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做一個淡定的女子(2)
我像是突然被什麼擊中了心臟，一下子明白，原來在這場所謂的劫難里，丟掉的那些東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腮不見了。魚兒總在不停地游來游去，是為了將吞進去的水，轉換成自己需要的空氣，即使到了岸上，也能夠繼續堅持下去。而我，則可以將所經歷的一切，包括苦痛，包括失去，都變成海洋里的水一口吞下去，然後轉換成我能夠自由呼吸，賴以遊動的空氣。
可是我的腮到哪裡去了？難道它再也不復存在？
在浮塵飛揚的街頭，我看著那些手裡拿著掃帚一路打掃落葉的人們。在他們看似卑微的身體里，誰敢說沒有一顆高貴而自由的靈魂？最起碼他們淡然地享受著自己舉手勞作的那一刻幸福，心平氣和，安然無恙。
記得有位智者仁波切曾經說過：「一邊生著孩子，一邊腦子裡還在想著這個孩子，這隻會帶來瘋狂。」那麼我呢？我到底在做什麼？我看著落葉，卻想著我一無所有；我聽著風聲，卻視而不見，只想著自己幻滅的現實。我的精神和身體根本就是南轅北轍，這不是分裂又是什麼？頭腦讓我沉浸在過去的回憶里，撕裂了我對未來的希望。那麼我的痛苦又在哪裡？就在心裡。我的心在痛，糾纏在分裂的模式中，不得所終。
就算我繼續沉淪在幻滅里又能怎麼樣？我除了讓自己崩潰，再也不會有任何出路。那麼，為何不用心感受腳下土地的鬆軟，為什麼不用心體會一下他人臉上的歡笑？就算萬劫不復，那又能怎麼樣？
等我想好了這一切，覺得自己突然沉靜下來，像是一粒塵埃落定在土地里。我知道，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走完這一生該走的路。吃飯、睡覺、呼吸、說話，這是我必須要做的，也是我作為一個人所具有的能力和幸福所在。我一定可以把屬於我的人生路平靜地走完。
時隔三年之後，我再次回想起從前那個黑暗的夜晚，彷彿有一個神奇的聲音告訴我：張開雙手，接受現實，呼吸屬於自己的空氣，心無旁騖。於是，我大口地呼吸，用一雙驚喜的眼睛看著美麗的花樹，奔跑的兔子，樹叢中那隱藏在黑暗裡剛剛綻放的小花蕾。我可以不用剝皮，就能聞到橘子的芬芳，親吻到它鮮嫩的汁液。
我找到了那個三年前苦苦尋覓的答案。我壓根就沒有完。我的生命還將要繼續，並且是一場盛大的智慧歡宴。
雖然，我們必須要承認，生命終究什麼都不剩下，它只是我們借來的一段光陰，但是我不會就這樣白白浪費掉。它就在那裡一直等著我，等著我用魚兒的腮，將經歷的一切吞下去，變成能夠呼吸的空氣。我的光陰雖然是借來的，卻可以成為我遊動的海洋。我在海洋里盡情享受屬於我的苦難，咀嚼那屬於我的經歷，我哪裡也不逃，只是接受，然後慢慢吞進去，滲透在我的靈魂深處。
我相信，某一天一定會有一個嶄新的自己，從海洋里像條魚兒那樣，探出頭來。
順勢而為，全神貫注
解決苦痛最好的辦法，就是打開自己的繩索，深入底層，凝注心神，讓心靈成為大海里遊動的魚。
有一天深夜，我正在寫一部作品，思如泉湧，不可自已。電話卻突然響了，有人求助，想談談自己痛苦的感情經歷。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憤怒。我有理由告訴對方，說我很忙，根本無法也不能中斷自己的寫作思路。但是我還是猶豫了一下，然後告訴對方：你講吧，我願意陪著你。
那個深夜，我中斷了自己的文字，卻收穫了與人心靈相通的默契和溫暖，我的心從憤怒中走出來，緩緩打開，逐漸變成一個空空的房間，讓對方的苦痛從我這裡悄然流過。
如果我不願意放下手中的筆，就會錯過這次柔軟的心靈交流。而如果我憤怒地告訴對方我不想被打擾，那麼我收穫的也將是彼此的冷漠。
早在小學的時候我就知道，面對老師超海量的作業，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停地分解，再分解，從每天十頁分解到每小時一頁，再到每一分鐘多少個字。獲得並使用這個辦法之前，我做過很多嘗試，比如憤怒地拍桌子；比如撕掉作業本，用腳狠狠地踹自己的桌子腿，發出巨大的響聲；比如在心裡一千次一萬次地辱罵作業的始作俑者。但是我發現，當我精疲力竭一個字還沒有開始寫的時候，幾乎所有的同學都已經冷靜地完成，並且上交給老師獲得獎勵。
我終於相信，原來自己並不比別人聰明。我執著於掙扎，並且甘願讓煩惱的繩索纏繞我，我越是掙扎，卻越是被捆綁得厲害。到頭來，被作弄的人是我，作弄自己的人也是我。
那以後我看電視劇《西遊記》，看到猴子遇到的妖怪，手裡有個很了不起的法寶叫做黃金繩。我忽然明白：那個繩子，根本就是人類致命的弱點，那像是一個關於苦痛的魔咒，從一開始就附著在心靈深處：一旦告白，就會恐懼的被拒絕；一旦投資，就會深陷失敗的旋渦；一旦付出，就會恐懼是否能夠得到……正是因為這道魔咒，幻化成一個巨型的繩索，將我們的心緊緊捆縛。你越想要掙扎，它會使你越捆越緊，不得其法。而孫猴子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自己被綁縛，才能深入妖魔的洞窟，徹底和妖魔鬼怪真實地面對。
猴子之所以敢深入洞穴，是因為它對自己有絕對的自信，那些小毛賊根本無法撼動它半分毫毛，它不過是深入進去，陪著妖怪們遊戲一場，傾情演出一場而已，甚至這些妖怪僅僅只是客串，充其量連個配角都談不上。
從那以後我明白了，孫猴子一直都是主角，那些魑魅魍魎都是道具，都是情節所致必須要有的戲份。而我所經歷的人生，何嘗不是如此？既然確定了要做人生的主角，那些該有的情節、高潮、戲份，都是主角不能避免的要素。
參加工作十幾年來，我曾經無數次被迫改變崗位，今天到這裡，明天到那裡。我憑藉自己的資歷，憑藉自己的能力，學會像孫猴子那樣，一次次深入到被迫去做的那個崗位里，全神貫注，投入心力重新成就可以跨行業的自己。我不需要抱怨，掙扎，因為越是掙扎，越是耗盡自己的能量，越是無法走出苦痛。
我想起自己那份深刻的愛情。一開始投入全部感情，明知道萬劫不復，卻依然銘心刻骨，矢志不悔。我知道當我越是想要逃開，我就會越是疼痛，還不如打開那道繩索，將自己真實地投入其中，結果到底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會知道自己到底在愛什麼。
在我想要做一個出色的哲學作家之前，並沒有解放內心的這道繩索。我曾經害怕被人恥笑說我怎麼可能，更害怕周圍的人們怎麼議論我異想天開。但是有一天我發現問題不在於我能不能做一個哲學作家，而是我本身到底能不能做一個哲人。
於是我深入地體驗那份銘心的愛情，沉入到自己的苦痛之中，也深入地體驗自己對於文字的種種希冀。我想要用文字給自己帶來什麼，我也可以藉此給人們帶來什麼。問題就是這麼簡單，我沒有必要讓自己被他人的外在眼光和說辭而束縛。
順勢而為的智慧，早在中國的魔術里就有形象的解答。那是一個指套，如果你有幸戴在手上，你會發現它會越箍越緊，你想要掙扎著拿掉它，可惜，除非你將手指往裡邊深入，再深入，否則將永遠解決不了這個困境。
這正如蠶蛹會化身為蝶那樣，如果不深入地體驗死亡，根本無法享受重生時兩翼的蹁躚。而我們，如果不沉入生活的底層，感受被束縛的壓抑和苦悶，根本無力承擔幸福時刻的劇痛和滄桑。
解決苦痛最好的辦法，就是打開自己的繩索，深入底層，凝注心神，讓心靈成為大海里遊動的魚。
做一個淡定的女子，讓自己從魔咒一般的苦難里走出來，像是接受上天的邀約，全神貫注，出演這一場屬於自己的女一號，寂寞也罷，無人喝彩也罷，都是此生濃墨重彩的一個劇目。我們的幸福在於，無論觀眾散場與否，只有你和自己，不離不棄，喜怒哀樂全部唱罷，隨心所欲皆是真情。我們來過，哭過，笑過，追逐過，便算做是好好活過。
坦誠面對，保持純真
我希望自己像一面展開的旗幟。
我不想摺疊起來，
因為每個折起來的地方都有一個謊言。
——詩人里爾克。
電影《肖申克的救贖》里，男主角安迪並沒有殺人，卻因為連自己都無法推翻的證據，最終被判處無期徒刑，此後的餘生都將在肖申克的監獄里度過。在這個暗無天日的高大建築物里，四面都是築起的高牆，還有一群帶著濃重監獄氣息的人們。他們自暴自棄，自甘墮落，整日活在醉生夢死的刺激和無望的掙扎里，彷彿穿梭在黑暗中的幽靈。
我記得安迪和瑞德的一番談話：
安迪：你應該繼續吹（指口琴）就不會忘記了。
瑞德：忘記什麼？
安迪：忘記在這世界上，還有這不用高牆柵欄圍起來的地方，還有你自己心裡的，他們拿不走、碰不到的東西，屬於你自己的東西。
瑞德：你指什麼？
安迪：希望！
瑞德：希望？聽我說一句，老朋友，希望是很危險的，它會讓你發瘋，在這種地方，千萬不要有這種念頭。
正如瑞德說的那樣，希望在肖申克的確是一個奢侈而又危險的東西。他在這裡已經待了將近二十年，從血氣方剛到將近暮年，但他卻什麼都沒有如願，更沒能逃離這個天空都快要透不過氣來的地方。如果希望不能帶來想要的一切，那麼便只會叫人絕望，甚至生不如死。
在肖申克里的人的眼中，相信希望，就是在相信死亡。所以，沒有人會那麼傻。
可是對於安迪來說卻恰恰相反。他拿希望當做鎮痛劑，當做開山斧，當做自我救贖的良方，更是一張走向未來的通行證。正是因為他的堅持和信仰，這個羞澀得臉上會有紅暈的銀行家憑藉著一把小小的鐵鍬，還有一本《聖經》，一個大幅的海報，幾乎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悄然逃匿，奔向夢想的恢弘未來。
我有時候會想，安迪是憑藉什麼相信希望的？就在那不斷被壓榨、傾軋、迫害的重壓狀態下，他的心到底皈依何處？而人的生存希望又來自哪裡？當尊嚴變成了他人眼中的笑料，生命一次次被踐踏和蹂躪，這個時候，還剩下什麼是屬於自己的？
這個問題，一個曾經被納粹迫害多年最終生還的猶太心理學家弗蘭克，很多年前就找到了答案。那不是別的，而是三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人性特質：誠實、相信、希望。
誠實就是那片孕育綠樹的土壤，它會讓我們學會塵埃落定：即使生活改變，即使萬劫不復，也不能忘記一件事，那就是傾聽內心的聲音，忠於那個深藏的自己。
當我們面對自己的困境，除了誠實地剖開自己內心的那些惡、那些痛之外，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抵禦苦痛的折磨。
所以，安迪面對自己妻子的死亡，勇敢地做出最誠懇的懺悔和贖罪。他承認自己在內心深處一直想要讓這個深陷婚外情的妻子死掉。正是因為在內心深處對她施行了最惡毒的詛咒，所以安迪在監獄里過得心安理得，無欲無求，更不會怨天尤人。他對自我罪孽的自我分析和堅持，本身就成了治癒傷痛的神奇妙方。
誠實地面對自己，就好像是跳進一條清澈的河流，蕩滌那些在心頭徘徊不去的陰霾，剝開層層的掩飾，看見自己在逃避什麼，需要什麼，這個時候，流水會緩緩打開安迪通往春天的道路，使得他的心淡定安詳，猶如嬰兒一般清澈透明。
就在陰暗可怖的肖申克，安迪用誠實開墾了一片屬於自己的土壤，他拿著小小的鐵鍬，日日夜夜撒下希望的種子。不管別人如何蹂躪他，折磨他，無論有多少壓迫，多少折磨，都密集地瘋狂撲來，他毅然決然用相信的雨水來澆灌這片處女地。這是屬於他自己的土地，只有他可以決定，這片土地能否生長出自己想要的參天大樹。
力量往往是在找到自己的那一刻瞬間出現，並且釋放巨大的潛能。安迪的希望正是他所經歷的苦難，突然反彈出來的一個巨大能量，更是他誠實面對自己之後，上天給予的饋贈和揀選。上天揀選了他對自我的誠意，並成就了他最終的夢想。
我想起自己從踏上寫作之路伊始，就一直以為自己可以拯救這個社會，這個世界，並且想要憑藉手中的筆，喚醒希望，讓人們見證成長的奇迹。但是有一天我終於明白，我不是來拯救世界的，更不能改變他人。
我只能在有限的生命里，體驗和享受我從上天手裡借來的這不到三萬天的光陰。我只能將自己全部身心投入在我借來的光陰之中，並且用刻骨的感悟來享受生活的流水，讓它帶著溫情漫溢過我的身心，讓我過得妖嬈、明媚。僅此而已。
有時候我什麼也不用想，也不用去追逐。只要我誠實地面對自己，一次次解剖自己，就可以像一條船那樣，帶著我的苦痛駛離紛擾，駛離喧囂。在內心中，我早就擁有這一切能力。無論有何種波瀾，狂風暴雨，驚濤駭浪，我就是自己的一艘船，行走在海浪之上，誠實就是那最古老的船槳。
我深信，當我成為我的時候，這個世界已經變得美妙，而身邊的人，也會讓我更加喜悅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