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無盡幻境
無盡黑暗，彷彿一口黑洞將所觸及的一切，無論是光還是暗，全部吸入其中。如同暴風雨中的羽毛，打著轉不斷下沉，意識也隨之下沉，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一聲長長的喘氣，凌雲緩緩地睜開雙眼，翻身坐起，身軀一陣搖晃，微皺眉頭輕揉著彷彿打成結一般的腦袋。
好半會思維才從一片混沌中清醒，凌雲抬頭打量著四周。
映入眼帘的卻是熟悉的景象。
「哎……又睡過頭了？」
凌雲抬手看了看錶，一骨碌從床上翻到地上，伸了個懶腰，隨即愣了一下，拍了拍腦袋自語道：「怎麼感覺有些不對的樣子。」
視線往四周打量，熟悉的宿舍，課桌靠在床邊，床頭的牆上釘著一面鏡子，鏡子旁邊擺著一張小書櫃，上面擺滿了書。行李放在房間一角，一切都很正常。
確實是自己大學宿舍。
凌雲搖了搖頭，下意識走到書櫃旁邊，手在第二層的某個位置摸索。隨即他的動作頓住了。
我想幹什麼來著？找書看？還是找什麼東西？
「看來還沒睡醒呢。」拍了拍腦袋，凌雲走到洗手間捧起涼手愜意地沖了把臉，抬頭看著鏡中的人影。
眉清目秀，皮膚白皙，典型的南方小帥哥。
奇怪，鏡子似乎有點模糊，凌雲伸手在鏡子上擦了擦，陡然，鏡子中卻是突然倒映出另一張面容，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而且這張面容嘴唇正微微開合，似乎在說著話。
「嚇！」
凌雲倒吸一口涼氣，身形閃電後退，用力之猛以至於後背猛烈地撞在瓷磚牆上，轉眼再看時，除了倒映出自己那張因突然的驚嚇有些煞白的臉龐之外，並沒有其它異常，彷彿剛才那只是幻覺而已。
「怎麼搞的？莫非是靈異現象？」凌雲深吸了幾口氣，穩定心神，伸手觸摸向那面鏡子，鏡中人也同樣伸出手，觸覺鏡面的冰冷之後，才輕舒了一口氣。
「看來昨天晚上真是太勞累了。」
走出洗手間，凌雲又愣了愣：「昨天晚上我忙什麼了？」
就在凌雲發怔的同時，突然一聲叫喚從門外傳來，甫一聽到這聲音，腦中頓時勾勒出一個圓圓的身影。
這是自己的大學同學，家裡的礦的那種，一身肥肉偏偏還有個非常特殊的愛好。
喜歡探險。
凌雲的身手相當不錯，於是乎，這傢伙沒事就喜歡拉上他一同探險，當免費保鏢。
「凌雲！還沒起床？」
凌雲無奈地搖了搖頭，胖子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大，伸手打開房門，胖子正滿頭大汗站在門邊，汗水把T恤的前胸浸濕了一片。
「怎麼了？胖子？」
「怎麼了？你想想今天是什麼日子？」胖子擦掉臉上的汗水，急不可耐地拉著凌雲就走。
凌雲愣了愣，反手拉住胖子：「今天什麼日子？你結婚了？」
胖子著急地道：「你扯什麼呢？我們上星期說好的去塔克拉瑪干沙漠尋找古城遺址的，你忘記了？」
「快點，晚了趕不上飛機了！」
「呃……」凌雲心神猛地一顫，一股極為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隨即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跟隨著胖子急匆匆地走出校園，驀然，眼角餘光突然閃過一道人影，凌雲不自覺就停了下來，轉頭看向那道人影。
那是一座小亭子，夜晚總會有一些情侶會在裡面談情說愛。
此時，亭子內端坐著一位女子，烏黑秀髮如同潑墨一般垂在臉側，隨著輕風微微搖擺，一張面巾將臉龐遮掩住大半，但僅從那蔓妙的身姿以及那雙翦水雙眸都足夠讓人生出無數瑕想。
凌雲嘴唇下意識動了動。
「雲……裳……」
兩個字彷彿刻入靈魂深處一般，凌雲心神劇震。
雲裳……秋雲裳！她叫秋雲裳！可是為什麼我會知道她的名字？我怎麼會認識她？
幾乎就在莫愁叫出聲的瞬間，那名女子恍有所覺抬頭看了過來，兩人視線在空中對撞，凌雲只感覺彷彿觸電一般，心跳漏了一拍。
「凌雲？你怎麼在這裡？」
聲音無法形容，彷彿清泉叮咚，又像百靈輕鳴，輕靈空幽，只要聽到這聲音基本就能想象出這個女孩的模樣。
「對啊……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不是……我不是……」凌雲突然痛哼一聲，一手撫著腦袋。
驀然，彷彿一道霹靂閃過心頭。
一幕幕記憶如同流水一般劃過眼前。
我不是墜落深淵了嗎！怎麼會……不！不對！這是幻覺！
「凌雲！你撞了什麼邪？」
聲音似遠似近，又像是從電量不足的CD盤中流出的變形聲音，凌雲緩緩抬頭。眼前的世界變得極為奇怪，彷彿整個世界都被某種大力拉伸扭曲，眼前的胖子圓滾滾的身軀被拉成極為詭異的模樣，根本看不出人形，驀然，凌雲瞳孔緊縮，胖子的身軀突然如同水溶一般，表層化為虛無，露出藏在表層下方一隻極為詭異的……東西。
通體冒著淡綠火苗，整個形體又矮又瘦，彷彿一隻燒焦了的猴子，焦黑的臉上只有一隻綠油油的眼睛，大張的嘴彷彿食人魚，長長的舌頭又像蜥蜴的舌頭不斷地吞吐著涎液，然而這個東西卻仍舊說著變了形的人言。
「快點了，要趕不上飛機了！」
話說到最後，這個東西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眼中綠光倏然一亮，舌尖猛地一彈，綠火衝天而起。
凌雲還未從前所未有的變故中回過神來，根本來不及閃避，只感覺手臂一陣鑽心的痛，視線範圍內已儘是綠炎，大腦一陣昏眩，身體搖搖欲墜。
「你不走！我就吃了你，帶著你走！」
詭異的音調說著變了形的人言撲向凌雲，長滿尖牙的嘴巴陡地撐開足有一人高，就欲一口將凌雲吞下，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聲嬌叱。
「妖物敢爾！看招！」
扭曲的空間轟然炸響，無匹浩然正氣當中一股銳鋒如劍，煙墨四散，只一閃就撲到怪物的嘴邊。
「咕呱……」一聲古怪的尖叫，大得恐怖的巨嘴倏然變回原型，怪物綠油油的眼中露出極度驚懼的表情，身形如同猴子一般往旁邊一跳，說也詭異，小小的一跳卻彷彿穿透了空間一般，徑直消失在原地。
「想走？春江墨雨浪飛煙！」
空間中傾盡墨色，墨浪翻翻騰騰席捲四方，墨煙四散之處，一聲尖利的哀鳴，猴子似的怪物現出形來，墨浪一拍，直接被浩然正氣壓為飛灰。
墨浪盡斂，秋雲裳扶著才從眩暈中恢復過來的凌雲，視線落在鮮血淋漓的右臂上，眼中露出一絲憤怒。
「雲裳……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凌雲對手臂上的傷口絲毫不顧，翻手抓著秋雲裳的手，急聲道：「我不是讓你別回來嗎？我有脫身辦法啊！」
秋雲裳一怔，翦水雙眸露出一絲迷茫，隨即又露出一絲古怪的神色。
「你怎麼了？雲裳？」
「呵呵……」秋雲裳突然笑了笑，輕聲道：「傻瓜。」
「呃……噝……」手臂上的劇痛總算是吸引了凌雲一部分的注意力，凌雲伸手從懷裡掏出一瓶何向西給他的金創葯。
「傻瓜，這是妖物造成的傷口，用普通的金創葯是不行的，浩然正氣對這傷口有奇效，字形拳修出來的精神力量對其也有作用。」秋雲裳輕聲說著，素手在凌雲手臂傷口上連連點動，一股極為剛正的氣息沿著指尖滲入肌體，傷口處隨即響起輕微的吱吱聲，一股綠色的液體飛濺而出。
「好了！現在上藥吧。」
凌雲依言抹上藥，眉角微皺，有些奇怪地偷眼看了秋雲裳一眼，卻發現對方正定定地看著自己，眼中的那抹柔和卻是令他不覺怦然心跳，臉龐也紅了起來。
「哈……真是……怎麼說你好呢？」秋雲裳似乎與往常的她非常不同，聲音輕輕柔柔的：「雖然我想多呆一會，不過這裡不是你該呆的地方，出去吧。」
不待凌雲開口，秋雲裳輕叱一聲，玉指徑直點在凌雲眉心。
「儒定天光，覆生始元！」
兩股墨氣挾著浩然正氣沿著凌雲眉心繞了數圈，一股沁涼之意如醍醐灌頂，凌雲一個激靈，但見眼前詭異的世界突然如同一面鏡子一般崩為無數碎片，而秋雲裳正站在一面破碎的鏡子內靜靜地看著自己，翦水雙眸是從所未見的溫柔。
「雲裳……」凌雲愣愣地看著那塊鏡子消失不見，心中不禁浮起一股帳然若失的感覺。
幻覺是由真實構建而來，原來我心裡的雲裳是這樣的嗎？
看來，你喜歡的是秋雲裳。
腦中突然竄出一道半生不死彷彿隨時會斷氣的聲音，依舊是那般沒有多少感情的語調。
剛才你跑哪裡去了？
剛才已經提示你了，我力量消耗太大，做到那個程度已是極限……
「呵呵……在鏡子里突然冒出來，要是普通人早就被你嚇死了，能算提示？」
凌雲自語著從地上翻身而起，一陣劇痛襲上腦海，不禁倒吸了口涼氣低頭看著右臂，還好傷口沒有幻覺中那麼嚴重，基本不會影響動作。
「幻覺中受傷影響到現實？這合理嗎？」
心理暗示與信仰類似，都屬於精神層面的力量。
「心理暗示？我好像看過相關研究……」凌雲揉了揉眉角，沉聲道：「既然把我帶下來，接下來怎麼走？」
那股召喚。
意識空間歸於沉寂，凌雲搖了搖頭打量著四周環境，眼前是一片與剛才那片幻覺同樣詭異的空間，非黑非白的光線彌散四方，無論往哪個角度看去都是霧朦朦的，然而實際上什麼都沒有，甚至連腳踏的位置也是如此，這是一種極為詭異的觀感，肉眼能看到，感覺中卻不存在。
感受著遠方那股召喚，凌雲抬腿踏出一步。只感覺眼前世界一黯，又是一股絕強的拉力自腳下傳來，意識不斷旋轉著下沉。
「又做惡夢了？」
清脆的女孩聲音響在耳邊，聽起來彷彿百靈唱歌，凌雲心中一動，這聲音似乎有點熟悉。而且，似曾相識。
「是你？」
凌雲幾乎是下意識低聲叫出聲。
眼前是一間極為古色古香的房間，凌雲一眼就確定這個房間屬於秦時的房屋結構，席邊跪坐著一位絕麗女子，髮髻高高挽起垂在身後，寬大的漢服垂在地上，顯得雍容閑雅。
瓜子臉，柳葉眉，小巧櫻唇，此刻潔白的臉上帶著一些驚訝。
「怎麼了？機器人？」
話甫一出口，女子似乎感覺有些不對，黛眉微皺，似乎在思考機器人的含義。
這個女人凌雲怎麼可能不記得。
正是雲兮！
從席子上翻身而起，凌雲環顧四周，看來又是幻覺了，那麼眼前的雲兮十有八九又是哪種可怕的怪物變的了？
綜合上一次的幻覺，凌雲還是覺得有些古怪，畢竟之前的幻覺自己完全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對的地方，若非遇到秋雲裳說不得還會繼續在幻覺中沉淪下去，而不像現在十分清楚明白自己處在幻境中。
不過，這個女人為什麼會叫我機器人？
等等……當初在歸墟中央無極陣眼位時，那個傢伙佔了我的身體時，好像發生過一個美麗的意外，然後，雲兮就管我……不！準確的說是另一個自己，叫機器人。
難不成，她叫的是他？
凌雲搖了搖頭正欲引出精神力量之時，驀然臉色一變。
氣海里僅存極為稀薄的一點點精神力量，這才想到墜落深淵時已經將精神力量消耗得一乾二淨了。
想到此，凌雲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不妙啊，如果這個怪物突然發難，我只有束手待斃的份了，怎麼辦？
「夫君，你怎麼了？」
女子黛眉微微舒展開，低聲道：「大王召你不得已經在趕來路上了，夫君還是快快起來吧，不然太失禮了。」
「大王？夫君？」凌雲啼笑皆非，這是哪門子幻覺？莫非電影看多了？
「大王剛剛平定南蠻之地凱旋而回，似是有急事要尋夫君商量。」
女子話音未落，門外已是傳來密集的腳步聲。
「哈哈……雲之！汝尚未下榻乎？」
雄壯的聲音說著聽起來有些似是而非的河北方言，有幾個詞凌雲甚至根本聽不懂。
這就是古代語言的發音嗎？
一道身影跨進門，僅是眼角餘光，凌雲就能感受到一股迫人的氣勢席捲而來，這是一種源自精神上的感覺，彷彿一頭猛獸撲過來一般。
還沒等凌雲抬頭看時，驀然腦袋一疼，眼前的世界一如之前的幻境開始扭曲變形，等再抬起頭時，出乎意料的，他認定是由怪物所化的雲兮居然沒有半點變化，倒是跨進來的人影在轉眼間就變成一隻怪物，與之前相比這隻怪物卻是要大上幾分。
這隻怪物幾乎在空間變異的瞬間就查覺出不對，一聲尖叫帶著漫天綠火直撲而來。
「夫君！危險！」
雲兮反應極為迅速，幾乎就在怪物撲過來的同時，腰間閃出一抹艷麗粉霞，粉芒一現漫天立即綻開粉花朵朵，凌厲的劍氣將四周盡籠其下。
「一泓秋水！望斷關山幾萬重。」
彷彿驚鴻一瞥，女子身形一閃即逝，寬大的漢服在空中拉過一匹綢緞絲路，帶著一抹冷艷雪色與漫天綠火擦肩而過。
世界再度破碎，最後只看到穿著漢服的雲兮轉身看著凌雲，嘴中似乎在說著什麼。
微微眩暈，凌雲揉了揉腦袋，轉頭四望，仍舊處在那個非黑非白，似黑似白，充斥著朦朦霧氣的世界。
剛才是怎麼回事？我沒有這種記憶！是你的？
意識中沒有任何聲音回答，良久，讓人一聽就能感覺出與剛才又虛弱不少的聲音響起。
是的，這一次，是我的幻境。
這次輪到凌雲沉默了，眼中掠過一絲惱怒神色。
通過之前自己的幻境就可得知，雲兮……她心裡還真有自己的位置。
但……偏偏那個人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自己！
這就讓他有些不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