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曲別音姿煌 下
被瑾瑜鬧了這一出,曹、諸兩位昭儀就此失了寵,宮裡頭的新晉妃嬪們,一聽永清公主的大名,都懼了三分。
要是妃嬪之間,還能斗個心眼,報個仇什麼的,偏永清公主還是孩子,沒法與之較真,不然,失寵都是小的,住冷宮都有可能。
皇上平日里再寵嬪妃們,也抵不上他女兒一句甜甜軟軟的請求。
一看皇后都不用出手,就輕輕鬆鬆收拾了幾個張狂的嬪妃,眾人越發覺得子嗣要緊。
但詭異的是,從趙賢妃和沈美人落胎之後,宮裡頭連懷孕的人都不曾有一個,於是私下裡,就不斷有人議論,皇后失德,犯了女誡大忌——妒忌,以至於妨礙了皇上的龍嗣,這話,不久就傳到了慈慶宮太后的耳朵里。
做為皇上的親娘,太后在後宮裡有絕對的權威,甚至連皇上都比不上。
皇上只管朝廷的事情,後宮裡面,是女人的天下,女人裡面,皇太后最大。
太后自然就召了皇後去問話,得知真相后,她沉默良久,而後規定:各宮的妃位,三日往坤寧宮一朝,嬪位六日一朝,嬪位以下,十日一朝,平時每日早起都給宮中主位請安。每逢朔望,由皇后帶著嬪位以上的到慈慶宮請安,除妃位以上的娘娘可以留宿皇上外,其他低等嬪御只能去乾清宮的偏殿侍寢。
這晨昏定省都是微調,只多加的那一條厲害——妃嬪們平時的吃住和月例發放,都以各宮為單位領用,方便六局一司和後宮里的各個衙門做事,也減少人事口舌。
這一下,就在妃嬪間樹立起了等極的區別:新人再得寵,位份及不上,也沒法把老人踩在腳底下作威作福,要是得罪了一宮的主位,更是會直接影響到平日的生計。那些個低位的妃嬪,就連服侍的人手都是宮裡頭的主位指派的,要是主位娘娘不讓冒頭,那服侍之人有的是辦法叫新人們侍不成寢。
這樣一來,宮裡頭的新人們再不自持年輕貌美,安分了許多。
有人怨責太后,當然只敢背地裡悄悄的,也有人說,那都是皇后的主意,不過和太后通個氣而已。
新人們需要巴結位份高的妃嬪們,那些身份貴重的娘娘也需要她們,畢竟以她們今時今日的身份,許多事情已經不方便去做,一舉一動都會引人注意,所以收服上幾個不起眼的妃嬪,往來於後宮之間,打探消息就很有必要,畢竟各宮對宮人的管束都十分嚴厲,單純依靠下人們互通有無,實在知道的有限。
如今,除了皇后要做到不偏不倚,宮裡頭沒有新人穿梭外,幾個妃位的娘娘,總有人示好,賠著笑臉。
先前失寵的曹昭儀,傍上了麗妃,諸昭儀和惠妃走得很近,李昭儀同焦甜甜、何宜芳兩位昭儀抱團,更有一些美人、選侍,同這些個昭儀打的火熱。
趙瑤影自滑胎之後,一直鬱鬱寡歡,除開與皇后、幾個府邸的老人還有話說,對其他人講話,十句都不回一句,久了那些個妃嬪,也就不再擾她清靜。
劉維是說話夾槍帶棒,她要看順眼的,怎麼都行,看不順眼的,貼上去也沒好臉,所以反倒是清心寡欲的徐瀾羽更讓她看重,兩人常結伴到慈寧宮敬太妃那兒去。
敬太妃張婉玉是英國公張輔的幼女,雖然膝下無子女,當初卻也按勛貴之女免了殉葬,比她們大不了幾歲,性子清冷,又是行武世家出身,倒與劉維和徐瀾羽都能說上幾句。
宮裡頭最冷清的,就是永安宮寧婕妤的同順齋。
永安宮一直沒有主位,寧婕妤雖說住著同順齋裡頭,就和一宮之主似的自在。
後來雖然李昭儀搬了進去,但她那會兒還是婕妤,即使居了主殿,卻和寧婕妤位份相同,加之寧婕妤是皇上還在做太孫時的舊人,雖因年老色衰失了寵,也敬她三分,各自還算相安無事。
等李婕妤變成了李昭儀,行事越發張狂、輕慢,寧婕妤又要每日到她跟前請安,兩人就起了衝突。
說來事小,無非是寧婕妤請安的時候,態度不夠恭敬,當然,寧婕妤也覺得委屈,她曾孕有龍嗣,又是府邸跟過來的老人,就算不得寵,宮裡連皇后也會給她三分薄面,這麼些年,她總是繞著是非走,以求獨善其身,偏李昭儀當上一宮主位,要拿她做伐立威,說什麼不夠恭敬,無非是雞蛋裡挑骨頭罷了。
想著自己將來的處境,她也不反抗,照李昭儀所說,再度施禮。
一而再,再而三,泥石性子也激起了火,況且寧婕妤舊日里,本是個心思縝密的。竟然拂袖而去,要找皇后評理。
這還得了,李昭儀哭的是梨花帶雨,苦求皇上主持公道。
恰巧遇上瑾瑜在乾清宮讓朱瞻基教她畫畫。
聽了李昭儀的哭訴,她從屏風後轉了出來,看著朱瞻基不解地笑道:「怎麼宮裡頭的事情,現在要父皇做主了嗎?」
她不喜歡李昭儀,人人都說李昭儀長得像她母后,在瑾瑜看來,她那張心形小臉和母后的鵝蛋臉相比,就是沒福沒氣量的刻薄相,比母后差了個十萬八千里。不過如同宮人們私下說的,會惹父皇憐惜而已。
正被李昭儀哭的心煩意亂,朱瞻基一聽瑾瑜此言,如釋重負,吩咐內侍,「李昭儀的事,朕也聽得糊塗,你們扶她下去,或是皇后那裡,或是幾位妃子那裡,讓她們幫著斷斷官司。」
李昭儀不找她們,就是忌憚寧婕妤也是府邸出來的老人,皇后和四妃不看僧面看佛面,絕不會讓她落了好去,說不準還會怪她小題大作,一聽皇上這話,收了淚,失望而去。
寧婕妤知道是永清公主幫她說話,心裡存了幾分感激,她擅長做點心,就常叫宮人把她做的一些點心送到坤寧宮去,由皇后讓人驗過,再端去給兩位公主。
因為考慮到是小孩吃的點心,她只放很少的糖,有時也不加什麼油,所以孫清揚也很喜歡讓瑾瑜和瑾英當零食吃,連太子朱祁鎮,有時過來了,也會吃上兩塊。
誰知李昭儀竟然就盯上了,買通了寧婕妤跟前的人,偷偷下了瀉藥在裡面。
因為沒有毒,即使驗也驗不出什麼來。
這樣公主她們吃了,會以為是寧婕妤的食物不幹凈,厭憎於她。沒了皇后、公主撐腰,看寧婕妤還能得意到幾時?
這是住在永寧宮端木堂的丁美人,還有李昭儀跟前大宮女錦畫出的主意。
錦畫自到了她的永安宮,百般奉承,所以李昭儀就收了折騰她的心思,只罰了兩個月的月例,還調到了自己跟前當貼身的宮女。
錦畫最懂她的心思,說這樣對公主她們沒什麼壞處,只是拉兩回肚子,卻能狠狠打擊寧婕妤。
丁美人盼著寧婕妤倒了,她好上位,自然大力附和。
誰知瑾瑜的身體差,這一拉起肚子來就沒完沒了,人都瘦得脫了形。皇後起了疑心,抽繭剝絲,查到了李昭儀這裡。
皇后最恨有人拿孩子下手,立刻把寧婕妤遷到了萬安宮的宜蘭殿,封了永安宮的門,半年不許李昭儀進出。
這還是因為錦畫供詞說是丁美人出的主意,她家主子並不知情才沒重罰李昭儀,丁美人因為位卑權小,身邊的人是李昭儀派下來的,不向著她,她說冤枉也沒有人信,加之以後還要靠著李昭儀吃飯,就頂了缸,受了十下杖刑。
錦畫因為是宮女,就打了二十。
經過此事,李昭儀乖多了,知道公主那兒是絕對不能惹的地。
事實上,她想不乖也不行,她正禁足呢,只盼著皇上能夠想起永安宮裡,芙蓉如面柳如眉的自己,憐惜一二,早些解了宮禁。
一更天剛過,永安宮迴廊下的宮燈掌起,卻不似平日里千光百轉的瑩亮,只寥寥地點了幾盞。
李昭儀坐在空蕩蕩的永安宮中,聽到窗外落雨的聲響,淅淅瀝瀝,她想推窗瞧一瞧,卻發現幾扇魚戲蓮葉的窗欞和朱紅的大門一樣都上了鎖。
她是徹底被軟禁在這永安宮裡了。
她坐在倚窗的大榻上,看著大殿中飄蕩的煙羅紗幔發獃,聽見門響猛地回頭——她那張素白的臉,嚇得剛進門的錦畫險些將手中的食盒掉到地上。
「娘娘——」錦畫一手掩了怦怦直跳的胸口,陪笑道,「您坐這兒幹嗎,怎麼不讓她們點燈呢?」
李昭儀不回答,只看著錦畫問:「皇上呢?」
她如今只信錦畫,錦畫為她挨了二十大板,拉了丁美人頂缸,上回的計策失敗,只能說運氣不好。
所以錦畫的傷才好,李昭儀就派她到乾清宮裡去尋皇上,講一講自個的冤枉和苦楚。如今,在永安宮裡,也只有機靈的錦畫能夠買通關節溜出去。
就這,還要了她兩隻赤金的手鐲,說是給守門的內侍。
錦畫把湯藥放在桌上,點了燈過來扶起她,掀開白瓷青花的湯盅,就著冒出的熱氣裊裊的白煙,倒了半盞遞給她,喜滋滋地道:「昭儀娘娘您看,皇上一聽您受了委屈,特地命人煮了,讓奴婢帶回來給您,讓補補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