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經冬知暖意 上
「小姐!」杜若端著熱茶和點心進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孫清揚打開窗欞,「您又開窗戶看外面?今個有北風,天可是冷,仔細涼著。」
一邊嗔怪孫清揚,杜若一邊將茶盤放在羅漢榻的小几上,上前去攙她,「今天做的是人蔘薯蕷(yù)糕,健脾胃,補元氣,您最近吃得少,正好補一補。」
孫清揚不忍拂了她的好意,順從地掩上了窗,坐到了小几前,拈了塊人蔘薯蕷糕慢慢吃了,又接過她遞來的熱茶喝了半盅。
人蔘薯蕷糕香甜可口,茶是醇厚的紅茶,兌上了牛乳,加一點點鹽,極適合冬日裡飲用。
孫清揚喝的極為舒坦,靠在羅漢榻上的軟枕上,眼睛微微地眯起來,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
杜若看著心裡歡喜,嘴角都向上翹了起來,見剛才掩上的窗被風吹開了一條縫,又轉身去關嚴了窗欞。
璇璣進來正好看見杜若關窗,笑著說:「可是小姐又嫌這屋裡有炭氣悶開窗了?前個才因為開著窗受了風,剛好一些,又忍不住了!我的小姐哎,你只當心疼我們,不然讓蘇嬤嬤看見了,還不得怪我和杜若沒看好你。」
進了冬日,各院里都支起了炭盆,碧雲閣用的雖然是上好的銀霜炭,耐燒無煙,燒完后只剩雪白的飛灰,孫清揚卻仍然覺得有炭氣,老愛開窗,時時感嘆北方的地龍和火炕多麼溫暖如春。
杜若知道,其實是小姐收了家信,又想家了。
雖然吃得高興,但孫清揚也只是吃了一塊糕就放下了,只把那茶喝了兩盅。
這幾日,小姐總是吃的不多,杜若有些擔心,想了想,她和璇璣說:「璇璣姐姐,不如咱們晚上吃鍋子?」
璇璣還沒搭話,靠在枕上幾乎像睡著的孫清揚坐了起來,笑著眯起眼睛使勁點頭,」好呀好呀,叫上趙姐姐和秦姐姐一道,我們好好吃一頓,正好配那滿了五年的桂花酒。」
璇璣遲疑了一下說:「那我讓她們去大廚房看看今晚上的飯菜,若正巧是鍋子也就罷了,若不是……」
孫清揚馬上介面說:「璇璣姐姐拿些錢去,今個晚上若不是鍋子,請馬六娘幫著給整治一個吧,別使小丫鬟了,璇璣姐姐你親自去,馬六娘肯定會幫咱們整的。」
上回馬六娘的兒子被人使「幻」的事情,雖然大理寺終究沒查出是哪裡來的「長樂」,也找不到陳記老闆的蹤影,但馬六娘卻知道了兒子的心事,知道他喜歡的那個姑娘就是碧雲閣的璇璣,為了幫兒子達成心愿,平日里對碧雲閣格外關照。
杜若和蘇嬤嬤常拿這件事打趣,沒想到被孫清揚聽出原由來,今個也和她說上了。
璇璣羞紅了臉,「小姐,您學壞了,和奴婢開這樣的玩笑。」
馬六娘隱約和她提過兩次,說知道府里的規矩,丫鬟要滿二十歲才會配人,馬六誠心誠意,願意等她四年後過門。
馬六相貌堂堂,孔武有力,人又實誠,嗯,璇璣有一點點動心。
孫清揚無辜地眨眨眼睛,「我說什麼了?難道馬六娘現在不在大廚房做了嗎?亦或是璇璣姐姐的意思,你去不用給錢?」
璇璣羞惱,搶過了話頭說道:「姑娘的月錢這個月還有餘的,既然是要吃鍋子,就多整兩鍋,也讓我們一併沾沾口福。」
孫清揚眉開眼笑,「沒問題,你跑腿我出錢。有你出面,馬六娘肯定給咱們整得妥妥噹噹。」
璇璣一把搶過杜若遞過來的錢,穿上棉斗篷,一扭身出了門。
璇璣才走沒一會,丫鬟福豆就來報,「世子爺過來了。」
朱瞻壑當這是自己家的別院一般,隔三差五就要來一回,因為孫清揚年紀尚小,又是至親,太子妃並不拘著他們,所以朱瞻壑過來,丫鬟們也都見怪不怪。
杜若閃到一邊,「我去叫福枝進來侍候小姐。」
她和朱瞻壑總是不對路,那位爺見她就愛橫挑鼻子豎挑眼,所以杜若只要聽見他來,就會躲到一邊,不在他跟前出現。
還沒等孫清揚點頭,朱瞻壑已經掀了門帘進來。
「這正午都過了,怎麼還有些冷,你這屋裡倒暖和,怪不得園子里看不到你,原來是躲在房裡取暖呢。」看到半躺在羅漢榻上的孫清揚,朱瞻壑就嚷嚷,又吩咐杜若,「給小爺拿條溫熱的毛巾來,別傻站在那裡,小爺等著呢。」
杜若應了一聲,出去了。
孫清揚坐起身,斜睨了他一眼,「她是我的丫鬟,可不是你的,你別回回一來就把她支使地團團轉。」
朱瞻壑不以為然,「我有什麼好東西沒想著你?為一個丫鬟你和我說嘴。不是說好今個到園子里看山茶的嘛,怎麼等你半晌都沒來?」
「前個說的時候,我就沒答應,根本是你自說自話。」
開什麼玩笑,本來賞花是件樂事,但這位爺看花,會從發芽說到栽種,又要講適合培育的花土,又要說文人墨客們所做的詩詞,平日里聽聽猶可,這樣的天氣,還是算了吧。
「你沒反對,就是同意。就該守約。」
「我想反對來著,可你沒給機會說啊,再一個,我都和你說過,沉默就是無聲地反抗……」
「好了好了,我不和你計較,不去就不去嘛,找這麼多話說。」朱瞻壑揮揮車,一副我大人有大量,原諒你了的表情。又和他的大丫鬟立冬說:「給爺看看杜若怎麼還沒把帕子拿來,給她說爺現在不用了,你也不必過來,就在她們屋裡面玩吧,我和清揚妹妹說說話。」
朱瞻壑跟前的四個大丫鬟,立春,立夏,立秋,立冬,都是節氣名字,他外出帶的那個,總是根據季節來,為此孫清揚還笑過他,看似放蕩不羈的一個人,還有這麼方正的時候。
立冬應了一聲出去了。
孫清揚笑著問朱瞻壑,「你把她們都打發出去,是有什麼事嗎?」
朱瞻壑的臉沉了下來,「上午明惠到我這哭了半天。」
孫清揚心裡「格登」一下,想起沐靈珂給自己說的那件秘密,強笑道:「你知道她平日和我不和,怎麼巴巴地在我跟前提她。」
朱瞻壑沒有接她的話,自顧說自己的,「她是為著姨母要被廢的事情哭來著,聽說軍中已經傳出姨母的舅舅,寧遠侯何福提出要到西平侯沐英的封地進行蓄馬,以求繁殖牧養,遭到了皇爺爺的駁斥,在這次出征中,他屢屢違背節度,有大臣提出非議的,他都頗多抱怨,皇爺爺不喜,帶累著姨母因無子被廢,等這次班師回朝,就會頒發明旨。」
孫清揚心想,這事之前就有風聲,八月那會沐靈珂就說了,現在出的這檔事,不過是個由頭罷了,至於真正的內幕,恐怕只有皇上才清楚了。
見孫清揚沉默不語,朱瞻壑苦笑,「我當然知道這事不該說與你聽,只是明惠哭的我心裡難受,和清惠說這些,就算她不笑明惠,恐怕也理解不了。唯獨你,我說什麼都會聽著,所以和你說一說,不過是為了自己心裡舒服些。」
孫清揚又沉默了一會,方說:「你放心,她得意的時候,我沒捧過她,她失意了,我也不會去踩她。若她與我交好,我自是會禮待於她,若還和從前一般,我也看在你的份上,憐她經此大難,不和她計較就是。說吧,她怎麼給我使絆了?」
朱瞻壑尷尬地笑了笑,「妹妹,你怎麼,怎麼就猜到了?」
「就算你心裡難受,也不會為她的事情到我跟前來哭訴,這樣幫她扮可憐,定是她有什麼對不住我的地方,你想求我饒了她唄。」
「嗯,也不是什麼大事,是.……」朱瞻壑斯斯艾艾,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壑哥哥,你今個怎麼像女孩子似的忸怩?有什麼事,你都不好說出口的?」
朱瞻壑臉上顯出破釜沉舟的勇色,「她在伯母面前說你有個青梅竹馬,訂了親的小郎君。」
「噢,她和姨母說的,姨母信了沒?
看見孫清揚一臉的平靜,朱瞻壑驚奇地問,「你不介意?」
「我幹嘛要介意?」孫清揚倒覺得他奇怪,「對於子虛烏有的事情介意,豈不說明我心裡有虛嘛?」
「可這件事,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剛才我在花園裡,還聽到兩個丫鬟議論。」
「嘴長在她們身上,我可擋不住她們說。但我能管住自己,不造謠不信謠不傳謠。明惠郡主當你是哥哥一般,把秘密說給你聽,你卻轉述給我,壑哥哥,這並非君子之道。今個,你能把她的秘密說給我聽,明個,就能把我的秘密說給她聽。壑哥哥,你是她的哥哥,知道心疼她,可別的人,也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也有心,也會疼呢。」
孫清揚喝了口小几上茶盅里的茶,覺得有些冷了,就扯起嗓子喊,「杜若,杜若。」又一口氣嗆在嗓子里,咳得小臉通紅,坐在那兒大口喘氣。
朱瞻壑知道,她看似平靜無波,內里卻傷心了,急得團團轉,「好妹妹,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也是擔心你……」
孫清揚噢了一聲,「是嗎?今個我倒要聽聽,壑哥哥是怎麼擔心我的。」