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綠雲香羅衣 上
太子妃沉吟片刻,「這中間怕是有什麼誤會,你別管了,我自會派人去查。」
文昭訓猶豫了一陣,還是鼓足勇氣為含冬求情,「姐姐,我看含冬那丫頭是個重情重義的,還望姐姐看在這一點上,能夠開恩,饒她性命。」
太子妃笑著看了文昭訓一會,「我看不光是她,你也是個重情的呢,好吧,就依著你,也算是為你肚裡的積些福,解了她的禁,仍回你身邊當差吧。」
文昭訓原想的是能夠保住含冬性命已經很好,聽到太子妃竟然當沒事一般仍讓她回自己身邊當差,大喜過望,站起身就要盈盈拜謝。
「你們快扶起她,這雙身子的人,那能施禮,看窩著孩子。」
玬桂和珠馥兩個左右托住了文昭訓。
「那過後我讓含冬那丫頭過來給姐姐瞌頭。」
太子妃微微笑了一下,點點頭。
待文昭訓告辭離開,太子妃的笑容消失了,「瑞香,你找人給我盯緊了含冬,她每天做什麼,說什麼話,見過什麼人,一樣樣都要記清楚,機靈點,別讓她發覺了。」
「太子妃殿下放心,她平日和含冬就要好,這如容沒了,文昭訓肯定要提她當大丫鬟,這兩個人同進同出的,不會漏半點風聲。」
太子妃滿意地點點頭,「關著她抵死不招,我就不信她出來了,還能忍著一點沒動靜。咱們就放長線吊大魚,看看這後頭跟的是那尊大神。另外,玬桂叫外院的人去查查,她母親和弟弟被人贖身,除了奴籍是什麼回事。」
可那含冬偏是個極沉得住氣的,除開出了柴房那日過來給太子妃「咚咚咚」瞌了三個響頭,平日里服侍文昭訓更為盡心儘力。從瑞香所說那個新提了文昭訓大丫鬟的鶯兒報上來的消息里,次次都看不出半點端倪。
含冬母親和弟弟的贖身,除了奴籍,也確實是文昭訓父親戶部文主事去辦的,太子妃還特意使人去問文主事,回答竟是如容當年過府說文昭訓的意思,他去辦的。
如容已死,這事,又斷了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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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等的銀霜炭在刻著銘文的黃銅火盆里熊熊燃燒,下面由束腰海棠開光雕纏枝花的火盆架托著,紫檀木纏枝蓮紋香盤上,五彩福綠壽香爐裊裊吐著煙,窗邊的美人瓶里供著初開的重瓣茶花,葉色亮綠,花大色艷,紅色的花朵愈發襯的屋內溫暖而生機盎然。
福豆、福米幾個立在廊下一邊打著絡子一邊低聲說笑。
「奇怪,去年的冬天感覺好冷,今年好像就沒什麼寒意,在這屋裡,厚點的衣服都穿不住。」孫清揚在案几上輕輕鋪開宣紙,「朱哥哥要行冠禮了,我送他一幅畫吧。」
「今年冬天長孫殿下時時來,咱們屋裡的銀霜炭都比去年給的多呢,自是要暖和些。」璇璣走到孫清揚身後,「小姐打算畫些什麼送給長孫殿下?」
孫清揚卻擱了筆笑道:「璇璣姐姐這性子得收斂些,什麼叫長孫殿下時時來,銀霜炭給的多些,難不成往年裡,剋扣了咱們不成?有些話你說的是無心,叫人聽著,說不定就想多了呢。」
璇璣笑著點點頭,「小姐說的是,奴婢虛長了小姐幾歲,這沉穩還得向您學習。不過,我也就是在這屋裡說說,出去了,肯定管好自己的嘴。」
這樣的話,從前雲實最愛說。想起雲實,孫清揚嘆了口氣。
杜若情知璇璣的話又勾起了小姐的心事,就在一邊把話題岔開,「小姐剛才不是說要畫畫嘛,怎麼又擱了筆?是不是這天冷墨凝著了,要不奴婢再加些炭?」
「不用了,就這都熱的人穿不住中衣,屋裡要是燒太暖和,出去會容易涼著呢。」孫清揚又拿起了筆,「可我還沒想好畫什麼送給朱哥哥。這一年過得太快了,賞花觀月都沒幾回,這就到了十一月。」
璇璣捂著嘴笑,「還不是年初咸寧公主出嫁后,小姐和那幾個伴讀沒怎麼見過面,這沒人找您的事,日子安閑自在,當然過得特別快了。」
說起何嘉瑜幾個,孫清揚也笑,「她們啊,見了時時吵,這久了不見,還真有點想。」
杜若撇撇嘴,「小姐,您這是沒事找事欠虐啊,沒人折騰您還不自在了?」
「哎,你不明白,沒有對手其實也蠻寂寞的,母親說過,站在山頂看風景,如果只餘一個人,會有一種打遍天下無敵手,『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孤獨感。」
「小姐啊,您可不可以別說這麼深奧的話,奴婢聽不懂哎。」
看著杜若故意做出苦著臉的樣子,璇璣笑起來,「我看小姐不是想她們幾個了,是這幾日長孫殿下忙著準備冠禮,世子爺也不得閑,沒人過來陪她玩,閑得發慌才東想西想的。」
孫清揚嘆口氣,「別說他們了,連趙姐姐和秦姐姐這兩日也沒來,前些日里,她們兩個那一日不來這兒晃?來了不是窩在榻上做針線,就是在案几上描紅畫畫,除了睡覺,連用膳都在這碧雲閣里,這兩日,像是約好的一般,都沒人影了。」
「誰說我們沒人影了,這不就來了嘛?」隨著話音,門帘兒被掀起,有股冷氣趁機竄了進來,又很快被屋裡的暖氣融合。
「趙姐姐、秦姐姐你們來了,怎麼福豆她們也不傳報一聲?」孫清揚驚喜地迎上去。
「天天都來,傳報什麼啊,是我叫她們自去玩,不用吭氣的。」趙瑤影將身上的披風脫了,交到丫鬟春草的手裡。
璇璣幫著春草把披風掛在衣架上,低聲問她:「你的腳完全好了嗎?」
打從去年七月靈谷禪寺精舍被火燒傷了腳起,趙瑤影外出都是另一個大丫鬟秋菊陪著,這還是頭一回見春草出丁香院的門。
春草點點頭,「勞姐姐掛記,雖然腳上的疤消不掉,但已經不影響走路了。」
那邊趙瑤影和秦雪怡已經脫了披風,站在案几旁看孫清揚畫畫。
在紙上才畫了一筆,孫清揚又擱下了,「你們兩個打算給朱哥哥的冠禮送什麼?」
秦雪怡故意調笑她,「喲,他是你的朱哥哥,又不是我們的,當然人家給長孫殿下送什麼賀禮,我們送什麼了。」
孫清揚像是沒看出秦雪怡調笑她一般,奇怪地看了秦雪怡一眼,振振有詞,「怎麼不是?你的姑姑是他的庶母妃,趙姐姐的姨姨也是他的庶母妃,從這上面講,你們兩個都是他的表妹,比我這個外來的,可要親。」
「是表妹,不過,這一表可是三千里,親不親的,還是要看人心裡怎麼想。要不,怎麼長孫殿下不去趙姐姐的丁香院,不去我的薔薇館,成天都來你這碧雲閣呢?」
聽了秦雪怡這話,孫清揚還沒什麼,趙瑤影卻變了臉色,原來,竟是這樣嘛?怪不得長孫殿下總是來孫妹妹這裡,按秦妹妹的說法,在他的心裡,原是孫妹妹更親些。
「不過是因為我這好吃好玩的多嘛,而且你見了朱哥哥,說話也和對我們一樣,老愛嗆人,他比你大又是男子,不好計較,自然只能遠著點,趙姐姐平日見了朱哥哥,除了嗯,啊,噢,就沒有別的話,朱哥哥有回還奇怪地問我,趙姐姐是不是不願意見他呢,自然不好到你們兩個院里去。」
聽了孫清揚的話,趙瑤影又有些釋然,原來,是因為自己不怎麼和他說話啊,只是,每回見了他,自己總是臉紅心跳的,多說一句也不能。
說到這個,秦雪怡有些惆悵,「等長孫殿下行了冠禮,就是成年人,不會再和我們一堆玩,以後別說去我們院里,就是出門,也沒什麼機會了。」
「為什麼啊,為什麼他行了冠禮就不和我們一堆玩了?」
趙瑤影戳了下孫清揚的腦袋,「前幾日夫子才講了禮,你打瞌睡了吧,『凡人之所以為人者,禮義也。禮儀之始,在於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容體正,顏色齊,辭令順,而後禮義備。』冠者,諸禮之首,長孫殿下冠禮之後,就是大人了,自然不能和我們一堆玩。」
孫清揚大驚失色,「啊,今年正月里要不是他,我們那能出府去看花燈,你們的意思是,以後都沒那樣的好事了?」
秦雪怡笑話她沉不住氣,「這算什麼,等翻過年,你滿十歲,我就十一了,趙姐姐也快十三歲,很快到了十五歲及笄,那才是完全沒自由,大門不讓出二門不讓邁,平日里除開去寺里上香,各府里做客,就沒什麼機會出門,才沒意思呢。」
孫清揚以手撫額,「原以為朱哥哥冠禮是好事,結果竟是好日子結束的開端,真沒勁。」
平日里一門心思想快點長大,原來長大這麼不好玩。
趙瑤影開解她們兩個,「也不是沒有好處的,成人以後,就可以當家做主,想出門找個由頭就是了。」
秦雪怡無奈地攤手,「趙姐姐,你說的是嫁人,當主母吧?那倒是,當家做主之後,要想出門,自是能找出理由的,再不成,還能讓自個的相公帶著出去。不過,要是當了宮裡的娘娘可不成,連回自己家裡,都得皇帝恩准才能省親,一年都輪不上一回。哎,不行,我得和姑姑說說,千萬不可以送我進宮。」
孫清揚看著她不解地說:「可是,秦姐姐,我們已經在宮裡了呀,這就是東宮。」
「那不一樣的,你小孩家家的,不懂。我先走了,去找姑姑說說,回頭再來和你們兩個玩。」秦雪怡是個急性子,平日也就是在她表姑王良媛面前壓著點,這當下心裡起了念,急得什麼似的,趙瑤影和孫清揚兩個擋都擋不住。
叫上點蒼,披上披風,秦雪怡就和院里候著的兩個婆子去了王良媛的翠蘊樓。
「你們都出去玩吧,我和趙姐姐也好說些體己話。」
待璇璣幾個退出去后,孫清揚看看趙瑤影,問她,「趙姐姐,你怎麼想,是打算留在宮裡還是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