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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高樹多悲風 中

  孫清揚正心不在焉的吃著東西,忽聽張婕妤的嬌笑:「不要,皇上,臣妾這會兒就想吃碗銀耳木瓜羹,那銀耳滋陰美容,木瓜香甜多汁,最適宜女子吃了,臣妾的皮膚這麼好,都是因為得益於它呢。」


  說話間,竟然把朱瞻基喂到她嘴邊的一口菜推開了。


  卻見朱瞻基臉上儘是寵溺之色,並無半點怒意的笑道:「一碗銀耳木瓜羹而已,這還不容易,喚了人到御膳房去知會一聲,讓他們做了送來就是。」


  孫清揚瞅瞅自己跟前尚未動筷子的銀耳木瓜羹,嘴角微不可見的笑了笑。


  果然,便聽張婕妤在那兒嬌嗔地說:「哪裡那麼麻煩,興師動眾的。叫人知道了,只怕又要說臣妾恃寵生驕了。」說著,她目光瞟向孫清揚案上,語氣帶了些張揚,「若皇後娘娘不介意,您跟前那碗銀耳木瓜羹便割愛給臣妾如何?」


  朱瞻基面色一沉,正要發話。


  孫清揚已經輕笑,親手遞了過去,溫婉地道:「正好本宮還沒有用,張婕妤覺得無妨,就拿去吧。」


  張婕妤此舉分明有挑釁皇后的意思,大約是想看在皇上的心裡,這會兒更看重誰些,從她說要皇后割愛起,眾嬪妃就都屏氣看她如何應對,卻見她只是柔順賢良的退讓,不禁大失所望。


  坐在孫清揚下手的袁璦薇直接說:「皇后真是好涵養,卧榻之側,也能容他人酣睡。」


  孫清揚淡然道:「不過是一碗銀耳木瓜羹而已,本宮最近不喜甜食,張婕妤喜歡,這不正好各得其所?怎麼麗妃會想那麼深遠?」


  袁璦薇欠了欠身,「既然皇后不在意,臣妾也就不多說了,免得人家還嫌臣妾,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眾人見皇后仍然舉止從容,並未因張婕妤的行為露出半點不快之色,都有些失望,把心思就轉到了宴席中的皇上那裡。


  一時間,打著各種名目恭賀張婕妤,藉此和皇上接近,前來敬酒的妃嬪絡繹不絕。


  張婕妤自是打著尚在孕中的旗號,滴酒不沾,只矜持的將溫水在唇邊印上一印。那番作派,倒像她才是三宮六院里的主人。


  沒興緻看鶯鶯燕燕們爭寵,孫清揚正要告辭離席,卻聽張婕妤忽然慘叫一聲,裙擺下已經流了些血出來,瞬時就把她那條月白色的襦裙染了一片鮮紅,看上去甚是觸目驚心。


  皇上臉色一變,連忙喝道:「快,傳太醫!」


  幾個宮人急忙將張婕妤抬至內宮,嬪妃一片嘩然,孫清揚想了想,也跟了過去,朱瞻基看了她一眼,並未阻攔。


  太醫不久便急匆匆地趕來,宮人們在醫女的指揮下,迅捷的給張婕妤換衣服,做止血的措施。


  隔著簾幕,太醫給張婕妤探了探脈,臉色刷地變得慘白,轉身向朱瞻基磕了個頭:「回皇上,張婕妤娘娘……身子怕是有些不好,龍嗣有滑胎的跡象。」


  雖然這是早晚會有的結果,但這會兒出現,孫清揚還是覺得腦子裡「嗡嗡」作響。


  只聽朱瞻基沉聲道:「不是一向說她脈像穩固,氣血兩旺嘛?怎麼會突然這樣?」


  太醫想了想,問,「最近,張婕妤娘娘可有吃些什麼不該吃的?」


  朱瞻基淡淡地道:「她說是胃口不好,不過吃了一碗銀耳木瓜羹。既然如此,你便去查查那碗銀耳羹吧。」


  他瞥了孫清揚一眼,「皇后,你先出去吧。」


  孫清揚行了個禮,退回宴席,嬪妃已是儀論紛紛。唯有她一人獨坐高台,不喜不嗔。


  未幾,朱瞻基與太醫先後從麗景軒里走了出來,看到孫清揚探究的神色,朱瞻基目光與她一碰,轉頭卻對太醫冷聲道:「張婕妤險些滑胎之事,你且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太醫磕了個頭,說:「啟稟皇上,那銀耳木瓜羹里……確實摻進了藏紅花,因為在木瓜球里裹著,又是粉末,所以不易察覺,才會被張婕妤吃下去,幸好她身子康健,又救得及時,這會兒,已經無大礙。」


  眾嬪妃一聽,嘩然聲起,朱瞻基看著孫清揚冷冷地道:「剛才朕已經讓她們查檔,因為最近藏紅花短缺,太醫院裡的也已經用盡,唯有皇后你這裡還有些存貨,對此,皇后可有什麼要解釋的?」


  眾人一看,朱瞻基竟然為了張婕妤質詢皇后,不由露出各種神色。


  看見趙瑤影和劉維關切的目光,孫清揚笑了笑,示意她們少安毋躁。


  她離座,走了下去,對著上頭的朱瞻基施了一禮道:「皇上明鑒,臣妾宮裡頭雖有紅花,但臣妾並無謀害張婕妤之心,她一個小小婕妤,臣妾還犯不著和她一般見識,況且,她身懷有孕,能為皇家開枝散葉,臣妾高興還來不及,豈會害她?」


  頓了頓,她道:「臣妾為六宮之首,要真想為難於她,有的是手段禍害,犯不著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使出這樣的伎倆。」


  袁璦薇聽了,挑挑眉笑道:「喲——話可不能這麼說,皇后做出這樣的行為,確實很出人意料,但這越是讓人想不到的事情,才越見手段呢,焉知皇后此舉,不是欲蓋彌彰?這宮裡頭,可是只有您那一處才有紅花,這想賴別人,也賴不著啊!」


  看到朱瞻基眼底的一抹冷意,孫清揚心裡一動。


  她當然不會認為朱瞻基會因為這事和她過不去,別說這事不是她做的,就是她做下了,朱瞻基也不會把她怎麼樣,別人都道張婕妤寵冠六宮,連皇后也有所不及,只有她最清楚,在他的心底,除了自己從來就沒有住進過別人。


  他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對她交付,又怎麼會為一個張婕妤處罰她?此次質詢,恐怕只是做給別人看的。


  就像他寵張婕妤一樣。


  一念及此,孫清揚突然大笑起來,「麗妃說的好不荒唐,本宮的紅花領來不過是為了活血通經,散濕去腫罷了。若本宮想害她張婕妤,只消輕輕一根手指,就能將她摁死,犯不著這樣耍手段,落人口實。至於那紅花,也並非本宮才有,之前聽說貴妃的宮女腳扭傷,已經分了一些給她。」


  看著朱瞻基,她的笑聲轉為凄然道,「難道在皇上的心中,臣妾會是做出這種事的人嗎?這三宮六院哪一個妃嬪所出,不都得奉臣妾為嫡母,尊臣妾為母后,臣妾犯得著去這麼做嘛?請皇上好生想想……」


  朱瞻基晃了晃,抬眸看著孫清揚,眼裡思緒萬千,卻只是緊緊抿了唇,似是在無聲的斥責她。


  焦甜甜起身行禮道:「臣妾今日也在皇後娘娘的坤寧宮裡,親眼所見皇後娘娘叫人包了一包紅花送給貴妃了。」說著,目光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何嘉瑜,只見何嘉瑜臉色一白,高聲道:「臣妾並未加害張婕妤!」


  她這還沒有動手呢?怎麼就成了這樣,難不成有人搶到了她前面,還意圖把罪名推到她身上不成?


  朱瞻基良久沒有說話,沉聲道:「將御膳房裡所有人下牢用刑查問,皇后與貴妃無詔不得出宮。」


  話未說完,何嘉瑜已經凄聲道:「皇上!」


  朱瞻基看了她一眼,並未說話,突然揮了揮衣袖,「擺駕回宮——」


  隨著他起身匆匆離開,何嘉瑜面如死灰。


  孫清揚面容平靜地走過去扶起她,低聲在她耳邊道:「到現在你還沒發現嗎?這一局,分明是針對本宮和你來的,只要得逞,就能借本宮和你之手除掉張婕妤,還可以一石三鳥將我們都拉下馬去。此局一箭數雕不說,還設計的如此大膽,想一想誰能從中受益,誰就是始作俑者。」


  何嘉瑜聽了驚聲道:「皇后是說……」


  孫清揚微笑,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可說。


  何嘉瑜卻恨聲道:「臣妾先前也猜過是她那個賤人!她覬覦皇貴妃之位已久,難怪會出手蓄意陷害臣妾!」她低聲道,「皇後放心,無論如何臣妾都不會讓她討得便宜去。」


  孫清揚點點頭,微笑道:「既如此,便拜託貴妃了。」


  燕枝走過來,攙著她登上步輦后,眼角漾開一絲笑意:「娘娘您真是好計謀。」


  孫清揚故意當著焦甜甜的面,將紅花轉贈一部分給何嘉瑜,就打算了要藉此惹些事端,卻沒料到有人比她更等不及,竟然私自做些手腳,連她也想一併算計在內。


  聽到皇后被禁足,宮人們有喜有憂。


  孫清揚卻無所謂,她既然能讓張婕妤自以為她只是個無寵無愛的中宮之後,又何論封宮之事?她只是擔心下毒手的時候,有人在這其中盤旋、周轉,從而使其計謀得逞。


  像今天這一局,既能除去了張婕妤腹中胎兒,又能挑撥皇上和她,以及和貴妃的關係,顯然是有人在利用這一點。


  孫清揚想到張婕妤這一冒頭與宮裡頭的作對,就有些神思不寧,怕這其實只是開端,後面潛伏著更大的局。


  看到孫清揚漫不經心的樣子,燕枝眼底卻俱是興奮。


  皇后如今雖得聖寵,但終究有色衰愛馳的時候,要不,底下的妃嬪們也不會如此按捺不住的蠢蠢欲動。皇后肯自己出手,無疑能夠給那些個覬覦中宮之位的人,很好的一個震懾。


  有了這一局,只怕那些個人得重新惦量惦量,究竟誰才是中宮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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