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青翠拂雲端 下
「當然不等人,是我要出門去給貴嬪拿夫人給她新製成的胭脂膏子和花粉,這是對牌。」杜若把手裡的對牌朝董婆子晃了晃。
因為有先前的事情,董婆子也沒有細看對牌,掃了一眼,就連忙跑過去開門。
看著杜若出了門,董婆子把角門鎖上,轉過身屁顛屁顛地跑到孫清揚跟前,一臉討好地看著她,「貴嬪還有什麼吩咐,要不要奴婢幫您剪些那冬青的枝葉,免得划傷了你們的手?」
孫清揚看著她,微微笑了笑,慢條斯理地說:「不用勞煩嬤嬤了,你做自己的事,看好那門戶要緊。不過話說回來,雖然嬤嬤今個許是起了什麼誤會,但你這樣亂說,要是傳出去,可是會壞了我的名頭。只是杜若既然已經說算了,我也不好再和你計較。」
見董婆子鬆了一口氣,她方說:「但下一回,你要再敢這麼多嘴多舌,說長道短的,我可沒這麼容易放過了。你也知道,那於嬤嬤得罪了我是什麼下場,希望嬤嬤你好自為之,該說不該說的話,以後都先掂量掂量再開口。」
董婆子聽她雖然敬自己一聲嬤嬤,語氣也和煦極了,心裡卻比杜若剛才訓斥時緊張了十倍,橫行霸道的於嬤嬤不過到這個孫貴嬪院里提了個丫鬟,就被她當面打了兩巴掌,還抹掉了管事嬤嬤的職位,最後還被牽扯到什麼謀逆的罪名里,活活杖斃。
有了她對付於嬤嬤的霹靂手段,太子府的人都知道菡萏院這個總是笑眯眯,彷彿沒心沒肺一般,最是體恤寬厚的孫貴嬪其實有著多麼細緻、果敢,狠厲的心,誰都明白真得罪了她休想僥倖逃過,她那個溫婉敦厚模樣下絕不軟弱好欺,膽小怕事,想要糊弄她完事,簡直就是痴心妄想。
董婆子暗悔自己當日多嘴,在媳婦面前說漏了話,被郭良娣提去問了那個消息,白白挨了十個嘴巴不說,還得罪了這個煞星。
眼下自己這個事,孫清揚貴嬪要是不依不饒的話,還不知會怎麼對付自己,想到此,董婆子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滿臉堆笑諂媚地應道:「貴嬪放心,婆子省事,下回再也不敢胡說八道了,也是昨個喝了些狗尿,酒還沒醒,才混講了這些個話,您大人大量,不和奴婢計較,奴婢千恩萬謝。」磕頭作揖不說,講完之後,她還噼里啪啦地扇了自己幾個大嘴巴,因為害怕不敢不用勁打,本就有些紅腫的臉頓時腫起老高。
孫清揚並沒有在一開始就阻止董婆子自打嘴巴的行為,對待逢高踩低、見風使舵的人,她從來都沒有得饒且饒之心,她一向只體恤憐惜那些老實本份之人,對於惡人,更願意她們畏懼自己而不敢做惡。
直到看見董婆子臉腫起來,孫清揚方才擺了擺手,「行了,嬤嬤心裡知道就好,快別掌嘴了,你還當著差呢,以後少喝些酒,免得再出什麼差子,得罪了我還好說,萬一得罪了其他厲害的,嬤嬤你還要不要命?」
董嬤嬤住了手訕訕地笑著,心裡暗暗道:只要你不要我的命,就阿彌陀佛了。
孫清揚不再理她,和福枝說:「你陪我看看那邊的冬青枝葉,挑幾枝上好的,一會好給母妃送去。」
難怪貴嬪要親自來挑選那冬青樹的枝葉,原來是要孝敬給太子妃的。董婆子腦海里閃過這個念頭。
見孫清揚她們走開,董婆子想去通知郭良娣,今個董婆子特意支走了看門的另一個婆子,這會兒只余她一個人在,她就算借口上茅廁也得先找到替班的,免得被人看見丟了差事。
她想走又不敢走,一直局促不安地望著通向角門的甬通,即擔心郭良娣這會兒過來,又盼著孫清揚主僕兩人快些摘好了離開。
偏孫清揚和福枝走到冬青樹下,並不走遠,就在西北角門周圍打轉,東選西挑,一會又是說葉片不夠茂密,一會又是說枝形不夠優美,半天就在那些個冬青樹跟前晃當,急得董婆子在角門跟前跳腳。
好容易看到福枝選上好的剪了幾枝,準備抱著回菡萏院。就看到太子妃、郭良娣呼拉啦地領著一眾人過來。
上前施禮請安后,孫清揚笑著問太子妃,「母妃也是來采這冬青樹的枝葉插在瓶里裝點屋子嗎?」
采冬青枝葉插瓶?太子妃看向郭良娣。
郭良娣看向角門跟前垂手而立的董婆子,偏董婆子剛一抬頭,就看見孫清揚的眼睛瞄著她,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再度把頭低了下去。
搞不清楚什麼狀況,但看到孫清揚人在跟前,想來也差不離,郭良娣揚了揚手中的錦帕,一派溫文端秀的模樣,睫毛卻是連著快速搧了好幾下,「我們是聽說貴嬪要在這兒見個貴客,怕慢怠了,所以跟過來瞧瞧。」
孫清揚奇怪地問,「貴客?良娣是在說笑吧,這冬青樹下,分明只有我和福枝在啊。再說要是真有貴客,怎麼會走角門?」
話雖如此,她的神色卻有些慌張,眼睛更是忍不住往茂密的冬青樹叢中瞅。福枝更是嚇得一張臉發青,滿面惶惶不安,身子在棉裙里瑟瑟發抖。
郭良娣心裡更是篤定了幾分,看著福枝說:「怎麼你在發抖?可是你家貴嬪說的話不盡不實?你別害怕,只管說出來,我和太子妃殿下給你做主。」
福枝牙齒打著架,哆哆嗦嗦地說:「不是……奴婢是和貴嬪來……來采冬青枝葉插瓶……貴嬪想著要孝敬太子妃殿下,所以親自來了……奴婢想是昨個夜裡受了涼,這會身上發冷……冷……得發抖,不是害怕。」
看看福枝身上厚厚的棉袍,郭良娣不屑在開口,「有那麼冷嘛,真是的。我說孫貴嬪啊,這東宮一向仁義寬厚,你可別這樣刻薄奴才們,雖說她們的四季衣裳都是公中出的,這到了天寒地凍的時候,你也根據情況再給她們賞些銀錢,多做一件兩件衣裳啊,這要凍壞了,怎麼伺候你?」
「良娣說的是,清揚大意了。母妃,既然福枝冷成這樣,我看不如就讓她先回去,免得凍出病來。」看到太子妃點了點頭,孫清揚對福枝說:「你快回去吧,這天冷,回去請大廚房那邊好好給你燒碗薑湯喝了,去去寒氣。一會我陪著母妃到昭陽殿去,讓瑜寧姑姑和福豆來那邊接我就行了。」
福枝應了一聲,向太子妃、郭良娣她們欠身施禮后,方才朝菡萏院方向退了過去。
郭良娣更覺得孫清揚此舉是為了保全福枝,免得自己一干人待會揪出什麼人來,會先發落她的奴才。看著福枝的背影,再看看孫清揚仍然不時偷看冬青樹叢后,她笑著說:「怎麼那後面藏了什麼好東西嗎,貴嬪老往那兒瞅?」
「沒有,哪有什麼東西。」孫清揚眼神閃爍,不自然地回答,又對太子妃說:「母妃,清揚陪您回去吧,今個這太陽看著好,冷風還是颼颼地往衣裳里鑽,看站久了把您冷著。」
郭良娣看著孫清揚急欲離開的樣子,越發覺得她心裡有鬼,暗暗朝她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那丫鬟三步並做兩步跑到冬青樹叢后。
「啊——」聽見那驚恐慌亂的喊聲,大家都嚇了一跳,單嬤嬤忙指了兩個膽大的婆子過去查看。
孫清揚臉上顯露出不忍的神態,閉了眼睛。
「啊,啊——」又是幾聲驚恐的叫聲。
片刻之間,郭良娣的丫鬟和兩個婆子都跳著腳跑了出來,在她們的後面,追著一條如同小牛般的兇惡大狗,鋒利地牙齒閃著白光,一雙狗眼炯炯有神,明明只是一條狗,眼裡的光芒卻無來由讓人感覺一片惡寒。
這樣大體型的狗怎麼會跑到院里來了?要是被那鋒利的牙齒咬上一口,只怕半個月都別想爬起來。
郭良娣嚇得花容失色,連聲驚叫。不光她,丫鬟婆子們也都是嚇得人仰馬翻,狼狽不堪,一時間驚恐尖叫之聲此起彼伏。
也有那鎮定點的拖棒子,揮拳頭,撿石頭,忠心地護在太子妃她們跟前。
「你們瘋叫什麼,沒看那狗栓著過不來嘛?」太子妃初時也有些驚懼,但她很快發現那狗跑到一定距離,雖然拚命掙扎,卻半步也不能往前,再經孫清揚小聲提醒,頓時醒悟過來,喝斥眾人。
眾人這才慢慢穩住慌亂,有那膽大點的乾脆把石頭朝大狗砸了過去,那狗卻極靈敏,往旁邊一閃就避了過去。
始終沒有聽到犬吠聲。
太子妃轉念之間就明白孫清揚先前故意做出那些個樣子都是為了引人上當,看著郭良娣慘白的面孔,釵環亂雲鬢散的狡猾模樣,她忍著笑意,剋制地問她,「怎麼這狗是啞的嗎?」
孫清揚笑意盈盈,面上哪裡還有之前那種驚惶失色,怕人知曉的模樣,「母妃,這是皇太孫殿下叫人送回來給您的,說是在漠北征戰過的戰犬,因為年紀大了退役,但看家護院還是一把好手。因為在戰場上吠叫,會暴露軍情,所以這種狗一般都不會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