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沉醉幻境
在這個不知道什麼所在的空間，凌雲已經失去了時間的概念，他感覺已經過去了好久好久。
多久了？三個月？一年？三年？
幻覺隨著每一步越來越真實，蒙蔽在幻境中的真實意識也越來越難以蘇醒，千奇百怪的幻覺如同一個永無止境的輪迴，裡面生活著自己熟悉的人，雲兮，秋雲裳，李騰龍，何向西，甚至連金絲眼鏡都有。
一開始借著眉心那股雲裳留下的天地正氣的影響，凌雲很容易就能辨認出幻覺，但隨著時間流逝，天地正氣散去之後凌雲就只能依靠自己。
他最喜歡遇到那個溫柔又英姿勃然的秋雲裳，又最怕遇到她。
因為，一遇到她，他就不知道自己將會在這趟幻境中呆多久。
凌雲坐在練武坪懸崖邊，靜靜地看著秋雲裳的側影，她沒有帶面巾，潔白無瑕的側臉勾勒出完美的弧度，長長的眼睫毛微微顫動，初陽灑下的淡金光芒在臉上投下了一片光彩，美得令人屏息，令人眩目。
「真希望這是真實，我甚至願意在這裡一輩子沉淪下去。」凌雲喃喃自語。
秋雲裳轉頭微微一笑，這一笑，頓時讓莫愁眼中的世界失去了所有顏色，只有那張盈盈淺笑的臉龐。
回眸一笑百媚生，原來……這就是唐玄宗的感覺！
「我也希望多呆一會，但是你得走了。」
「不……讓我多呆一段時間。」
「因為失憶的緣故，你的心神非常不穩定，所以幻境很容易就能令你沉淪，不過也有好處，至少讓你心神得以堅韌，這段時間應該差不多了。」秋雲裳淺淺一笑，一個閃身出現在凌雲身旁，蔥蔥玉指點在凌雲眉心：「我只是你的幻覺，走吧，我會陪著你走完這段路的。」
凌雲只感覺香風撲鼻，一點溫熱印在臉頰，剎時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的雲裳隨著破碎的世界消失得無影無蹤。
大腦轟轟作響，心跳的聲音如同鼓點，連帶著臉頰的皮膚溫紅，凌雲愣愣地盯著眼前的空間，彷彿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龐就在眼前一般，一隻手不自覺地撫摸著臉頰，只感覺唇邊一片溫熱。
伸手在鼻端擦了擦，凌雲低頭看著指間的鼻血，愣了三秒之後苦笑著搖頭。
我想……我真的無法自拔地愛上你了。
雲裳！
我的初戀啊……會有好結果嗎？凌雲再次苦笑一聲。
多久了？一個月？兩個月？
這一次是凌雲在幻覺中度過的最長一段時間，不是他無法掙脫，而是甘心沉淪，靜謐的杏花村，平淡而溫馨的生活，令他根本捨不得脫離幻覺。無數次故意忘卻真實，只為讓它保留下去。
甚至，他心底深處隱隱有個想法。
他想為她準備一套鳳冠霞帔。
怪不得有人說愛情會讓人甘心沉淪，無論深淵還是地獄，有你便是天堂。
凌雲抬頭看向非黑非白，似黑似白的天穹，朦朦霧氣若有若無地遮擋了視線。
「雙重幻覺……或許還有更多，每次以為脫離幻覺的時候，實際上已經陷入了更深層次的幻覺，這個空間本身就是幻覺啊。」
幾乎就在凌雲這段自言自語的聲音結束的瞬間，眼前的世界陡然震顫起來，所見的一切都開始扭曲，霧氣中無數綠光顯現，彷彿黑暗的夜空閃耀著無數星光一般，一頭接一頭的怪猴子源源不絕地探出頭，詭異的呼吸聲連綿形成一股海浪拍岸的聲音。
「這才是真實！」
凌雲低頭環顧四方，無邊無際的怪獸身上綠炎將整個空間化為綠炎世界，彷彿身臨阿鼻地獄，然而莫愁眼中卻沒有半分恐懼。
「吃了覺醒者……」
「吃了他……」
「呱……」
無數詭異的聲音連成鋪天蓋地的詭異聲波，無邊無際的怪獸組成一堵堵連綿不絕的巨浪帶著令人絕望的威勢洶湧碾壓而來。
就在無數怪獸即將壓倒凌雲的瞬間，一聲清越吟聲傳來。
空間扭曲如湖水，一點點墨滴濺落，盪起陣陣漣漪，黑流傾瀉，縱橫勾勒，幾乎瞬間山河易轉，流水淙淙，水墨山河像蔓延方圓無盡空間。將範圍所及之處所有的怪獸潮全部捲入畫中，幾乎甫一入畫，就有無數怪獸在水墨之色下化為飛灰，剩下的在這股浩然天地正氣之下化為鳥獸散，一時整張畫里狼奔豚突，尖利的詭異叫聲響徹天地，卻沒有一頭怪獸能逃得出終墨之境。
綠竹搖曳，水波蕩漾，雲煙繚繞處，一座小屋靜靜矗立在大河岸邊，淡白衣衫隨風飛舞，古色盎然。凌雲站在身旁看著此刻宛如天上仙子般的秋雲裳，眼中露出悵然之色。
雲裳……你這樣讓我實在提不起勇氣面對現實中的你啊。
秋雲裳回眸輕巧一笑：「讓你好好練功你不練，結果還要靠幻覺中的我來保護你……羞也不羞。」
「卷開終墨，始涉無終，筆落春秋，天下太平！」
彷彿一般的清吟，空間無端出現一張捲軸，墨汁四散，沿著空間流下，空白的宣紙終墨兩字龍飛鳳舞，娟秀字跡帶著鸞鳥般的氣勢直欲破天而去。秋雲裳纖指點在捲軸上，一聲嗆然龍吟，隨著纖指牽引，墨痕彷彿活了過來一般，兩字化為一柄墨劍，從捲軸中生生抽出。劍出，風雲動，空中濃墨飛灑，本是清靜恬然的國畫憑空多了一股肅殺之氣。
「初式！鳳掩幽雲，浩然一氣盪北天！」
一點漣漪，墨色蔓延到整個水墨國畫，在這一刻，凌雲感覺時間彷彿停止了一般，墨劍輕吟，水墨國風中陡然出現無數秋雲裳，每一劍化出一抹冷艷墨光，一隻無形劍凰展翅衝天而起遮蔽了整張國畫，劍翼展動處所有怪獸盡皆爆成漫天光點。
一聲鳳吟過後，風清雲淡，墨竹小溪，白衣獵獵，秋雲裳指尖微動，手中墨劍徑直化為一縷墨痕消失在國畫中，最後一縷肅殺之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是凌雲第一次親眼見到終墨之境中的招式，心中已不是震驚，而是呆若木雞，他從未想過精神力量竟然可以演變成如斯恐怖，完全超越了任何科幻的想象。
秋雲裳看著獃頭鵝狀的凌雲，嘴角突然露出一絲調皮的笑容，低聲道：「好好加油吧！我能感覺到現實中的我心底還是渴望被人保護的感覺……」
「啊……」凌雲陡然回過神來，搖了搖腦袋，抬頭道：「雲裳……剛才你說什麼？」
「沒什麼，你該走了。」秋雲裳抿嘴一笑，身軀連同四周水墨山河徑直化為一縷縷墨色消失在空中，幾乎就在水墨消失的瞬間，凌雲只感覺眼前一陣眼花繚亂，無數個幻覺世界從眼前一掠而過，再回神時，已經處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雲裳……」
一聲悵然低嘆，彷彿一覺長夢，只不過這個夢做得太久了，有些時候甚至讓人不願醒來。
四周仍舊充斥著非黑非白，似黑似白的顏色，與之不同的是不再有朦朧的感覺，腳踩之地清晰可見。
分不清地面究竟是什麼材質，非石非玉，晶瑩剔透，上方紋刻著一條條雜亂無章的細紋，順著細紋看去，可以見到一條條細紋延伸遠方，路徑上有一座座突起的雕像，錯眼看去，雕像無邊無際。
「看來這些細紋就是造成幻覺的主要原因了？」凌雲小心翼翼地湊到一座雕像旁，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些雕像與幻覺中出現的那些怪獸居然一模一樣，凌雲嘗試著輕輕一碰，結果整座雕像直接敗落一地殘石。
她的潛能相當強大，只是留在你眉心的精神印記就能滅掉這裡的幻魘之獸。
「那是自然！儒家浩然正氣專克這些邪物的。」凌雲抬起頭環顧四周道：「應該不是幻覺了，至少那股召喚之意就比之前大了許多。」
等等……那是什麼？
遠方一具雕像旁邊有一團黑影，凌雲臉色微沉，掌心處閃爍著淡紫光芒一步一步往黑影靠近。
莫非還是幻覺？這黑影就是那些怪物？
待到靠近之時，凌雲微微一怔，那團黑影居然是一件破爛不堪的衣服。
紫光閃動，蓬地一聲，腐朽的衣服炸為數塊，連帶著數塊慘白的人骨飛濺四方。
屍體？看起來應該不是幻覺！不過，這裡怎麼會出現屍體？應該沒人能有那個銅片靈體的詭異能耐，跳下深淵而不死吧？
凌雲蹲在骸骨旁邊，這具骸骨因為一擊而散亂得完全看不清原來形狀。
看起來應該和我之前一樣，在幻境中受到怪物的攻擊導致死亡，但是，這傢伙究竟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
嗯？這是什麼？
凌雲瞳孔微縮，在一片破爛衣角掩蓋的下方露出一角銀色閃光。
出於穩妥起見，凌雲解下皮帶撥開衣角，但見下方掩蓋著一本腐朽不堪的書，書上擺著一枚銀色十字。
銀十字！聖經！這是教庭的人！
心中警鐘大作，他想到了一個自己一直忽視的問題。
梵蒂岡沒道理胡亂地就把聖地建在一個來歷不明的深淵上，既然建在了這口深淵上那就代表對這個深淵絕對有一定的了解，是為了守護還是別的什麼已經無從考究，但有一點可以確認，那就是教庭絕對有到達這個深淵底部的辦法！
壞了！教皇那老傢伙派人下來找我的屍體，也就是說這裡不安全，隨時都可能被發現！
凌雲抬頭細細地看了看四周，身形已經消失在原地。
良久……
數名全身包在黑袍中的身影出現在那具骸骨旁邊，當先一人蹲下身看了看骸骨。
「呵呵……這小子警覺性很高啊，不過這樣也好。」
「難以置信，這個小子是怎麼活下來的？上帝，從相當於大氣層邊緣到達地面的高度摔下來居然還能活蹦亂跳的！」
「而且他還毀壞了不少夢魘魔獸！惡夢幻境對他毫無影響！」
蹲著的黑袍人雙手合什，周身散出淡淡白光，雙手按在骸骨上，隨即用殘破布片將骸骨包了起來，站起身道：「所以，這就是教皇看重他的原因。洛瑪，把我們兄弟的骸骨送回聖墓陵園吧。這裡交給我們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