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當年真相(3)
「這世上有那樣手段的人,除了他還有誰?」溫如春護著身後的沉香,一向溫和的面容顯得有些扭曲,「如果不是換掉了孩子,這五年來他為何一直將燕世子帶在身邊,還不準沉香接近。如果不是換掉了孩子,當初你那樣求他,他又如何會那樣見死不救,那是因為……他早就知道明珠不是他的孩子,早就知道那只是代替燕禳的一顆棋子!一個替死鬼!」
楚蕎的思緒被突如其來的真相攪得紛亂如麻,一時之間理不清頭緒,只能任由自己的思緒隨著溫如春所說的話,一步一步地去思量。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瞞著你做這樣的事,但事實就是如此。」溫如春望著面色煞白的楚蕎,直言說道。
楚蕎扶著桌子才讓自己站得穩,喃喃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五年前,明珠死的時候,我替她診治意外發現自己與她滴血相融,當時並不敢相信,回到上京暗中查訪才得知,當年到宸親王府和清雲巷接生過的穩婆和大夫都消失無蹤。」他斂目深深吸了口氣,那五年來撕心裂肺的痛苦記憶再一次浮現眼前,沉痛地說道,「明珠下葬那日,他也去了,我在那裡質問他,他也承認了。」
楚蕎呼吸顫抖地扭頭望去,目光如刀一般地銳利,「既然你知道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五年來都不說一個字?」
她當真以為那個孩子死了,五年來每每想起都痛不欲生。可是這個人明明知道真相,明明一直都在她身邊,竟生生瞞了五年,一字不漏。
「我當然想說出來,可我不能說,因為沉香的命攥在他的手裡,尹家上下的命也攥在他的手裡,你讓我怎麼說?」溫如春憤然吼道,這壓在他心裡五年的秘密,也快要把他給逼瘋了,直直地望著楚蕎,痛苦地說道,「我只能忍,明明死的是我的孩子,明明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被人利用傷害,我也只能忍。」
玉錦咬了咬唇,上前道,「其實這五年來,二小姐名義是宸親王府的側妃,實際上不過是被軟禁在東籬園的一個囚犯而已,自德州回上京之後,二小姐發現了世子的身世,便直接被幽禁在東籬園,最後便成了這般模樣。」
當年,看似楚蕎被休離府,尹家二小姐姐風光無限嫁入宸親王府,世人又何曾知道,那風光之後竟是過著囚犯一般的生活。
「二小姐和三夫人正是因為都知道了世子的身世才險些被陛下賜死,王爺雖然沒有取她們性命,但也讓墨總管把我們三人送離大燕,永世不得歸返。」玉錦將自己所知道的,如實說了出來。
楚蕎怔愣著將目光移到了瑟縮在溫如春身後的沉香,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燕祈然豈不是從桃源谷養傷回京,便已經在開始布局著這一切。
那麼,他是故意將沉香帶回上京,故意要娶她為妃,故意逼得她離開宸親王府,甚至不惜換走她的孩子……
難道,從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打定了主意,準備獨自遠走?
所以,這般費盡心機的隱瞞孩子的身世,不讓她知道。
所以,一直將沉香留在王府,讓她成為他們之間越不過去的鴻溝。
所以……在她那樣哭著求著要與他在一起,他也決絕離去,不肯看她一眼。
五年前,她不知道他早已謀划著,要離她而去。
如今,她終於知道一切,他卻早已消失無蹤,她連找都不知要去哪裡尋找。
半晌,她疲憊地屋走了出去,看到站在門外的瀧一,如今想來他也燕祈然有計劃地放在她身邊的,當年孩子被調換,其中少不了他的經手。
瀧一垂首行了一禮,他等待著她的責難,卻等到一句怎麼也不敢相信的話。
「謝謝。」楚蕎由衷道了一聲謝意。
既然瀧一是他故意放到自己身邊的,那麼她的行蹤他也就該會暗中向宸親王府彙報,如果他暗中通知了墨銀,那麼任憑她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知道今日的真相。
所以,她應該謝謝他,謝謝他給了自己這個了解真相的機會。
瀧一萬年不變的神情,略起一絲淺淡的笑,坦言道,「墨銀也只是奉命行事,白虎關我放走了他。」
楚蕎抿唇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加追問,獨自回了暫居的院落,腳步透著無言的急切。
雖然,她已經看到燕禳很多次,甚至一個時辰前還跟他在一起,可是卻仍舊忍不住此刻狂喜著想要見到他的心境。
這不同於之間的任何一次相見,而是做為一個母親,迫切地想要看到五年未見的兒子。
燕禳還在睡覺,她快步走到房門口,卻又不由放輕了腳步,走到床邊悄悄坐了下來,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孩子眉目面容,看著看著便不由湧出淚來。
五年,整整五年,她竟是從未見過他一面,不知道他第一次會說話是什麼樣子,第一次會走路是什麼樣子,第一次咿呀學語是什麼樣子……
這一切她想看到的,都已經錯過了。
如果沒有今日的一番發現,只怕她這一生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就在自己身邊,追著她,粘著她,還叫著要長大了娶她。
燕禳睡得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在哭,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坐在自己床邊淚流滿面的楚蕎,連忙坐了起來,「蕎蕎,你怎麼哭了啊!」
楚蕎慌忙抹了抹臉上的淚痕,揚起笑容搖頭,「沒事,剛才進門沙子迷了眼睛。」
燕禳皺了皺英氣的小眉毛,伸著胖乎乎的小手擦了擦她臉上的淚痕,說道,「要不要我給你吹吹,我迷了眼睛爹爹給我吹一吹就好了。」
楚蕎鼻尖更是酸澀難當,伸手將他攬入懷中,「沒事了,已經好了。」
她還無法這樣突兀地告訴燕禳自己就是他的母親,更無法向他解釋清楚當年的事情,他才五歲,一時間還無法接受這麼多的變化。
不過,還能這樣相見,還能這樣抱著他,已經是她莫大的幸運。
燕禳被她突如其來的擁抱嚇到,雖然蕎蕎之前也有抱過他,但跟現在抱著他的感覺又不一樣,卻又說不出是哪裡不一樣了。
他正想著,便感覺到有滾燙的淚滴在自己脖子,連忙道,「蕎蕎,你別哭啊,我……我不知道怎麼辦。」
他第一次看到她哭,是他們一起追到桃源谷找爹爹的時候,這是他第二次看到她哭了,越來越發現自己真是笨蛋,都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半晌,楚蕎止住了哭泣,伸手理了理他亂了的頭髮,笑著說道,「還難受嗎?」
燕禳望著她,搖了搖頭,「好多了,就是有點渴。」
楚蕎連忙起身倒了水給他,囑咐道,「慢點喝。」
燕禳抱著杯子喝乾凈了,瞪著圓圓的眼睛望了她好一陣,問道,「蕎蕎,你……認識我爹爹嗎?在認識我之前,認識過我爹爹嗎?」
其實,從他在德州生日之時,蕎蕎與爹爹碰面就隱約有這樣的感覺,再到上京她住在王府時就更這樣覺得了,爹爹從來不讓人別的人住他的房間,卻偏偏把蕎蕎留在那裡住,到桃源谷時,他就更加肯定他們是認識的,蕎蕎也一定以前去過桃源谷。
楚蕎不由愣了愣,抿唇思量了半晌,笑著點了點頭,「嗯,你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就認識了。」
燕禳聽了小臉有些沮喪,覺得自己竟然又輸了爹爹一籌,接著問道,「你喜歡我爹爹嗎?比喜歡我還要喜歡我爹爹嗎?」
楚蕎瞅著小傢伙的神情,不由抿唇失笑,「我喜歡禳兒。」
她想,對於那個人,不僅只是喜歡。
燕禳一臉小臉頓時露出歡欣地笑容,賴到她床里,道,「禳兒也喜歡蕎蕎。」
楚蕎笑著揉了揉他柔軟的頭髮,沒有說話,靜靜享受著此刻母子相處的安寧與喜悅,可是這份安寧卻被燕世子肚子的叫喚聲給打破。
「蕎蕎,我餓了。」燕禳仰起小臉,說道。
楚蕎失笑,牽著他起身,道,「走吧,咱們去找吃的。」
說著,她拿了袍子給他穿上,將他抱下床,穿好鞋襪,手牽手一塊出了房間。
到了廚房,楚蕎將燕禳抱著坐在桌上,笑著問道,「想吃什麼?」
燕禳歪著頭想了想,「吃面吧。」
上回吃過她做的面,雖然沒有爹爹做的那麼美味,但是也很好吃。
「好,就吃面。」楚蕎把小暖爐給他抱著,挽起袖子便準備一展身手。
燕禳抱著小暖爐瞅著和面揉面的楚蕎,眉眼間也染上笑意,只是想到還沒有找到爹爹的消息,又不由嘆了嘆氣。
楚蕎回頭望了望他,看到小傢伙垮著臉,「怎麼了?」
「我想爹爹了。」燕禳低著頭,小聲說道。
楚蕎怔然了片刻,隨即用笑容掩去自己同樣的落寞,自信滿滿地說道,「我們一定會找到他的,一定會的。」
燕禳看著她的神情,重重地點了點頭,「嗯,一定能找到爹爹。」
楚蕎做面的手藝確實不錯,不一會兒功夫便煮好了兩碗熱騰騰的面,燕禳迫不及待地跳下桌子自己拿了筷子坐在桌邊等著。
瀧一站在遠處的花木間,看到廚房內的母子二人,一向沒有表情的面上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悄然地走開了。
燕禳好幾日沒有好好吃飯,一個人把一大碗面吃得精光,小肚子都撐得圓滾滾的,還把麵湯給喝得一滴不剩。
可能是這幾天病著睡得比較多,小傢伙晚上一夜都沒有睡覺,跟楚蕎兩人鑽在被窩裡東拉西扯,不時地講著自己和燕祈然的事,怎麼編了他滿頭辮子,怎麼畫花了他的袍子……
楚蕎一向心思敏銳,自然也看得出小傢伙的心思,雖然一直講著以前各種調皮搗蛋的事,卻是在用這些過去的回憶在驅散此刻的害怕和不安。
她知道,全部都知道。
小傢伙跟她拉扯了一晚上,到天亮的時候才窩在她懷裡睡熟了過去。
楚蕎卻沒有絲毫睡意,輕手輕腳地起身下床,更衣穿鞋之後坐在床邊,俯首悄悄親了一下孩子光潔的額頭,低聲道,「放心吧,我一定把他找回來。」
為了你,也為了我。
可是,竟敢騙了她這麼多年,還偷偷換走了她的孩子,現在又一聲不吭地玩失蹤,把孩子往她這裡一丟,就什麼都不管了,沒那麼容易。
燕祈然,你給我等著!
次日一早,溫如春便帶著尹沉香和玉錦向她告別,準備帶著他們回藥王谷,楚蕎送走了兩人便帶著燕禳回岐州,一路上小傢伙枕在她腿上睡得香甜,她趁著空閑思量著該如何去魔域找到商容拿到天機鏡追查燕祈然的行蹤。
白二爺從袖中鑽了出來,蹲在她肩上道,「咱們去找錢瘋子,你兒子怎麼辦?」
楚蕎望了望還睡著的孩子,輕聲說道,「自然不能帶著他。」
那樣危險的地方,她怎麼能帶著燕禳去涉險,只是才剛剛得知他是自己的親生骨肉,還來不及好好相聚,便又要丟下她遠行,心中一時間很不是滋味。
白二爺跳到她的肩上,很義氣拿爪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放心吧,爺會幫著你的,只要咱們找到了錢瘋子,拿到天機鏡一定能找出來你要找的人。」
楚蕎感激地側頭望了望肩上小小的一團,淡笑言道,「但願吧。」
但願,錢瘋子手裡的天機鏡,當真能夠讓她找到燕祈然的行蹤。
「天機鏡能洞察天機,知曉古今,更有穿梭時空之力,別說那人就是失蹤了,就是他死了轉世輪迴也能揪出來。」白二爺以爪抱凶,說起神域的寶貝,滿臉的自豪之情。
楚蕎微微挑了挑眉,「是嗎,那麼厲害,那怎麼沒找到你師傅?」
白二爺撓了撓頭,也有些鬱悶,「爺也奇怪,連天機鏡都找不出他的行蹤,不知道是不是錢瘋那傢伙不會使,所以不太靈。」
楚蕎望了它一眼,取出筆墨開始安排自己離開之後的事務,西楚如今正在緊要關頭,自己卻要抽身離去,即便不能再幫上忙,也該把後面的事,儘力做些好排才好。
白二爺坐在她肩頭,懶懶地瞅了一眼,哼道,「哎呀,不用費那麼大的勁,就是你丟下西楚不管,它也亡不了,幾百年後還統一天下呢。」
楚蕎聞言抬眸瞪了它一眼,「閉嘴。」
「爺騙你做什麼,西楚之後真的一統天下了,什麼蒼月,什麼北燕,統統都給滅了。」白二爺一臉得意地說道。
「你什麼時候還當起神棍了?」楚蕎懶得理它,繼續做著自己的事。
白二爺卻仍舊不罷休地辯駁自己的話,扳著指頭數數,數著數著又把自己給數暈了,叫道,「我記不得是多少年了,反正西楚以後很厲害,不過那時候爺就沒想到你竟然還是西楚的開國功臣啊。」
這些年,它和錢瘋子為了追尋師傅的蹤跡,利用天機鏡穿梭時空尋覓,早就看過了如今各國的後世興亡。
楚蕎根本懶得搭理它,白二爺叫囂了一陣,自己無聊地鑽回她袖子里睡覺去。
燕禳一腳踢開了蓋在身上的斗蓬,翻了身繼續睡,楚蕎將斗蓬拉著給她蓋好,低頭望著孩子俊秀的眉眼,面上漾起深深的笑意。
這是她的兒子啊!
他那麼聰明又孝順,在她還不曾知曉他的時候,竟然自己就先找到了她。
如今想來,燕祈然是知道自己要走了,才故意趕在燕禳生辰之時將他帶到了德州,大約是想著他們一起第一次,也最後一次陪著這個孩子過一個生辰吧。
只是,那個時候她並不知他的良苦用心。
回到岐州之時,燕禳的風寒也已經大好了,馬車到王宮之時,諸葛無塵已經在門品等候多時,看到她從馬車上出來,微笑著迎了過來,心中也著實鬆了一口氣。
楚蕎將燕禳從馬車抱下來,諸葛無塵看到不由有些意外,她一去大燕便很少傳消息回來,他並不知他又將燕禳帶了回來。
「禳兒,你不是餓了,讓玉溪給做些吃的去吧。」楚蕎笑著說道,眉目間不由染著母愛的光輝。
諸葛無塵知道楚蕎一向疼這個孩子,可是看到她這樣的笑,只覺有什麼東西似乎不一樣了。
燕禳聽了仰頭望了望她,「我們一起吃嗎?」
「嗯。」楚蕎點了點頭。
燕禳沖她笑了笑,自己先進了王宮內去找玉溪找吃的。
楚蕎看著他跑遠了方才收回目光,自然地推起諸葛無塵朝王宮內走,一邊走,一邊說道,「前線的戰事如何了?」
「西楚大軍雖然已經打近江南,但似乎再難取勝。」諸葛無塵說著,眉眼間也滿是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