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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2)

  「那就韓陌吧。」不然等他叫我蘇總的時候聽著也怪彆扭的,畢竟從那之後我便也沒再與他劍拔弩張過。只是競爭上的對手,時而夥伴,時而敵人。


  沒有愛,卻也不再恨。


  他似乎仍不是很滿意,卻也沒有說什麼。


  我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來,看著旁邊男人的那張臉,雖然不若二十多歲的小夥子那般充滿朝氣,卻依然英俊。


  有多久,不曾和他這樣坐下來平心靜氣地說過話了?


  「小冉,你又變了。」在我打量他的同時,韓陌也在打量著我。


  「也許吧……我們都在變,每時每刻,都有人、事物在改變。不過韓陌,你似乎每次見面都喜歡說我變了,難道現在流行這個?」我挑眉,盡量讓語氣聽起來很輕鬆。


  他沒接話,反倒是好好看了看牆壁,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說:「我記得以前家裡也有這樣一面掛帘,好像是千紙鶴。」


  千紙鶴……


  五顏六色的、各式各樣的,每一隻都是我親手疊的,自己在大房子里,一隻一隻疊的,還有星星,每個星星裡面都寫了字。


  那時我聽說,如果親手摺成一萬隻千紙鶴,把它們穿成串掛起來,再閉上眼對著它們許願,你的願望便會成真。


  多麼幼稚的行為,可我當時偏偏當了真。或者是心存希望,認為也許是真的,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好,小小的心裡仍舊是有著什麼可以寄託的。於是當了真,懷著無比虔誠的心去做了。


  只是,最後……


  「是嗎?太久了,我有些記不太清了。」


  「有的。那些千紙鶴很多,密密的,一排又一排。我一直想問你,它們是用來做什麼的?」


  是用來祈禱的,祈禱你還是愛著我的,並且愛下去。我們會生個小孩,不需要太富有,但我們會過得很幸福。這樣的幸福會一直下去,一生一世,生生世世,痴纏到死,化了灰都不會變。


  「大概只是看著好看就排放在那裡吧,現在確實想不起來是幹什麼的了。你今天到底是為何而來?」


  「沒什麼,只是剛好開完會經過這裡,就順便上來看看。」


  經過?


  耀陽與他住的地方根本就不會經過這裡,所在的方向甚至是相反的,怎麼可能會剛好經過?

  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哦了一聲,然後靜靜地坐在一旁,等著他把話說完。


  總覺得他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你多保重。」他起身向門口走去,腳步很急,如同來時一樣,讓人覺得突兀。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走了出去。


  風吹著門自動關上,傳來砰的一聲,接著就是凌亂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最終沒入月色中,終成寂靜。


  送走了韓陌,我一個人撫摸著那串掛帘,撫摸時極其緩慢,心中有著無限的不舍。只是這種不舍,這種懷念都要放入心中,百轉千回。我費了萬般周折,才把一切情緒緊鎖,留下那淡然的姿態,怎會再去勾起?


  洗了把臉,我走向床邊,趴在床上,就算睡不著,也要閉上眼,告訴自己,什麼都不要想,如今這樣很好……


  第二天早起的飛機飛B市,我和幾位負責人吃了頓飯,帶去的現金與支票都給了出去,結束了為期三天的行程。


  我回來后卻聽到了一件驚天的事情,說是方湛已經被逐出了方家,這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


  我看著當天的報紙,又看了看股票,不得不說,方慕白真的很厲害。而這樣厲害的人物,在很多人眼中都如同天神一般存在的男人,卻連著被我推了不下十次的約。


  電話再次響起,我不知該再用什麼借口推託好。


  「小冉……」電話那頭依然是好聽的聲音,微風般和煦,永遠像是小溪一樣涓涓流淌。那清淺的溪流滋潤著每一處貧瘠的土地,也包括我曾經的心田。


  「有空嗎?」


  那邊一愣,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樣說。


  「有。」他隨即反應過來,立刻應聲道,似乎還怕不夠似的,又連忙補充,「當然有。」


  「那好,晚上六點藍調見吧。」


  「好,我等你,不見不散。」


  放下電話,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這次的「城市計劃」這個大工程已經讓我費盡了心血,不論怎樣,我也的確該放鬆下自己的心情了。


  晚上我回去換了件衣服便去了藍調,方慕白早已經等在那裡。


  這些年了,歲月似乎一點都沒有在他的臉上留下痕迹。


  「過來有一陣了嗎?」我開口問道,對自己遲到了十分鐘有些不好意思。


  「沒,剛到。」他淡然地答道,嘴角含笑。這個男人也許這輩子都是別人在等待的人物,卻一次次地等我。


  「喝點什麼?」他問。


  「藍山咖啡吧。」


  「兩杯藍山。」


  服務生似乎又換了一批,好多都是新面孔。


  「最近怎麼樣?」


  「還那樣,一切都挺好的。」


  「現在的LB發展得真是不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方慕白說道,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謝謝。」我聽出來他是在誇我,「如果當年不是你那般幫我,也許現在就不會有LB的存在。」


  「當年?」他愣了一下,「我不過是在贖罪。」


  「我有罪,不可赦免,因為從未有過懺悔之意。」我靜靜地說道,聲音故意放低了一些。


  「嗯?」他莫名地看著我,眼中有著困惑。


  「很棒的句子,昨天在一本書上看到的。」


  「什麼書?可以推薦給我嗎?」


  「沒記住書名,只是偶然間看到的句子。上面說每個聖人都有過去,每個罪人都有未來。我從來不是你的救贖者,因為你拋棄枷鎖回歸無辜的那一刻,被釋放的是我的靈魂。」


  「每個聖人都有過去,每個罪人都有未來,也沒有誰是誰的救贖者。」他看著我,嘴角輕輕上揚,「你想要告訴我的是這個道理?」


  我點頭,扯出一個真心的笑容:「方慕白,你我之間糾纏到現在,好像就是為了欠債與償還。你欠了我的,你來還,然後又欠下,你再來還。還的時候,我又欠了你的。這當中的凡塵瑣事,豈是這欠債、償還所能夠解釋的?聰明如你,怎會不知?」


  「你這話說得太有禪意了,如果我真的不知呢?」


  「那便是你愛上我了。」我盯著他好看的雙眼,突然說道。


  他一頓,差點被喝入口中的咖啡嗆到。


  「怎麼,被我嚇到了?」我笑著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


  「不是,只是一陣子沒見,你真的變了很多,多到我不知該怎樣形容。就如同換了一個人,不,不是一個人,確切地說,是一種境界。」他身子前傾,離我越來越近,輕聲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輕輕搖了搖頭,嘴角依然保持著笑容。


  「一定有的。」


  「你還是一樣的敏感與精明。」


  「我只對我感興趣的人和事如此。而我對你,豈是『興趣』二字便可以形容得了的。」他淡然一笑,動作依然優雅,只是眼底的一抹無奈讓人覺得悲涼。


  「其實談不上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只是恍惚間明白了些什麼。」


  他沒有說話,聽著我繼續訴說。


  「那個男人不是愛上了別的女人,只是更愛他的事業罷了。與愛情相比,他自己的王國更重要。當我知道的那一刻,心裡一片寒涼,透了心的涼。」我失笑。


  「可是……」


  我舉起手,示意他聽我說。


  「但當痛過之後,再次看到他時,我竟然覺得我可以原諒了。尤其是當我一天一天往上爬、當LB慢慢地向著頂端前進的時候,我心中那些積累的仇恨變得只有悲哀的面容,沒有了具體的形態。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他就站在外面,抽著煙,喝了很多的酒,頭上還有著傷,樣子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我一直在上面靜靜地看著,然後回到床上,直到雨停。那場雨帶走了很多,很多我一直執著的東西。」


  「有了新的執著……」方慕白介面道。


  「算是,也不是。說不好,很多東西我也說不好。」


  「我懂。」說完他又看著我,默不作聲,卻又好似有萬千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小冉……」他喚我,用著極度隱忍而深沉的聲音,不再清淺如風,溫柔裡面也透著一股沉凝,他那雙好看的眼睛靜靜地望著我,他說,「今晚可不可以只談我、談我們,而不是另一個你在乎與重視的男人。」


  「我們……」我嘴裡默念著,卻覺得是個陌生的名詞。


  「方慕白……」我喚他,抬起頭。


  「算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過,不要說出來,至少今天不要。」


  「好。」沉默良久,我應道。


  方慕白凄然一笑,喝了一大口咖啡。那架勢難得地沒了以往貴族的氣質,平添一抹悲壯。


  「謝謝。」他說。


  這樣一聲謝,說得我竟然有種心酸的感覺。我不知該說些什麼,於是拿起桌子上的咖啡,輕輕喝了一口。


  「從第一眼看到你,你便入了這裡。」他比著自己的心。


  「只是很多時候,我們都是一個凡人,如果那年夏天沒有發生那件事,我一定會……」他沒有說完,許是因為如今再提已經沒有意義。


  而那年夏天發生的是什麼事,我也不想再去聽了。就如同他身上很多秘密一樣,我都不想去探尋。人這一生短短几十年,不值得費神的事情有很多,而值得孤注一擲的事情卻變得太少。就如同很多事情,早一刻、晚一刻都不行,一定要在恰好的時機、不早不晚地遇上。


  「和那個女人好好地過下去吧。」我突然開口。


  「那個女人?」方慕白看我,隨即想起了什麼似的,「你說她——她和我大哥走了。」


  「和方湛走了?」


  「我大哥其實並不喜歡權力,和我爭也只是為了她。」


  深沉的聲音、稜角分明的輪廓、陰霾的雙眼,原來竟是為了愛情。


  「哈哈——」我大笑了起來。


  「怎麼?」他不解地問道。


  「沒什麼,只是這個世界上還真是有著太多的事情我們猜不到,也無法去猜。覺得很奇妙,人與人之間真的很奇妙。不過,你不難過嗎?那個女人原是你的女人吧……」


  「難過?有吧……或多或少都會有些的。畢竟人是有血有肉的,我們不是小說中那些無情無欲、可以瞬間大徹大悟、萬般皆空的人,那些空了的人不過是留給外人的一種假象,心裡如何苦痛,恐怕只有自己知道。不過,更多的是解脫。」


  他看向我,燈光閃爍,那雙眼睛彷彿會說話,直直地撞入我的心裡,那裡又開始痛了起來。


  「恭喜你。」我強撐起笑臉,忙轉移話題。不知為什麼,每當他用那樣的眼神看我的時候,我心裡便會不舒服起來,變得有些局促。


  「何來恭喜?」他嗤笑,那完美得無懈可擊的面具第一次顯得脆弱不堪,甚至有些疲倦,完全沒了往日那種微風拂面的感覺。


  被他這一問,我真覺得沒有什麼可以恭喜的了。方湛爭的是一個女人,如今也算是成功地爭到了,而方慕白……


  「恭喜我們都還活著,活得光鮮亮麗。」


  沒人知道他與方湛變成如今這般平靜,彼此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其中上演的也許只是看得見的戰火,大到火星四濺。


  與他對望了一會兒,我率先起身:「不行,太晚了,我得回去了,現在身體越來越不行了。」


  方慕白沒有說話,仍舊端著杯子慢慢地喝著咖啡,直到我站起來穿上外套邁出一步時,他才突然伸出手拉著我的胳膊,抬起頭看向我:「真的就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嗎?」


  那雙眼睛里充滿了希冀,那希冀閃著星光,踏著朝霞。


  真的就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嗎?


  在床上輾轉反側,我耳邊不停地回蕩著這句話,像是夢魘般,久久不肯散去。


  清晨的陽光有些刺眼,睜開的時候總是不能適應驟然而來的光明。黑夜中帶來的安心一下子被喧囂充斥,到處是鋼筋水泥的塵囂。


  「蘇總,外面有位小姐想見您。」


  「我的規矩你不知道嗎,沒有預約的人一概不見。」我低下頭,看著手中那些彷彿永遠也看不完的資料。


  「可是……」


  「說。」我不耐煩道,眼睛始終沒有離開手中的報告,那是關於「城市計劃」的最新方案。


  「是高氏的高婉言小姐,所以……」


  「啪!」


  我合上了報告,手指掐著文件:「告訴她我在開會,今天可能都不在。」


  「好的。」


  「等等——讓她進來吧。」


  「是。」


  幾分鐘后,我聽到敲門的聲音,很有規律,很輕,像是某種鼓點的敲打。


  「進來。」


  女人走了進來,樣子有些嚇人,看上去蒼白得像鬼,那本來算是苗條纖細的身子如今好似皮包骨一般,走起路來都彷彿是在飄。


  她沖我慘然一笑:「打擾了。」


  我微微一笑:「哪裡的話。」


  「這個給你。」她走上前,把一個本子遞給我。


  「是什麼?」


  「他的日記。」


  「我走了,希望你能仔細看看這個。」


  我的目光被她手中那本沉甸甸的日記吸引,本子的樣式很古老,雖然被保存得很好,卻依然被歲月侵蝕得留下了痕迹。


  門合上發出響聲,我抬起頭的時候,女人那孱弱的背影已經消失了。


  手中摩挲著這個老舊的本子,我打開第一頁。


  上面那蒼勁有力的字跡帶著不可磨滅的熟悉感映入眼帘,我心底陡然生出一種蒼涼的感覺,迅速合上本子,將它放入底端的抽屜里。


  有些東西還是忘記更好,不管本子上面寫的是什麼,如今,都已經如同那天上的浮雲劃過天際,不留煙痕。


  我直起腰,伸了伸胳膊,背部的酸痛感陣陣傳來,折磨得我坐立不安。我乾脆合上卷宗站起來,緩步走向落地窗前。大大的一面落地窗,隨著LB的日漸壯大,下方的景緻越發多彩。


  是不是每個人在躍居權力的頂端時,都希望自己所在的地方越來越高?那樣的話,視角便會越來越大,離那片寬廣而難以觸碰的天空更是近了許多,不再那般遙不可及。


  手不經意間碰到前方的玻璃窗,冰涼的感覺順著指尖一點點蔓延,直到身體陡然生出一陣涼意。


  高處不勝寒嗎?


  窗外是茫茫的一片黑,五光十色的霓虹閃爍著夜晚的氣息,鬼魅的、墮落的、迷茫的、充滿慾望的……慾望像是一隻手,看不見、摸不到,卻無處不在,它們磨平你的稜角,遮住你的雙眼,緩慢而又迅速地吞噬你的心。


  T市啊,燈紅酒綠的城市,讓人迷醉的豪華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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