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高樹多悲風 下
很快,張婕妤險些滑胎一事就有了眉目。
御膳房做銀耳木瓜羹的宮女供認說是貴妃娘娘指使,因為張婕妤愛吃銀耳木瓜羹,那碗送到宴上,即使不是上到她跟前,也難保她不會討了去。
萬一要是別人吃了,也不打緊,藏紅花對於其他人而言,能夠活血通絡,有益無害。
那宮女哀泣招認,貴妃因為先前張婕妤攛掇皇上之事,失了體面,所以便下手想要借宴席之上妃嬪眾多,不易察覺來謀害張婕妤,還特意交待上菜的人,放在皇后的跟前,意圖將皇后也陷害進去。
她說貴妃用祖母綠的一隻玉鐲和黃金百兩收買她,隨後,在那宮女房中查出了黃金百兩和一隻祖母綠玉鐲,那玉鐲正是貴妃冊封之時所得,當時皇上賞了她一套,另有祖母綠頭面、耳墜、戒指。
事關重大,那宮女被秘密處死以維持後宮體面。慎刑司管事當夜就進宮面奏皇帝,並同時呈了一份記錄報給皇后。
孫清揚挑了燈盞,慢慢看那一頁墨字,忽然有人稟報,說是貴妃來了。
燈光如豆,孫清揚攥緊了那一頁小字,笑得有些許倦意。
何嘉瑜此來,是想求自己還是想解釋她也是遭人陷害,與此事無關?
見何嘉瑜快步走了進來,她一揮手止住宮人們端茶遞水的動作:「你們先下去吧,只留燕枝在跟前就行。」
何嘉瑜也只帶著晚蘿進來,其餘的宮人,都留在了門外。
霜枝素來伶俐,見此連忙道:「奴婢們告退。」領了其他宮人出去,並順手帶上房門。
燕枝和晚蘿知道她們要談事,也站到外間避嫌,只等招呼了才進去侍候。
請安落座之後,何嘉瑜嘴唇微微的動了動:「皇后是否已經曉得審問的結果了?」
孫清揚眼裡晶光一閃,微笑道:「是,本宮正在看。」她揚了揚手中的那頁記錄,頓了頓,不減笑意,「貴妃得到消息的速度也不慢啊。謀害皇嗣,陷害皇后,論理不賜死也得捋其位份,打入冷宮,方能以儆效尤,保後宮安寧,貴妃此來,是想喊冤嗎?」
何嘉瑜沉默了一會兒,說:「皇後娘娘,臣妾這次來,是想請您和皇上求情,先壓下這件事。」
她從未與孫清揚這樣說過話,帶點卑微的懇求,話音軟弱而無力。
孫清揚輕輕地笑了笑,側過頭去:「貴妃為何不喊冤屈?卻只向本宮示弱求情?」
何嘉瑜咬了咬下唇,「皇后,您是聰明人,臣妾在您面前也不用遮掩。這事您一看就知,不會是臣妾做的,臣妾如何會那麼傻,才從您那兒得了紅花,就用在張婕妤的身上?時間上也來不及啊?這分明是有人陷害離間,但做的這樣緊密,令臣妾欲辨不能,所以臣妾只好來求您,讓皇上先壓下此事,給臣妾一點時間,再來細查。」
孫清揚笑了笑,淡淡地道:「這記錄上可是寫著,貴妃欲害皇后,取而代之,事實上,你有這個心也並不是一天兩天了,平日里對太子示好不說,還在背後里哄著他叫做你娘親,若非你對太子並沒有什麼壞心,不過是想他與你親近,將來給自己留一席之地,你以為本宮會放任你至今嗎?眼下這麼好的機會,本宮不把你一踩到底,反倒要幫你,你以為,本宮憑什麼答應你?」
何嘉瑜驚愕,「原來,你都知道?」
孫清揚淡然一笑,「這三宮六院里,本宮不知道的事情,還真不多。若你們只是為了爭寵奪艷,本宮不會放在心上,畢竟,在這宮裡面,爭的就是一口氣,只要不涉及人命,本宮也會睜隻眼閉隻眼。但你們太過份了,本宮自然少不得出手,告訴你們,什麼是規矩,什麼是不能做的。」
何嘉瑜凄然一笑,「您知道,您知道什麼?您是生有太子的皇後娘娘,皇上憐您愛您,多年不曾衰減,您哪裡知道我們這些無子妃嬪的苦楚?皇爺爺去那會兒,父皇去那會兒,內宮裡傳來的那些個妃嬪的哭聲,您還記得嗎?您真以為我們只是為了爭寵嗎?不,我們是在爭命。若不坐上您那個位置,他日皇上大行,您覺得,我們誰能夠留下性命?」
孫清揚沉默半晌,方道:「本宮知道,所以本宮沒有理會你們平日里的張狂,畢竟,你們也知道,其實無論再怎麼樣,你們也坐不上本宮這個位置,懷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情,也再所難免。」
「只是,這樣鬥來鬥去的,不過只能令皇上越來越厭憎這後宮的妃嬪,卻絲毫於事無補,為何你們不曾想過,真有那樣一日,或許皇上能夠赦免,不讓殉葬呢?畢竟,之前先皇崩逝之時,也只有五位妃嬪跟著去,並不像皇爺爺那會兒,宮妃無一倖免,皇上那會兒尚且有仁心仁意,況且是如今,他是天下少有的明君,未必會……再一個,皇上龍體康健,你與本宮說不定,都會走到他前面,何必做得那樣難看,失了身份?」
何嘉瑜搖了搖頭,「皇后,您到底還是心善,想的太輕巧了,妃嬪殉葬,乃是祖制,豈可能輕易廢除?退一步來講,即使不是全部陪葬,誰會誰不會,不到最後關頭,真是很難講。臣妾與太子結好,也是想結個善緣,畢竟,異日他就是一國之君,有他一句話,再加上您點個頭,說不定也能給臣妾個什麼名目免殉。至於皇上的身子,咱們明人不說暗話,皇上的身子究竟如何,您比臣妾更清楚,若是沒有前年裡他昏迷不醒,險些去了那檔事,臣妾等也不會著急。」
「那些個新來的妃嬪,只知道爭寵,哪裡像我們這些人,聽過臨死的哭聲,看過那些死人的面孔,苦苦爭一口氣,是為了活命。皇后,臣妾求您,給臣妾一條生路吧。」
何嘉瑜撩開裙擺,跪了下去。
孫清揚看著她,並沒有相攔,何嘉瑜只好將頭磕在地下。
孫清揚笑道:「入宮這麼久,只怕只有這回,貴妃給本宮行的禮,最為誠心。你起來吧,本宮可以答應這回保你性命,也可以保住你這貴妃的位份,但你必須到冷宮裡去,宮中之事,再不要牽挂了,長年吃齋念佛吧,修一修後福。至於能不能從冷宮裡出來,就要看你的造化,能不能斗得過害你之人了。」
看著起身的何嘉瑜,她眼裡泛起一絲冷意,「但是,你千萬不要陽奉陰違,起那不該起的念頭,本宮知道這宮裡頭有為你所用的人,也不想趕盡殺絕,只要你安份,本宮就保你平安,若不然,休怪本宮無情。」
何嘉瑜點點頭,「臣妾所求,不過是衣食豐足,保得性命而已,有皇后您這句話,臣妾自當謹言慎行,只求早日查出那陷害臣妾之人,報了此仇就是。」
想了想,她又說:「皇后您先前說過,誰是此事的最大受益者,誰就是始作俑者,臣妾當日想說,您又擋著了臣妾,現如今,臣妾將自個所想,寫在紙上,您也將自己所想,寫在紙上,看看是否同一人,如此一來,臣妾也能少走些彎路,早日洗脫冤屈。」
孫清揚點了點頭,喚燕枝筆墨侍候。
兩人均在紙下寫了一個字。
何嘉瑜看后大笑,「果然是她,皇後娘娘與臣妾,當真是想到一塊兒去了。」
沒過幾日,張婕妤一案以貴妃派人加藏紅花粉在銀耳木瓜羹中、蓄意陷害而結案,因未造成嚴重後果,加之念及貴妃侍候皇上多年,又曾懷有龍嗣,只將貴妃打入了冷宮讓其靜修。
貴妃一倒,皇后的禁足自然就解了,又恢復了從前不怎麼理事的狀態,而幫著貴妃打理宮務的麗妃袁璦薇就勢執掌宮務,因她風頭正盛,不少嬪妃都藉此巴結,長寧宮裡自此人庭冷落,幾乎門可羅雀。
皇上也對麗妃寵之愈盛,隔三差五留宿在她宮中不說,還將外國使臣進貢的名貴香料賜了不少給她,贊她為皇後分憂,惹得眾嬪妃好不羨慕。
大家都說皇上廢貴妃只是早晚的事,麗妃用不了多久,就能升為貴妃。
正當袁璦薇得意之際,事情卻急轉而下,有人報那個御膳房宮女是因為受麗妃大恩,又得麗妃許諾如有不測,一定照顧好她宮外老父老母,宮女便答應好她,演出了那樣一場戲,不但能夠除去張婕妤所懷的龍嗣,而且還順便剷除了貴妃,得到了貴妃之位。
此事的人證便是麗妃的心腹宮女,至於物證,宮人們在麗妃櫃頭的暗櫥里搜出了藏紅花粉。
據說是因為麗妃之前給她許諾的美人之位遲遲不曾兌現,所以那宮女才起了反水。
袁璦薇自然是大聲喊冤,「那狗奴才不知道得了人什麼好處,要如此陷害臣妾。現在御膳房宮女已死,沒了人證,就她空口白話,怎麼能信?焉知那藏紅花粉不是她藏下來冤枉臣妾的,請皇後為臣妾做主,還臣妾一個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