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有夫頂著
聽到雷澤言的聲音,雷澤紹立即不再執著於姑姑和都督的問題,向門洞處跑了去,跳進雷澤言的懷裡,笑道:「爹爹你回來了!」
雷澤言望著兒子稚嫩的小臉,腦海中卻浮現出了天子兒時的面龐,他伸手撫了撫兒子光滑的臉蛋,「嗯」了一聲,一晃眼,雷澤紹都三歲了,他卻從來沒有認認真真的陪兒子玩過。
顰娉曾經還抱怨過,斥他道,他成日里陪天子,也不知道誰才是他親兒子。如今想來,的確,他陪天子的時間早勝過了陪自己兒子的時間。
可是,他又有什麼辦法,身後雷澤家的家徽旗幟無風自擺,他身上肩挑的是整個雷澤氏。
也許,其實外面的保守派大臣們說的對,他堅持征戰北族,為的是雷澤家的太平,至於誰家當天子他並不是那麼在乎。
這種想法,十年前的雷澤言也許真的有過,但是十年前先王託孤,他承此一諾,又如何有之?
他如今之所以堅持征戰北族、和談孟國,只不過是不想再戰了,他認為只要把北族趕出關外,無法再興兵,那剩下的孟國和其他諸侯都能漸漸安定。在雷澤言眼裡,諸侯國就是九州內部的事。
不能再內鬥了!
這十年來,埋了多少枯骨,毀了多少農田,流了多少鮮血,大好兒郎出去后便沒有再歸過故里,良家閨女還未出嫁就成瞭望門寡。
其實,風菱讓顰娉托話與他,讓他不要和天子爭,讓他不要提先攘外再安內時,他明白風菱的用意,可是明白不代表做得到,因而他還是再次堅持了他的選擇。
雷澤言看得太多了,累了,不想戰了,俗話說「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這就是亂世的無奈。
念及此處,雷澤言將兒子抱了起來,看著他清澈的雙眸和懵懂年少的紅腮,其味無窮。
他不知道,再這麼戰下去,還要多少血肉來填,也許有一天,就會輪到自己兒子長大,輪到他去從軍,輪到再收不到他的書信,輪到雷澤家再見不到一個家人。
雷澤紹還小,他不明白雷澤言眼底的含義,動了動小手,兩手往雷澤言肩上勾去,道;「爹爹,騎馬馬。」
顰娉聞之,走了過來,見雷澤言有些疲倦的樣子,伸手要將雷澤紹抱下來,嚴厲道:「紹兒,爹爹累了,別胡鬧。」
可是雷澤言卻笑著避開了顰娉伸來的手,將雷澤紹放下來,自己也蹲了下來,道:「沒事。」說著,伸手招了招讓雷澤紹爬到了肩上,「來,爹爹馱紹兒。」
話音一落,雷澤言架起雷澤紹,讓他騎在了肩上,在後院中傳出了嬉笑的聲響。
月出,今時剛過中秋沒幾日,月亮還圓,揮灑著月光,雷澤紹玩累后,趴在雷澤言的膝上睡著了,觀著熟睡的兒子,雷澤言腦海中卻響起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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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裡,篝火灼灼,那孩子很是稚嫩道:「亞父,我害怕,睡不著。」
隨即,雷澤言又看到了另一個畫面,那個年輕的自己,脫下了身上的大氅給那孩子裹得嚴嚴實實的,一面拍著他的後背,一面安慰道:「陛下安心,有臣在,明日我們就可以到達富陽境內,就沒人能傷害到陛下了。」
聽著他的安慰,孩子慢慢的闔上了眼睛,一隻手抓著他的手喃喃道:「嗯,亞父你永遠都不能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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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到此處,雷澤言的思緒被顰娉打斷了,只見顰娉神色凝重的問到:「奉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先前菱兒交代過,不要去文公評,你卻還是去了,這會兒回來臉色不好,是不是陛下為難你了?」
雷澤言轉過頭看著顰娉歲月不染的美麗面龐,微微一怵神,自己已至中年,而顰娉還是初嫁自己時的模樣,那麼溫軟動人,他伸手攬過顰娉的肩:「沒什麼。顰兒,你知道『夫』是從何而來嗎?」
「你是欺我看書少嗎?『人』字帶上簪子便是『夫』字,稱冠后,便從一從大,擎天承大之人也。」
聽到顰娉的回答,雷澤言不置可否,她說的對,只不過…雷澤言笑了笑,讓顰娉貼著他的肩,抬頭看向那頭頂的圓月,道:「我的理解是,『夫』為『天』出頭,便是若天塌下來,還有夫頂著,所以你用不著憂心。」
顰娉露出了愉快的笑靨,抬起頭來,看向他,戲謔道:「還說你不會講好話,嘴笨?這不,講出來倒是貼心,想來你只是不大同我講好話罷了。」
雷澤言搖了搖頭,否認道:「不常同你說,是怕你嫌膩,你要喜歡,日後讓菱兒與你講好話,她那張嘴比我可靈活百倍。」
如今在顰娉告訴雷澤言,風菱說自己是雷澤玥后,雷澤言心裡就明白,根本不需要什麼證據說明她是雷澤玥,在自己心裡她早就是雷澤玥了。
因而要說雷澤家最會的不是打仗,而是那三寸不爛之舌,想來風菱自是繼承了雷澤家的衣缽,口舌伶俐,雖然她有時候伶俐過分到信口雌黃了,但心腸不壞,也無傷大雅。
這時,顰娉聽雷澤言提到風菱這才想起來,雷澤言出門后,收到了吳國的來信,大意是與雷澤家議親聯姻,想讓風菱嫁給吳弦,只不過多為徵求意見的意思,並非正式說媒提親。
顰娉大約和雷澤言講了關於信中的內容,雷澤言卻聽著蹙了蹙眉,自言自語嘆息了一聲:「怎麼偏偏挑這種時候。」
「這種時候是什麼時候?到底怎麼了?奉珏,你一定有事瞞著我。」
在顰娉緊張的神情下,雷澤言淡淡一下,道:「真沒什麼,只不過聖上今日令我帶兵攻佔潭州郡,即日便要出發,因而這個時候吳家提親,我哪有時間操心。再說菱兒如今明面上只是我義妹,都還未認祖歸宗,我哪能隨意做主。」
雷澤言聳了聳肩,還有一點,他這事無法回復吳家的原因,便是風菱是誰啊?能依他說嫁,或是不嫁,就算了的人嗎?一切還得等雷澤言和風菱見了面再說。
而顰娉此刻的心思已經不在聯姻這種隨時可能被風菱忽略不計的小事上了,當她聽到雷澤言要再次出征時,愁了起來:「怎麼又要興兵?如今安定才不過數月,為何如此突然?」
是啊,為何如此突然…關於這個問題的回答,雷澤言心中有數,但這個原因不能告訴顰娉,他是他的天,是這個家的天,什麼事也得他自己扛著。他念著,興許這一回去,其實也沒有他擔憂的那種情況般糟糕,所以與其告訴她,不如等回來再當故事講與她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