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桃花不知秋 中
胡善祥放下衣袖,懸淚欲滴:「……起了這桃花癬不久,臣妾就聽到宮裡頭傳出,坤寧宮裡住著不該住的人,壓服不了宮裡頭的那些冤魂,就會被其反噬,以至於生病落災……所以臣妾就想,與其讓大公主跟著臣妾受罪,不如讓出這中宮之位,保我們母女平安。」
聽了這理由,太后哭笑不得,「你這是疑心皇上為了達成心愿,所以找借口下手了?真是糊塗,皇上就算再怎麼寵愛皇貴妃,也不會為了她傷著子嗣,這後面,還不知有什麼名堂,你身為皇后,不想著查個清楚,反倒跑到哀家這兒哭訴,雖說關心則亂,可是皇后,你也該好好想想,傳這些話的人,有什麼意圖?」
「可是母后,臣妾實在擔心,這樣下去,甚至會危及到腹中的皇子啊!如果如母后所說,不是皇上,難道是長寧宮裡的那位?不管如何,臣妾都覺得唯有讓出中宮之位,才能一勞永逸。」
太后略一思索,「你說的也不無道理,按理,以皇貴妃的性子,不該會做出這樣的事,但眼下她和你一樣懷著皇子,說不準會為了那非份之想,使出什麼手段來,哀家始終不相信,若是沒有她在後面攛掇,皇上會一門心思的想著中宮易主之事。這麼多年,你謙恭謹慎,六宮上下無不稱道,皇上他也是看在眼裡的,無過廢后,絕不可能,你別東想西想的,回去吧,這事交給哀家來處理。」
走出慈寧宮,胡善祥眼中的淚已經收盡,有一些冷意在她的眼底。
回到坤寧宮裡,芷荷仍有些擔心,「皇後娘娘,您說太後娘娘會不會疑心?畢竟皇貴妃是在她跟前長大的,雖然平日里太後娘娘很是護著您,可這樣的事情,奴婢總覺得太後娘娘未必會相信是皇貴妃做的,奴婢剛才瞧太後娘娘的神色,像是不怎麼高興。」
胡善祥淡然道:「本宮也沒有期待母後會相信,所以本宮自始自終,都只是說了個懷疑。再一個,本宮不過是讓人傳了幾句話而已,這桃花癬可是真的,本宮知道母後會有疑心,但若是母后想到,本宮寧可使這樣的昏招,都不忍對皇貴妃腹中皇子下手,定會明白本宮的苦楚,更加善待本宮的。」
她嘆了口氣,「本宮用這樣以退為進的法子,也只是期望母后若不能對皇貴妃多些厭憎,也能更多顧念本宮一些而已。畢竟,無論本宮怎麼努力,都得不到皇上的歡心,這些年,若不是太后庇佑,本宮哪裡能挨到如今!既然天意讓本宮懷了一個皇子,那為了這孩子,本宮只好爭上一爭。」
若蓮不解地問,「那皇後娘娘何不尋個茬子,或是想個方子,讓皇貴妃滑胎小產,那樣的話,豈不是一勞永逸,更省心嗎?」
胡善祥眼露厲色,「你們切不可有這樣的想法,更不可背著本宮做出什麼事情,不然,皇貴妃若出了事,本宮第一個不會饒了你們。本宮並不想皇貴妃的孩子出事,畢竟皇上子嗣單薄,不管是哪一個,都損耗不起,用這樣的法子,不過是想著絆一絆皇貴妃,去了母后對她患上眼疾的憐惜,為本宮爭得一些時間,等本宮肚裡的皇子生下后,再立太子。」
若蓮有些不以為然,但她並不敢違抗皇后之命,只得諾諾道:「皇後娘娘,您真是仁慈,都到了這一步,還想著護著皇貴妃的孩子。不過,依奴婢所見,太後娘娘早就對皇貴妃不喜了,您這麼做,未免有些多慮。」
胡善祥嘴角輕扯,露出一抹嘲諷之意,「不喜?你們看的太淺了,不喜母後會只是讓皇貴妃抄經?還送了一本母后珍藏的《地藏經》給她,那可是最利於孕期安神補益的經書,而且是皇貴妃自小就看的經書,只怕她就是默背,也不會寫得太差。就是如今有了眼疾,依她的聰慧,恐怕也一樣能想法抄出來的。」
芷荷、若蓮都困惑地問,「奴婢愚鈍,還以為這是太後娘娘為了您腹中的孩子,在尋機找皇貴妃的茬子呢,怎麼聽您一說,倒好像是在護著皇貴妃一般?」
胡善祥閉了閉眼睛,睜開后,神色看不出半分悲喜,只是極為熟悉她的芷荷仍然聽出了一絲涼意,「多年的情分,豈是那麼容易淡的?母後為人執念,固守傳統,最重嫡庶,她對皇貴妃的不喜,不過是怕動了國本,因此不願皇上寵妾滅妻,並非是私心如此。在母后的心裡,什麼都比不上大義正統要緊,若本宮不是佔了這個位份,她又何嘗會對本宮如此庇佑!」
「母后不想中宮易主動搖國本而已,並非是真正厭憎皇貴妃,要不然,你們以為,皇貴妃屢次生產,都能夠有驚無險,只是因為她自個小心嗎?這六宮之中,母后若是真心想對付一個人,豈能容她活得如此逍遙自在?」
「本宮知道母后心裡頭,還是顧念皇貴妃的,這次借自個與大公主所患之疾,推波助瀾,所求的,也不過是母后心裡頭,能對本宮多一些憐惜,對皇貴妃少一些照拂。如此一來,縱然本宮這次仍然生的是個公主,皇貴妃所生的是個皇子,也不會輕易被皇上立為太子。雖說太醫都說本宮所懷也是個皇子,但本宮實在是不放心,先前又不是沒有診錯過喜脈的事情。本宮不能賭那個萬一。」
若蓮道:「皇後娘娘不忍對皇子下手,那何不想個法子,讓皇貴妃的眼疾好不了,那樣的話,就算有個萬一,立了太子,也定是歸在您的名下,畢竟,這歷朝歷代,哪兒有讓一個看不見的人當皇后的道理。」
胡善祥心頭千迴百轉,到底嘆了一口氣,「罷了,本宮下不了那樣的狠心,就這樣吧,各憑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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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宮裡,孫清揚長發挽起,梳成飛天髻,戴櫻桃紅色的翡翠鎏金掐絲鳳凰步搖,兩旁垂下長長瓔珞至肩膀,紅翡翠滴珠耳環,一襲銀紅綉著牡丹的宮裝長裙,袖口上綉著翡翠色夾著銀絲線勾出的祥雲,好似一枝嬌艷的桃花,一舉一動搖曳生光。
一雙美目仍然顧盼神飛,不仔細瞧,根本看不出她雙目失明。
為了不讓眼睛因為失明變得獃滯,她每日都會燙眼、運眼、轉睛,甚至叫宮女們圍在她身邊,憑一點動靜判斷是誰在發聲,努力如同常人一般「看」而不是用聽去判斷她們的方位。
聽蘇嬤嬤說起皇后這些日子因為桃花癬頗為煩惱,夜裡去了慈寧宮之事,她嘴角輕揚,「本宮還以為皇後娘娘因為那桃花癬就會安停些,不曾想,她倒會拿這個說事,以退為進為自己博取同情。也罷,母后那兒,就不要用這個方子了,有皇後娘娘擾著她,她得不了清靜,自是顧不得本宮這裡了。」
燕枝不明白,問道:「奴婢知道皇後娘娘和大公主所生的桃花癬,不過是庄靜姑姑調的一種香粉,讓人身體過敏,雖然影響觀瞻,卻沒什麼大礙。可皇貴妃您又是如何知道皇後娘娘是以退為進,拿這事聯繫到您的呢?難道不會是宮裡頭其他別有用心之人,用這事兒說事,故意陷害皇貴妃您嗎?還有,太後娘娘又是如何得知,這事和您無關,竟然都不來問您,奴婢可聽說,那些嚼舌頭的奴才們,明裡暗裡的,都說是咱們長寧宮指使的呢。」
太后使人查謠言因何而起一事,結果查來查去,最初聽到的人,都說是聽長寧宮裡頭的人閑聊時說的,雖然問到長寧宮的人,個個懵懂,但太后從未就此事盤問孫清揚的作法,還是令她們猜不透。
尤其是,太后當日對皇后所說,她不相信皇貴妃沒有在背後攛掇皇上的話,既然如此,為何還不問罪皇貴妃呢?
燕枝百思不得其解。
孫清揚臉上露出欣慰之色,「母后那話,不過是安皇后的心罷了,皇後娘娘把持六宮,下面有四妃幫著打理庶務,若真是其他人拿這個說事,惠妃、淑妃她們豈能容這樣的話,傳到皇后的耳朵里?所以本宮斷定,是皇後娘娘以退為進而已,而且,不光本宮知道,母后也知道,皇后也知道母后猜到是她自說自話,她那麼做,只是想讓母后憐惜她,竟然到了逼不得已,仍然不會對本宮下毒手,而是用這樣稍微用心,就能識破的招數。」
「只是,本宮原以為母后真是厭憎長寧宮了,如此一來,倒叫本宮明白,母后還是和從前一樣,雖然為了太義正統,國本安固打壓於本宮,其實心裡頭,到底是顧念本宮,相信本宮的。」
「這事一出,母后當然會責罰本宮,但那責罰,只怕也不過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罷了。只要母后那邊不對本宮下狠手,這後宮裡頭,就沒人敢對本宮真下毒手,等到母親那邊的葯配齊了,本宮定能夠平安產下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