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唐齊銘,你還會回來嗎?還會嗎?
唐齊銘是在第二天早上敲開了我卧室的門。他把自己收拾的很乾凈,就像我們初次見面那樣,英俊帥氣。他的衣服外面套著黃色的圍裙,「江蕙,起床吃飯吧。」他說,轉身便往廚房走。
我睡意全無,看他忙活,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惆悵。
「還愣著那裡幹什麼?」他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快去洗漱,早飯就要做好了,我還做了你最喜歡的紅燒排骨。」
我「哦」了一聲就往洗手間走,路過他卧室的時候我停下了步子,我注意到他的卧室收到的整整齊齊,有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光潔的地步上,熠熠發光。當然,還有地板上的兩個深黑色的旅行箱,在窗明几淨的房間里顯得沉重、疲憊,還有,感傷。
「我要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站在了我的身後。
「不是說明天才走嗎?」我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其實我心裡早已是淚如雨下,但是我不想讓唐齊銘看見我最後的悲哀。
「都一樣,」他說,「不過是提前一天罷了。」
對於你唐齊銘來說,的確是提前一天罷了,可是對於我江蕙來說,我所剩下的最後一日的時光也這樣被剝奪了,我所剩下的只有每天回來的空蕩,從早到晚,守著一個人的不知所措等待著日復一日的輪迴。
我沒有說話,只是低下了頭。
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快去洗漱吃飯。」他的聲音極其溫柔,「不然,一會菜就該涼了。」
我照做。低著頭走進洗手間,低著頭擠牙膏,低著頭擰開水龍頭,低著頭感受時光漫過的痕迹。我伸手接涼水,撲撲地洗臉,冰涼的液體揉進了我的眼睛里,一陣驚蟄,我閉上了眼,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在哭泣。
等一切完畢,我坐在餐桌旁。唐齊銘在給我盛飯,冒著熱氣的白粥被他盛進了瓷白色小碗里,後來我就對著滿桌子的菜肴發獃。
「怎麼不吃啊?」他用筷子敲瓷盤子,乒乓作響。
「哦。」我摸起筷子,夾著菜往嘴裡送,食之無味。
「江蕙,」他放下筷子,雙手相扣地立在桌子上,「有件事情,我想我有必要告訴你。」
「什麼?」我抬起頭,看見他嚴肅的樣子。
「江蕙,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初次見面的地方應該就是這間房子?我敲開了門,問你這房子有沒有租出去。」
我默然。
他笑了,「我就知道你沒有認出我來。也難怪,商場里人來人往,你站在那裡做促銷,每天要面對多少人,要跟多少人講述某個商品的性能,你記不住我也不足為奇。我從未相信過一見鍾情,總覺得這樣的情愫太過於膚淺,可是當我真正撞見了的時候才發覺,有些東西比我們想象中來的要莊嚴、要不可自拔。」他垂下了臉,「後來我打探到了你的學校,也就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們是校友。我甚至搞到了你們專業的課程表,沒課的時候偷偷跑去聽課。我總會坐在最後一排,目不轉睛地看著你翻書、做筆記,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讓我念念不忘。」他停頓了片刻,接著說:「我不知道說這些是否過於輕浮,但是,江蕙,這些都是真的。它親臨地發生在我的身上,有的時候連我自己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可是,懷疑的本質其實就是更好地接受這一切,哪怕是五光十色的幻覺,我都心甘情願。後來,我聽說你要搬出寢室租房子,我花錢租下了這套房子,然後貼小廣告低價租出,為了更容易讓人相信,我打出了戶主出國鍍金急出租的口號。我拒絕了無數的租客,只為等待你的出現。就這樣,你來了。」
我目瞪口呆,筷子從我的指縫裡悄然滑落,掉在了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江蕙……」他抬起頭看著我,眼裡閃爍著不可泯滅的光芒,「謝謝你,謝謝你陪我走過了這段短暫的時光。我願意用我這半世瘋癲來換取你的三寸時光。愛上一個人,就該不顧一切地相愛,不顧一切地爭取在一起的機會,也只有年少的執著和瘋狂,才有後半生的念念不忘。我曾深愛過,如沐春風,此生無憾。」他笑了,而我卻哭了,淚如雨下。
「好好過。」他站了起來,從脖子上摘掉圍裙,然後從口袋裡掏出烙有「結婚證」的紅色小本子,「這個本子,就讓我留著吧。」他說,「雖然我知道,在你眼裡,這只是一場遊戲。但是,江蕙……我從未把它當成遊戲,從來都沒有。」他的聲音從肺腑里發出來,沉重,厚實,不可捉摸。
我把指甲嵌進了皮肉里,我忘記了疼痛,只是覺得渾身的力量都積攢在了手指上,所以,我甚至開始懷疑指甲是否穿透了肌膚,鮮紅的血液是否絲絲流出。
我還記得我和唐齊銘去民政局辦結婚證的時候,工作人員讓我們開證明,小區街道的證明。我不知道還要開這玩意,我以為結婚就是兩個人的事情,我們兩個人來了,這就夠了。我們開不了這玩意,江采文根本就不會幫我開。
後來,顯而易見的,對方不給我們辦理,說我們的手續不齊全。就這樣,我們神情恍惚地走出了民政局,在拐角處的時候剛好遇見販賣各種證件的商販,讓我們想不到的是,連結婚證也有得賣。我和唐齊銘把彼此的照片貼在了通紅的本子上,如此而來,也算得上結了婚。雖然,沒有任何的法律保護。
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形式。
我們來,我們去,都是一場虛空了的繁華,溺水三千也好,塵埃落定也罷,都與我們相愛毫無瓜葛。愛,是油然而生的境界,從心底到靈魂,唯以相依。它不需要任何的形式或者證明,更不需要通紅的本子還有張弛的鋼印,它所需要的,只是兩個人,手牽著手,走過青春的荒蕪,還有衰老時的寧靜。
「我要走了。」唐齊銘從卧室走了出來。在他的身後,是那兩個沉重的旅行箱。「也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再相見。」他說,眉宇里有掩飾不了的哀愁。
不過,他還在笑,風輕雲淡的樣子彷彿下一站我們就會相遇。
「誰知道呢。」我站了起來。
「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他說。
「你也是。」我含笑,「要不要送送你?」
他搖頭,「不必了,王馨蕊和司機都來了,就在樓下。」
我朝外看了一眼,黑色的加長轎車,果真是。
他開了門,拉著沉重的行李箱走出了屋子,沒有片刻的停頓。
我看著他的背景一點點地在眼前消失,眼淚瞬間就磅礴了。
屋子裡瞬間就恢復了空蕩,只剩下電風扇來迴旋轉所發出的聲音。我不知所措地坐在了餐桌旁,拿起唐齊銘的碗筷開始吃飯,雖然我嘗不出來那些飯菜都是什麼味道,我已經嘗不出任何的味道,甜或者咸都無法嘗出來。鼻尖微酸,我把整個桌子吃的一片狼藉。
唐齊銘,為什麼,為什麼在你離開之前,你還要告訴我這些?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肯把所有的秘密都一連貫地帶走,讓我少受點折磨,多一點心安理得。
唐齊銘,你還會回來嗎?還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