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理蔓枝無語下
「沒有——」太子妃輕悠悠地拖著腔,小指的指甲卻狠狠地劃過了含冬的臉,含冬細膩柔嫩的臉上立刻出現了一道血痕。
這個丫頭,害得郭良娣險些掉了孩子,害得自己和太子爺險些起了嫌隙,害得這府中人人自危,誰看誰都像姦細,她卻一臉清白無辜,目光澄澈如水,能夠將如此深沉的心思隱匿在這樣的外表下,難怪會被委以此重任。
「如果我告訴你,根本沒有什麼金釵,這是我故意讓她們放的話,為得就是揪出你們這些藏在暗地裡的蛇鼠,你還會說沒有嗎?」
不光是含冬,如容,就連文昭訓,其他跪著的丫鬟婆子聽了太子妃的話都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瑞香,你去告訴她聽。」太子妃彈了彈手指,把指甲里掐下的血肉一併彈落在地,轉身回到高台的椅上,懶懶地坐下。
瑞香走到含冬的面前,幾句話就將事情始末講了清楚。
原來,因為花嬤嬤和兩個小丫鬟都死了,找不到證據往下查,太子妃就把花嬤嬤自盡當天都見過的人細捋了一遍,發現不僅那兩個丫鬟是花嬤嬤逼著自盡的,就連花嬤嬤本人,也是因為有人說了其中厲害,才無奈懸樑,而最令人懷疑的,就是花嬤嬤自盡當晚,見過她的如容。但如容咬死不肯鬆口,只是推託是奉文昭訓之命向花嬤嬤問詢如何做小兒衣裳,太子妃就在裡面做了個套,讓當晚最早發現花嬤嬤的竇婆子承認她當時撿了支金釵,又命人偷偷將這支金釵從文昭訓那裡拿了出來,而心慌意亂的如容,根本沒有注意到那金釵是幾時少的,以為這是難得的脫罪機會,企圖以此攀扯文昭訓。
也因此含冬一說她曾見如容拿了這支金釵,太子妃就肯定她與此事有關。
聽瑞香說完,含冬的臉上卻絲毫未見灰敗之色,「奴婢此舉,只是因為如容企圖誣陷文昭訓,奴婢氣不過,所以做了偽證,雖然這樣做有失當之處,還望太子妃憐奴婢忠心為主,原諒奴婢。」
文昭訓手心裡冰涼一片,含冬這樣做真得是想將注意力從自己身上移開嗎?她為何要這般維護自己?
「我不知道你供出如容,是為了丟卒保車還是其他原因,我信你所說,文昭訓是清白的,但你說此舉是忠心護主,我卻不信,這府里的大丫鬟多了去了,雖然也都知道和主子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賠上自個性命的忠心,還真挑不出來幾個。既然你不肯說實話,瑞香給我扇她的嘴,這樣顛倒黑白的嘴,留著也無用。」
如容因受不了刑,交待了她以花嬤嬤一家人性命相脅,讓花嬤嬤和兩個小丫鬟自盡的事情,但她也說此事與含冬沒有關係,和她聯繫的人是一男子,每次都是在後花園的女兒牆那裡,搬開一塊磚傳遞的消息。
使人去查,果然查到如容所說的那塊活動磚,搬開一看,還有一張新的字條:事敗,務必將所有線索掐乾淨,必要時,捨生取義。
太子妃將那字條丟到如容面前,「你的主子都要你死了,你還不開口說嘛?」
原以為如容會因這字條內容心寒,告發了幕後之人,不想她看過之後,臉色變了幾變,竟咬碎了口中藏的毒藥,等發覺不對,只見黑紅的毒血從她口角流出,人已經軟軟地癱倒在地,回天無力。
太子妃這才知道,自己還是低估了對手,用的人竟都是這樣的死士,根本不給自己往下查的餘地。
然而,不管如何打,甚至上了杖刑,含冬仍然喊冤,只是重複奴婢沒有,和奴婢無關。
如今只剩下她一個活口,卻死活都不肯伏罪,又擔心她再受刑下去會承受不起,太子妃只得先命將她押入太子府里關押犯事奴才們的柴房,等稍微恢復些再審。
畢竟,人憑著一口氣或可挺過當時,但反覆受刑之後,往往會因為耐不住折磨說出真話。
由於擔心含冬萬一自盡或有什麼人將她殺了,掐斷線索,太子妃還是另作了些安排。
等風聲稍過,文昭訓買通了看守柴房的婆子,進去探視。畢竟,含冬當時若不說那句話,她就會因為如容的攀扯入罪,甚至屈打成招,而含冬,也正是因為那句話,將她自己陷了進去,即使那些事真是含冬做的,文昭訓覺得自己也應該看看她。
含冬平日里服侍她盡心儘力,就算是全主僕之義,也應該看上一看,更何況難得含冬肯冒性命之危,出手相救,單這一份恩情,文昭訓覺得如果她置若罔聞,實在太過涼薄。
就是太子妃知道她來看含冬,想必也不會過多責怪,畢竟,太子妃的仁厚是出了名的,只要不犯重罪,她一般都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被如容攀扯上謀害太子子嗣是可以殺頭的重罪,像自己這樣探視犯了事的奴婢,頂多訓幾句罰兩個月的月例罷了。
所以文昭訓左思右想之後,買通了看守的婆子,進到柴房之中。
柴房裡收拾的還算齊整,也有一張床供含冬休息,床上只有褥子,沒有床單,想是為了避免含冬藉此上吊,除此之外,尖利、重物都沒有,連柴房的牆壁和門窗,都有厚厚的墊子包了,撞牆也頂多腫個包,不會頭破血流,就連每日送的飯,都是用得鐵碗,以免含冬打破,用那碎瓷片划腕。
身上的衣衣角角,包括嘴裡,都檢查過了,沒有可能藏下毒藥,含冬若是不招,就得證明她自個清白,否則,大有在這柴房長期住下去的可能。
幾日未見,含冬的精神略好了些,受刑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但她只能伏著身子趴在床上,受得杖刑,令她沒法起身坐,也翻不成身,身上倒也沒什麼惡臭。
見文昭訓檢查她的傷口,含冬輕輕地說,「昭訓,您快住手,別髒了您。您懷著身子,沾這血腥對肚裡的皇子不好。您別擔心,婆子每日都過來給我換藥,還會擦身,也沒受太多罪。」
都打成這樣,她竟然還說沒受太多罪,文昭訓瞬間紅了眼。
「我這有上好的麗容膏,去疤痕最是靈驗,趁現在臉上的傷正長新肉,給你抹上,很快就好了,不會留下印子。」文昭訓邊說,邊用帕子輕輕沾了麗容膏擦拭含冬的臉,已經結了的細痂被膏藥浸透,含冬疼得呲起牙直吸冷氣。
「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到現在都稀里糊塗的,含冬你怎麼會為了救我,將自己都栽了進來呢?」看到含冬痛楚的表情,文昭訓擦的更輕了。
「昭訓您於奴婢有大恩,別說為此事陷了進來,就是要了奴婢的性命,也絕不會皺皺眉頭。」
「大恩?」文昭訓一臉疑惑。
「奴婢本是官宦家的小姐,因父親犯了大罪,家屬沒入官府充做官奴,因奴婢相貌過得去,那管官奴之人要將我賣到樂坊,做為軍中樂伎,那日,是您求了老爺,要了奴婢在身邊,後來得您看重,還贖了奴婢的母親和小弟出來,奴婢也做了您身邊的大丫鬟,陪嫁進了太子府。」
彷彿是有這麼件事,某日同父親去官奴里挑丫鬟,見到樣貌清秀,眼睛里充滿渴望,像是拚命在和她說「救我救我」的含冬,心中一軟,就央求父親要了她,為此,父親還給那管官奴的人塞了二十兩銀子。
沒想到,當初二十兩銀子的善緣,也救了自己。
「即使為這些,你還我的,也太過了。」
含冬苦笑,「昭訓是官家出身,那裡知道當了樂伎,生不如死。所謂樂伎,不過是名字好聽些罷了,事實上,比起青樓里的女子,樂伎連賣身都拿不到銀子,無非是那些軍爺們洩慾的對象,我曾聽人說過,有姑娘到了那裡,當夜就被一二十個軍爺輪姦,當場血流不止,送了性命。當時想著,真要送去當樂伎,我只能一頭撞死了,不想卻被昭訓救了性命,這樣的大恩,奴婢死不足惜,何況只是受些皮肉之苦。」
「可是,你如果不招,這樣拖下去總不是辦法。」
聽見文昭訓勸她,含冬睜圓了眼睛,「怎麼,連昭訓也不相信奴婢嗎?」
「不是我不信你,只是證據俱在,你縱然是清白的,又如何能夠脫身?儘管如容說與你無關,但誰都不會信真的與你無關。」
含冬這才明白當時如容說與她無關的深意,想來,她其實是恨極了自己做證說此事文昭訓全然不知,不然,如果能夠攀扯上文昭訓,如容頂多就是個小卒,自己此舉令她失去了最好的保命機會,但如果她說與自己有關,太子妃未必會相信,說無關,太子妃卻一定不會相信,這樣看似幫自己脫罪的話,卻將自己害在了裡面。
難怪當如容說此事與自己無關時,太子妃反倒對自己用了杖刑。
含冬喃喃,「也說不上清白,只是——昭訓您不要問了,總之花嬤嬤自盡一事,真得與奴婢無關。」
文昭訓卻從她的話里聽出弦外之音,「你是說,花嬤嬤之事與你無關,但有其他的事情,和你相關?你快說出來吧,只要情有可原,太子妃總會保全你的,你看那紫草,陳管事犯了事,太子妃還使人好吃好喝地供著她,不僅在府里生下了孩子,出了月子還提她當了王良媛身邊的管事嬤嬤,仍在這府里當差。」
含冬卻再也不肯往下說:「昭訓,不是我不肯告訴您,實在此事牽連太廣,我若說出來,不僅自己的性命不保,就是家裡的老母小弟,也會因此獲罪。這件事情,太子妃若不能放過,我只把命抵了就是,其他的,決不能向您透個隻言片語,免得也害了昭訓。您來了這半晌,快些走吧,免得被人發現,帶累了您。」
經不住含冬再三催促,文昭訓只得將麗容膏留給她,起身離開。
文昭訓去探視含冬的事,很快被太子妃知道了,招了她去問,她為了救含冬,將當日情形原原本本說與太子妃聽。
「可是,她的母親和小弟並不是我給贖的身呀,她為何會那麼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