嗎?」霍漱清道,孫蔓不語。
「當年,我在大學里和她戀愛,後來,我們分開了,分開以後,我已經對愛情完全沒有了渴望。哪怕是後來遇上你,我也沒有想過自己還會不會再愛上另一個女人。」他頓了片刻,道,「對不起,我當初草率向你求婚,如果我們兩個人當初能夠再——」
孫蔓苦笑了,搖搖頭,道:「你以為我們當初怎麼做,才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嘆了口氣你,孫蔓道,「是我當初太執著,我以為我會讓你忘了劉書雅,會讓你愛上我,可是過了這麼多年,我才知道當初是我太傻,太自信。你的心裡,從來都沒有我的位置!」
霍漱清不語。
孫蔓看著他,道:「霍漱清,我們剛結婚那幾年,你幸福嗎?你說你這一年想了很多,其實,我也一直在想,我們的這段婚姻,到底什麼時候是讓彼此感到幸福的?想來想去,恐怕只有第二年到第四年吧!你呢?你幸福嗎?」
兩人都沉默不言。
「現在說這些,好像沒什麼用了吧!一個男人如若變了心,什麼都無法更改。我很清楚這一點,我也不想將自己置於可悲的境地,做怨婦能有什麼好結果?只不過是賺取別人的幾滴同情眼淚而已。」聽到孫蔓說這話,霍漱清很意外。
「我想問你一句,你今晚跟我提離婚的事,就不怕我再去找覃書記嗎?或者,你就不怕離婚給你帶來什麼麻煩嗎?還是說,你以為你現在的地位已經足夠穩定?」孫蔓突然語氣鎮靜,道。
霍漱清絲毫不意外她這番話,道:「你想鬧,我奉陪!這一年,我也想清楚了,繼續這樣等待,等待你想清楚是完全不可能的一件事。至於你說的麻煩,我想,等我們離婚的時候你可以看看我會不會有麻煩。」
「怎麼,又想辭官不做?」孫蔓環抱雙臂,挑釁地看著霍漱清。
辭官不做,這是霍漱清那一晚對一家人說出的話,而正是他這樣的話,讓父親氣急攻心離開了人世。孫蔓此時重提這句話,只不過是想提醒他那件事,霍漱清很清楚。
「你覺得做官對我是最重要的嗎?」他反問道。
「難道不是嗎?」孫蔓道,「如果不是為了你的仕途,你第一次就不會那麼溫和地提離婚,你只不過是害怕影響不好而已,對不對?」
「的確,那個時候,我的確是那麼想的,可是,經過了這一年,已經不再是那樣了。這一年,我知道什麼東西對於我來說是最重要的,而我,輕易地失去了這些,等到現在想要重新擁有那些,卻——」卻沒有機會了,他沒有說出來。
孫蔓看著他,眼前的霍漱清,那麼的陌生,卻又那麼熟悉,好像初識之時就見過他這樣的神情。那個時候,他是在感嘆什麼,而現在,又是什麼讓他惋惜?不過,不管是什麼答案,孫蔓都知道,讓他心裡濕潤的原因,都不是她!
還有誰比她更悲哀?和一個男人做了十五年夫妻,卻從沒走進他的心裡。
「孫蔓,我們都放手吧!不為別人怎麼樣,只為了自己。我明年就四十了,你也差不多了,我們一大半的生命已經不屬於我們了,剩下還有沒有四十年,我們都不知道。又何必這樣互相折磨,又自我折磨?」霍漱清勸道。
「自我折磨?」孫蔓苦笑了,道,「是你在自虐吧!你覺得爸爸的去世是你造成的,你覺得你沒能留住蘇凡,你自責,你過不了心裡那一道坎,所以,才自虐讓自己得到解脫,讓自己不再被怨恨,是不是?」
「自虐啊,」霍漱清嘆口氣,「好像是自虐吧,我從沒想過我會有自虐的行為。可是,好像這樣的自虐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失去的人,永遠都不會再回來,做錯的事,也不會有機會再修改。」
孫蔓看著他,一言不發。
似乎,這是兩人結婚十五年以來,最貼近彼此心靈的一次交談。
這段婚姻,交織了太多的東西,卻唯獨沒有愛情。而這麼多的東西,到了現在,根本無力再維繫這段婚姻。
「霍漱清,你說,如果我們有個孩子,是不是就不會走到這一步?」孫蔓仰起臉,問。
「你會因為孩子而堅守一段沒有感情的婚姻嗎?」霍漱清反問。
孫蔓苦笑著搖搖頭,嘆了口氣,道:「果然,一切都是有因果存在的!」
頓了片刻,孫蔓才說:「霍漱清,既然我們今晚都這麼坦白,不如跟我坦白一下,你和蘇凡有孩子嗎?她為你懷過孩子嗎?」
「現在說這些——」霍漱清道。
「有時候,我只要一想別的女人能給你生孩子,心裡就——不過,現在想想,或許我們沒孩子才是最好的。」孫蔓嘆道。
「離婚以後,你想要我幫你做什麼,可以繼續找我——」他換了話題,不願繼續在回霍過去的事情上糾結。
「那我是不是要謝謝你這樣大度呢?」孫蔓道,笑了下,她說,「不過,我不會同意,霍漱清,我還是不同意!」
霍漱清深深呼出一口氣,道:「你又何必非要把自己逼到絕境?」
「我很感謝你為我著想,可是,我不會這樣認輸,霍漱清!不戰而退,不是我孫蔓!」
「你要和我戰,還是和你自己戰?」霍漱清問。
孫蔓苦笑了,不說話。
「既然你我都清楚我們這些年做了些什麼,就更應該看清楚未來。你說你不想做怨婦,可你現在的行為不是怨婦是什麼呢?我錯了,孫蔓,我想要彌補。我沒辦法讓我爸活過來,沒辦法讓蘇凡回來,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結束你我的痛苦,難道你不願意?」霍漱清勸說道。
「痛苦?和你離婚,然後看著你天南地北尋找蘇凡,和她重修舊好?讓我孫蔓徹底淪為一個笑柄?霍漱清,這就是你所謂的結束痛苦?」孫蔓道。
「我要說的,今晚都說完了。今後,我也不會再因為這件事找你。孫蔓,夫妻這麼多年,我也不會對你做什麼陰險的事,你大可以放心。可是,離婚的事,我不會放棄。既然我們不能安安靜靜地離婚,那就找律師溝通吧!你也不用再提醒我,我會因此失去什麼,我說過了,我失去的東西已經無法追回,現在擁有的這一切,得到或者失去,於我而言已經沒那麼重要!話,我就說這麼多,你是個聰明人,你一直都很聰明,我相信你會想明白!不過,我想讓你知道,我們之間的事,和蘇凡從來都沒有關係!」霍漱清說完,起身離開小樓。
孫蔓捂住臉,無力地坐著。
夜色下,霍漱清開車返回信林花苑的家,不知道是因為在墓地里和父親說了自己心裡的話,還是什麼緣故,他的心,覺得平靜了許多。或許,很多事,跳出來了,就會看的更清楚,也會更洒脫吧!
是啊,最重要的已經失去了,他還有什麼害怕的呢?
孫蔓看著眼前的離婚協議,心裡卻滋味難辨。
假期過後,蘇凡獨自搬回了自己原來的住處,開始了自己和女兒的艱辛生活。而這一切,沒有人知道。
覃逸秋得知蘇凡搬走,也沒說什麼。畢竟那是蘇凡自己的事,她能做的已經都做了。一場意外引發的故事,似乎在這裡劃上了句號。
然而,大家都以為的句號,其實只是一個逗號而已,新的一段生活,在交織著蘇凡的艱辛和夢想的時候,開始慢慢走來。
念卿滿月了,沒有了覃逸秋的幫忙,蘇凡必須自己出門去採購。她原本身體就不太好,經過了這一次生產,又沒日沒夜地照顧孩子,整個人顯得極為虛弱,經常是大汗淋漓。還好念卿儘管是早產了一些日子,黃疸什麼的都很正常出現然後消退,唯一的麻煩就是Nai水不足。蘇凡從網上查了很多辦法來幫助自己,在折騰了一段時間后,總算是解決了這個問題。
滿月後,念卿要去打防疫針,蘇凡是外來人,沒有本地戶口,不管她用真名還是假名,都沒辦法給孩子辦一個戶口。戶口的問題不光是因為她的身份,而是念卿沒有父親,單親的孩子沒辦法辦理戶口。沒有戶口,孩子沒辦法入學入托。防疫針就算了,大不了花錢打,可是,上學怎麼辦?
念卿啊念卿,等你上學的時候,我們可以回到爸爸身邊嗎?
孩子太小,一整天基本都在睡覺。隨著寒假的到來,蘇凡已經開始準備招生輔導英語課程了。她住的這個小區,很多人都是收入不高的,蘇凡的補課費也收的不多。即便如此,家長們還是挑東挑西的,看了她的畢業證還會說「哎呀,雲城大學啊,北方的學校,你的口音會不會很重啊」、「**學校的老師,那可是上外畢業的,完全是純正的美國發音」。儘管不是師範學校畢業的,可蘇凡大學四年都是做家教給自己賺取生活費的,甚至一部分學費都是她家教的收入,因此,給中小學生補習英語,完全不是問題。那些有疑問的家長要求給他們的孩子多幾次安排試聽再決定要不要在這裡補習,為了能多招幾個學生,蘇凡只好讓步,她相信所有的孩子都會滿意她的授課。
整個寒假,蘇凡的家裡總是傳來孩子們讀書的聲音,還好念卿總是睡的很沉,即便是媽媽抱著她給哥哥姐姐們講課,也不會醒過來。來蘇凡這裡補課的孩子們,逐漸都喜歡上了這個和藹又漂亮的女老師。
日子,就在每天的忙碌中漸漸走向了年關。蘇凡家裡補習的學生,直到大年二十九這天結束了課程,年後初五就開始繼續上課。
這是自己第一次獨自一人守歲,大年三十這天,她買了些肉菜,在孩子睡著的時候,給自己包餃子。
餃子煮好了,給孩子餵了Nai,抱著孩子聽著外面持續不斷的鞭炮聲。孩子太小了,聽到外面的鞭炮聲還是會被驚醒,她便一直抱著念卿吃飯。這是外面的人在迎接祖先回家過年,她的祖先,或許也在這座城市被迎接回了家吧!只是,她不知道她的家在哪裡。
想到此,蘇凡苦笑了下,繼續吃飯。
那一次和他一起包餃子,兩個人把麵粉弄的到處都是,想想還真是浪費啊!可是,現在她想和他那樣浪費一次,都沒有機會了。
一滴淚落在了念卿的額頭,冰涼的淚水讓她哆嗦了一下,蘇凡趕緊放下筷子,抬起手背擦去孩子額頭那滴淚。
「對不起,寶寶!我想爸爸了!」她對孩子解釋道,儘管她知道孩子是聽不懂她的話,卻還是忍不住這麼說。與其是說給孩子聽,不如算說給自己聽的。
夜空,一次次被那一朵朵煙花點綴,她看不見他,他也看不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