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微不足道

  河陰縣地處孟國邊界,位於雙研州、蒙烏州、涿陽州三州交界,多丘陵,無河澤,偏南陰,少陽,因而得名河陰。


  此地,不宜居住,但因處於三州交界地帶,往來人流較多,當地雖少人,客棧卻鱗次櫛比,且一家比一家繁華,雕樑畫棟,粉白玉砌。


  而河陰最大的客棧便是悅來客棧,旅客廂房共計三十套,單間為五十套,不過昨日便被走孟國來的修士們包了。


  客棧掌柜對於包客棧一事,很是樂意,特別在聽聞此行人竟是夜朗城一事的道長們后,趕緊的攆走了所有住客。


  此時,悅來客棧燈火通明,客棧正廳因今夜擺宴,挪了先前高凳桌椅,擱上了兩座矮几,矮几分橫豎擺放,最頂頭擺了三個橫向的,面朝正門,自然給最尊貴的客人。


  而其餘的擺豎向,往兩邊從里擺到了門邊,而因宴上多修士,不喜歌舞,於是悅來客棧掌柜又走中間擺了兩排豎向矮几。


  這會兒,酒宴過半,掌柜因先前聽聞夜朗城事迹,也想聽經歷之人親口道來,於是自己也找了一處旮旯角的位置坐著,聽人談論。


  可不想剛才聽到最前方一名修士談到「北宮壁宿」幻陣找到之後,就聞一聲驚響,打斷了他的興緻。


  掌柜尋聲看去,見到廳堂中央,一處豎向矮几下碎了一個陶罐酒壺,矮几之上坐著兩名年輕弟子,慌裡慌張瞅著桌上抹下的一縷瓊釀。


  陶罐酒壺碎成了幾瓣,雖不值幾文,但惹出的聲響卻不大不小,剛好掐斷了最前方三排矮几上談論的聲音。


  此時,便最前方矮几旁的清風道長抬起頭來,他本是正聽吳小俊講北宮壁宿的玄妙陣法,聽得津津有味,還邊聽邊與一旁坐著的沙門高僧討論,可此刻卻被破瓷之聲打擾,不由皺起眉頭,往那兩名弟子處看去。


  這兩名弟子乃他六合派的小輩弟子,只是非清風嫡系弟子,兩人名字清風不太記得。


  他抬頭眼見,其中一名弟子此刻不勝酒力面頰緋紅,眼神迷離,左顧右盼,而另一名則自知擾了眾人低著頭,忐忑不安。


  兩人難堪之狀讓清風眉頭皺得更深了,畢竟此刻許多人都望向那兩名弟子,他們卻做如此扭捏姿態,可真丟了六合派的臉。於是,清風動了動唇,準備開口斥責一番。


  可正在這時,走隔壁桌突然站出了一人,一襲藍袍道服,眉清目秀,恭恭敬敬向清風揖禮道:「師叔見諒,弟子不勝酒力,失態打翻酒壺,還請責罰。」


  清風順勢望了望,說話之人也是他六合派的弟子,不過這一位,他清風卻知道名字,正是六合派首座弟子,易白虹。


  易白虹乃掌門師兄愛徒,和氣可親,在六合派中極有人緣,派中大小瑣事平日里都交予他來打理,打理得井井有條,且易白虹極富天賦,年紀輕輕便已是化神中後期修為,如今想來,年紀應當與吳小俊差不多大小。


  只是此番孤山一事,光芒都聚到了吳小俊一人身上,因而清風倒還一時遺忘了這名有為的大師兄。


  清風見易白虹首當站起身來領罰,不由原本惱怒的面容微微舒展了幾分,而再看看地上的碎瓷和易白虹所在矮几還隔著好幾尺,心中明了,和煦笑道:「白虹莫不是又幫師弟們頂過了?」


  經清風一提,易白虹身子微微一僵,猛地抬起頭來,面上滑過一絲難色,趕緊又低下了頭,說話也不比剛才有氣,吞吐道:「我…」


  說著,易白虹憋紅了臉。


  清風觀之,更加明白確定了,摸了摸鬍鬚,原本狹長的眼瞼眯成了一條縫,笑道:「好了,師叔還不知道你啊!師叔也不打算罰你那師弟,快坐下吧。」


  聽到清風不準備責罰,易白虹急忙抬起頭來,興沖沖地再揖一禮,謝到:「多謝師叔。」


  話音一落,先前矮几上的兩名弟子也急忙起身,向清風躬身:「謝謝師伯。」隨即,又向易白虹嬉皮笑臉道,「謝謝師兄。」


  原來果然是那兩名小輩弟子不小心手滑砸碎了酒壺,易白虹就是為他們背鍋的。


  此事告一段路,清風無心責難,繼續轉頭準備與雷澤言及兩位高僧侃侃而談,不過,他剛一轉頭,似乎想到了什麼,又看向易白虹,沖易白虹招了招手,身子往一旁挪了一點,指了指空出來的軟墊道:「白虹過來,與師叔同坐。」


  易白虹聞之,微微一愣,看著清風的臉,猶豫了半響,覺著拒之不恭,於是躬身道:「是,師叔。」說著,便往前挪到了清風一桌。


  隨即,便聞清風對兩位高僧道:「白虹一向心疼師弟,總替他師弟們著想,你瞧,怕貧道責罵他師弟,自己就先站出來冒認了,弄得貧道都不知如何開口…」


  清風道長的話說得聲大,且眾人目光都居於清風那一桌上,自然聽得清楚,無一不對易白虹讚歎有加。


  這一贊之下,易白虹又面露紅色,矮著頭,謙恭地不做言語。


  風菱此刻坐得遠些,因帝俊挑了個門旁的位置,所以前面矮几上發生的事看不太清,只能聽到前方人在說些什麼。


  她轉著手中一拳頭大小的茶杯,斜眼瞟著剛剛發生的打碎瓷壺這樣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心裡卻很膈應。


  畢竟前一刻風菱好不容易鼓起氣勢,準備向帝俊問起關於他知道自己沒有痛覺一事,卻被生生打斷,擱現在要問起,她真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士氣這種東西往往再而衰,衰而竭。


  風菱想了想,心不在焉地將視線移回矮几之上,拾起竹筷隨意挑了挑。


  她們這一桌的擺物與他人桌上的差不多,一盤蜜橘,一份綠瑩青韭,幾點乾果,一條裡脊甜魚,皆是下酒菜肴。


  她素來酒量極淺,桌上的酒壺於風菱而言就是擺設,此時眼前又是她不喜歡的菜式,於是,心裡更加膈應了,索性丟下竹筷,煩悶之下,往身旁帝俊看去,可沒想到一轉頭卻與帝俊眸光撞了個正著,他也在看著自己,只是好像有話要說。


  風菱一頓,是了,她前一刻似乎都還有話要問夫君,可被人一打岔,就不了了之了,夫君自然奇怪。


  於是,風菱再次下了氣勢,勢必要問問清楚,夫君他老人家是不是一直在觀察自己,所以才會注意到她沒有痛覺。


  可風菱方一開口,卻聽帝俊先說出了口,且還是往一個她完全未料想的地方問了去。


  只聽帝俊漫不經心地道一句:

  「你在孤山之上可是有讓人給山下捎信,搬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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